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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玫瑰天堂落阳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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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泊巷的深夜惊奇地摒弃了万籁俱寂的传统,在今夜,整条小巷灯火通明,巷子中端,被蜘蛛席卷而激发了英勇品德的居民们用石块围出了一圈占据半宽石板路的火炉,熊熊热烈的大火肆意张吐细长的卷舌,喧嚣着今日它是功臣与主宰。

    许千然和江仲远信步走出张姐的铺子,悠闲自得的模样仿若两人在饭后散步,他们每人两手握着一根冗长的一指宽的树枝,树枝上,结结实实——犹如串羊肉串那样层层叠叠——套着乌黑一团唯有心□□浆的蜘蛛,些许蜘蛛仍苟延残喘弱弱摆动着短足,他们停在火炉边,撒手一抛,四串蜘蛛开始在火中蹦出煎熬的火星子。

    是消防人员率先发现的,从青山绿水图后面爬出的蜘蛛惧怕火光,一旦让火、哪怕是一丁点的小火苗碰上,蜘蛛就会变得木讷呆滞,眼睁睁等着火烤死自己。

    于是比起一刀一刀费力地砍死蜘蛛,许千然和江仲远为了节省时间,委托熟悉船泊巷的居民折了不少粗细均匀的树枝来,随后三两下削尖一头,仿照在小河边扎鱼,对着蜘蛛就是一顿持续不断地“打地鼠”游戏。

    连俞河和陈清闲看着都上了手,四人半分钟不到,纷纷渐入佳境,死亡的恐惧吓地屋内剩余的蜘蛛大军陆续逃亡,有一伙蜘蛛甚至不忘带门,藏进张姐的卧室之后,如同一个躲避父母打骂的激灵的小鬼,不但关上了房门,甚至反锁了门,生怕四人将抓着树枝的魔爪伸向它们。

    许千然不禁付之一笑,看效果不错,墙上就剩屈指可数的几只,便把树枝换成火把,晃着火光驱散了坚守到底的护卫,暴露出蜘蛛倾尽全力保护的东西。

    墙的凹槽最底下,被蜘蛛覆盖保护的,是一套折叠完好,放在透明袋子中的男式警服。

    许千然拿起衣服,转身跳下墙前的置物台,方要走两步叫大家收拾收拾残局离开,江仲远猛然低喊一声“别动”,他收到声音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脚下。”江仲远又厉声提醒到。

    许千然低头扫视,就见地面不知什么时候洒满了芝麻馅汤圆大小的白团,错落着淌在他们时长会行走的路段,似乎目的就是埋下地雷,令他们不经意间踩上,自取灭亡。

    “好狡猾的蜘蛛。”俞河一脸惊诧地说,“这黄雀在后的手段不得了。”

    陈清闲瞥见自己脚边就有一个蜘蛛包,随即挑了个空荡点的位置站立,避免不小心踩破一个。他小时候被亲戚家的小孩骗着玩过,一撕开,转眼成群结队的小蜘蛛的爬满了他的手,害他那一个月天天用消毒液洗手,心里才能舒心。

    “可惜生错时代了,”许千然连连咋舌,“要是生在皇宫里,绝对是宫斗的一把好手。”他小心翼翼踮着脚尖走到布帘的位置,朝着此刻离张如海房间最近的江仲远道:“去张如海的衣柜里拿一件警服,然后我带你去吃夜宵。”

    江仲远一听有夜宵,眼睛里的光油然锃亮,四周数量依然不容小觑的蜘蛛和满地蜘蛛包地雷在他眼里视若无睹,一瞬身姿似飞燕、速度似猎豹,顷刻就去张如海房间拿上东西,驻足在了许千然身旁。

    许千然忍不住失笑,把两件警服都交给了陈清闲,顾看一圈,瞧蜘蛛节奏划一地飘动着它们的短足,估摸是齐齐在祈求他们赶紧离开,四人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张姐的铺子。

    该拿的东西一拿光,战场上的蜘蛛们就跟古灵精怪的人一样,完成了任务,丢盔弃甲,回到它们墙上凹槽的温柔乡。

    两只不为人知的蜘蛛在房间内彻底没了人气之后,摆着短足钻出了奶茶店老板的心口,它们两个适才躲进了已然一空的心脏的位置,左半边胸脯又刚好在摔出来之际朝着地面,由此幸运地过了火把的驱逐。它们爬出干尸的嘴巴,踩着粘液跑到干尸的外衣口袋处,从中咬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长相偏柔美的青年穿着他引以为傲的服装,双手双脚皆拷着玫瑰金色的手铐,身体被迫扭曲成了充斥了屈辱的姿态,叫一个上身披着同样服装却不曾露脸的人强制在身体下接受打开的羞辱,不该承受的部位让不该进入的龌龊来来回回辗轧。

    奶茶店老板的死一半如许千然和陈清闲判断的那般,死于偷窃,但并不完全是因为试图盗走青山绿水图,还因为他在撬动青山绿水图的时候,意外获得了这张照片。

    两只蜘蛛对着照片疯狂撕扯了一番,直到就算捡到碎片也拼不起原本的样子才停下动作,嘴巴两侧的短足拾起碎片,一口一口送进了嘴里,连带撕成了灰尘大小的碎屑它们也全尽吃进了肚子,令世上再也没有活人能找到、有见过这张照片。

    一无所知、单纯以为是无妄之灾的船泊巷居民各各高举菜刀、树枝、铁棍等武器,扯着嗓子呼喊着胜利,颓废认命的小巷头一次如此充满朝气的喜悦,恍如咪了点小酒微醺了,又恍如是中了“海啸”送来的名为自由的毒而癫狂了。

    许千然和救护人员简单交代了几句,麻烦他们之后换专业捕蜘蛛的人员来清扫张姐的家,就带着其余三个:永远吃不饱的江仲远、半口还没有吃过的陈清闲和俞河拐去了成名路上的牛肉店,张二正打算关门回家,瞧见熟人,热情地重新热起了锅。

    许千然盘算着张姐家的蜘蛛解决起来耗时耗力,等他们回到庭院的时候顾新世已经去地下室审讯了,再中途停下给他们准备饭菜不合理,便提早发了不用留食的消息。

    没想到碰巧他与江仲远离开后没多久,所有的熟菜和肉类就被吕斯周等人、以及终于不用严格管控饮食的曲明言一扫而空,他收到消息的刹那只感无奈,想着能请陈清闲和俞河吃点什么,一下就联系到了张二的牛肉店。

    张二浑身上下充盈着喜气洋洋的心态,满脸都洋溢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他给四人分别煮了碗牛肉面,又送了盘白煮牛肉给他们蘸酱吃,继而再端了盘花生,最后要不是许千然一个锋利的眼神拦住了他,他甚至试图上四瓶啤酒助助兴。

    他憨厚地笑着,放回冰箱了三瓶,手上留了一瓶自己坐在隔壁桌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许千然他们搭话。

    他说今天下午街道就雇了人来把整条成名路的监控都修好了。

    他说街道教训了捉流浪猫狗的人,定了铁律,谁要是碰坏一个监控,就得十倍赔偿。

    他说门口摆摊卖大饼讨生活被打断腿的老头今天终于得到了城管的道歉和医药费。

    他说路上几家被小偷掏光了收银柜的文具店也有警察来做记录了。

    他说……

    许千然这一次没有嫌他啰嗦。

    他说、他说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像是在做美梦一样,可高兴的同时,又生怕一觉醒来等到明天,一切都会掉出蜜糖罐子,沾染铲不去的灰土。

    他说着说着,忽而就按捺不住当着四人的面哭了起来,那有些黝黑的脸埋在粗壮的臂弯里,宽厚的双肩止不住一耸一耸,喝到一半再也咽不下喉咙的酒就竖在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灯光下反射的微光无声昭示着从前的日子是那么郁闷、那么委屈。

    好在,他是幸运的,郁闷委屈的日子□□到了头,他永远擦干净的桌面终有人能在意了。

    许千然默默聆听着,时不时耐心地回应张二几句,他觉得眼眶隐隐反酸,捡了几粒花生抛到嘴中,故意嚼得“咔咔”作响。

    陈清闲不自觉放下了筷子,视线被话语吸引,落到了张二的身上。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高大雄壮的老板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老板因为曾经的经历究竟历经了什么,可此时此刻,在寥寥食客唯有他们的牛肉店内,气氛不算哄闹,近乎算得上冷清,他看着张二哭笑皆非的模样,似乎突然就理解了一种名为“意义”的内在价值。

    兴许这就是许千然一直以来不懈努力的追求,兴许这就是许千然经年累月不畏风险的理想,然而当真真切切地亲眼目睹了,陈清闲蓦然觉得,他仿佛在这一晚、这一刻,第一次准确地认识了他的职业。

    好像很不错。

    你好,陈清闲警官。

    他对自己说。

    许千然快速吃完了面,大步走到柜台按照张二给他们的东西趁时支付了实际的钱,还请了张二那一瓶酒,随后转身就往外走,经过张二时,他有意使劲拍了把张二的肩头,用浑厚而爽朗的声音留下一句话:“大好的日子,开心点。”说完,他坐到了停在外面的车里。

    陈清闲目送着许千然镇定的背影,深知这就是许千然真正令人敬佩的地方,勇敢、无畏、阳光可能都要往后排一排,让出那最洁净的美好,正是因为他纯粹的心灵,他满心满眼都是人民群众,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偏移与污染,所以,才能是公认的不败的王牌。

    他见江仲远也吃好了,自己飞快吃起来,紧跟着队友的步伐,离开了牛肉店。离开之际,他走的仓促,不慎撞上了一个青年,那青年拎着一袋酒,居然比他们忙活得还要晚,是笑着哭着进的张二的牛肉店。

    夜色正浓,厚重的黑云为天穹打上满面深蓝的粉底,令黑夜瞧上去分外苦闷、悲痛,仿若它刚痛失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风雨欲来前,情绪总是内隐的。

    迎面的空气里四散着微风和潮湿的气味,沙石尘砾横扫过柏油路,牵着附近能够勾引来的所有的轻巧物品,乃至居民楼房外晾晒的衣物也没能幸免,纷纷悬在半空悠悠打转。

    要下暴雨了。

    与海啸同行的,往往是接踵而来的风暴。

    我第八次见到她时,她正望着我所在的方向,贪恋的目光叫我全然不在意审讯的人是谁,就凝望着她笑语吟吟地问了在场仅有的两个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死神承载的来自灵魂的希望与绝望越多,上帝为了补偿死神之力失去所赋予的超脱之力就会越强大,永无止境,永无界限,甚至,到了某一刻,足以超越上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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