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玫瑰天堂落阳光（3）

    陈清闲接收到辨认的信息，打量许千然倏忽认真严肃的表情，一时不由忘却了产自干尸的厌恶，全神贯注地朝干尸脸部看去，他站在斜方位，瞧干尸突兀的骨头有些难辨，遂走动两步，挪动到了干尸盘着腿的脚边，正面着看，愈发觉得干尸的五官给视觉带来一阵熟悉感。

    可是他片刻间实在无法从那张崎岖的脸上想起来，便即刻抬眸，疑惑地询问许千然：“这是谁？”

    “我们一起喝过他家的奶茶，至于叫什么，没多了解，”许千然就守在门口把关，“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动过张姐尸体的蠢蛋中的一个。”

    陈清闲弯着腰，眯起眼睛又仔仔细细分辨了半分钟，才直起背部，肯定道：“对，是那个老板。”他回忆起不久前还与奶茶店老板有过短暂的对话，那天正好是他第一次进入张姐家中，没想到这一次进入，就又与奶茶店老板见面了，不过这次见面，很是惊险与离奇。

    许千然的脑海里浮现出奶茶店老板收钱时的模样，盯着外面乌泱泱聚在一团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蜘蛛群，语速不快不慢推测：“他是来偷东西的吧，然后没想到这里藏了这么多蜘蛛，躲在衣柜里也被蜘蛛咬死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客厅墙上那个金框是你们弄下来的吗？”

    “金框？”陈清闲听及一愣，眼神逐渐奇怪，“是哪一种弄下来？”

    许千然看陈清闲和俞河两面一模一样的困顿，原本还想夸赞一番两人力气大、能拆家的想法被抹消，他用空闲的手臂作了个大约的形态，语气一刹低沉：“金框裱的什么我们没法看到，来的时候就看见整张都盖在了餐桌上，墙上——金框本来固定的位置，有个深十厘米左右的凹陷，里面还有半墙的蜘蛛，金框作品的背面倒是一只也没有。”

    陈清闲一听，立马同俞河两个人复盘进入房间之前的事情，两两核对下来，青山绿水图在他们进房间以前确实完好地立在墙面，一切流程完全没有出入，他们顿然明白了蜘蛛从何而来，许千然从他们的对话中，亦听明白了。

    “俞河，看来我们判断错了，关键不是张如海的房间，是那副画。”陈清闲把火把放在身前，跨过奶茶店老板的尸体，期间不曾垂眸怜悯一眼，冷声补充完整了实情：“我觉得他应该是动张姐尸体那次进来过，然后看上了图，想偷青山绿水图去卖钱，但是倒霉地碰到了蜘蛛，蜘蛛涌出来后他就被逼到了衣柜里躲藏，可是在他没注意到逃跑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无声无息爬上了蜘蛛，这十几只蜘蛛在紧闭的衣柜里结束了他的生命。”

    “自作孽，不可活。”许千然淡淡地回头瞥了干尸最后一眼，全身心专注于眼前的蜘蛛大军。

    有些无辜的人，例如蒋成人、陆善慈那些生性善良的人可以令他伤心、难过，令他奋发图强去守护更多的人；然而有些人，原可以无辜，偏偏舍弃了做人基本的良心，死不足惜。

    他一贯最不喜欢盗窃犯，厌恶程度到乃至超过于杀人犯的程度，盗窃的人有着自力更生的能力却满脑子想着坐享其成，有时贪婪偷取的财物往往是一个普通家庭所有的积蓄，有时凭借窃取他人劳动成果而名利双得，包括更多其他的盗窃行为，尽数在他心里属于罪大恶极，尤其是三年前起，他就更讨厌盗窃犯了，如果不是那个入室抢劫杀人的罪犯，何欢不会是如今的何欢。

    陈清闲本以为许千然会说奶茶店老板本不该死，没想到他浏览着各处的目光意外留心到许千然霎时流露出的一刻神情，正直的神色一反常态，或许许千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走至他身旁的陈清闲清晰地观察到了，那一刻里，许千然咬紧了牙关，潜意识磨着后槽牙，锐利的眼眸中充满了怨恨，仿佛要将谁碎尸万段一样。

    陈清闲没说什么，全当不曾看见，伸出火把对着前方：“我们怎么出去看青山绿水图？”

    许千然的表情与眼神眨眼恢复如故，方才截然不同的改变仿佛只是旁人的幻觉，“这容易，”他说，紧接着猛吸一口气，高呼到：“江仲远——你来房子里——”

    随后不到两分钟，陈清闲的眼瞳里就出现了精神抖擞的江仲远，那两只往日永远只有在饭点才睁大的眼睛如许千然所说，这会儿神采奕奕地冒着精光，幽深的热火在深黑的瞳仁内昂扬跃动，乃至于他刚踏足客厅，成千上万的蜘蛛像是感应到了无尽的危险，对其退避三舍。

    俞河不禁跟到陈清闲和许千然的身后，对着江仲远露出了崇拜的眼光。

    “行，火把都拿好，我们过去。”

    许千然三人围成一个三角圈，三根火把一致对外，就这么顺利无恙地走到了迎面倒下的青山绿水图前方，斗志昂扬的江仲远守在他们周围。

    陈清闲看着没有了青山绿水图掩盖，曝光在视野中的墙面：青山绿水图后有个单单比图小一圈的大凹糟，凹糟内，整整半面墙像是搭积木般叠起来了密密麻麻的蜘蛛，蜘蛛齐齐“窸窸窣窣”嚅动着百八只短足，时不时发出细弱的尖叫，惹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来进张如海房间时青山绿水图的浮动和倾斜不是他的错觉，他暗想。

    “三个选择。”许千然镇定自如道：“陆善慈想告诉我们的，要么在这张画里；要么，”他用火把对准蜘蛛墙，“在它们里面；要么两者皆有。”他把选择权放给其他人：“选一个。”

    俞河犹豫了一瞬，视线在青山绿水图和蜘蛛墙面之间飘忽不定，“保险一点，我觉得都有。”他转头向陈清闲征求意见：“清闲，你呢？”

    陈清闲细细琢磨了半响，启唇说：“我认为在它们里面，”他对上许千然染着愿闻其详意味的眼神，明了许千然的选择也是蜘蛛墙，接着解释到：“依据她的车库，奇怪的毒虫来自她奇怪的车库，那么同理，这些蜘蛛来自哪里，哪里就是奇怪的地方。”

    许千然审慎着蜘蛛墙，在陈清闲话落后中肯地点了点头，继而一脚踩上餐桌旁的座椅，朝江仲远招了招手，“来吧懒人，干活，穿刺蜘蛛。”

    中年男子上到三楼，见两个保洁阿姨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一日三顿的饭放在走廊的桌子上，早已没了热气，偏身走向其中一位阿姨。

    “李妈，书晴怎么样了？”

    唤作李妈的阿姨面对中年男子姿势标准地鞠了一躬，缓缓道：“小姐还是什么都不肯吃，一睡下就做噩梦惊醒。”

    中年男子闻言神色一厉，微蹬着李妈，语音上扬：“一口也没吃？”

    李妈将头伏地更低，如实回复：“是的。”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命两位阿姨让开，动作柔和自然，语气却截然不同，暗哑低沉到了极点：“我请你们来，不是等着拿钱的，小姐不想吃，没关系，你们劝不来，就是没用心。”

    一句风平浪静的责骂的话，李妈同另一位阿姨就明白，自己被这家的主人解雇了，当即端着三餐下楼，去寻管家结算上午的半日。

    她们也不恼火、不委屈，走得一身爽快，她们心里十分清楚，这家，在保姆行业里面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倒不是工作有多挑剔，相反工作十分轻松，照看一位成年的小姐，负责帮她洗衣做饭打扫就行，工资还是日结，甚至可以半日结，完整一日少说有一千。

    如此合算的工作，按理说多少人挤破头也要胜任，可仅有想赚快钱的人才愿意来，难就难在照顾主人的心情，这家的中年男主人令人捉摸不透，没有人能够掌握男主人的情绪变化，只要听到男主人苛责的发话，不用想，定是不满意要换人了。

    中年男人侧过头，看外人全部消失了身影，正欲敲响房门，但不巧，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动作，他有些烦躁地扫了眼来电姓名，瞧是必须接的电话，转身回到二楼，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一个也没有回来，车也没了。”电话另一头的人急匆匆诉说，飞快说完一句，又用极轻而激动的声音道：“这里被搬空了！”

    中年男人微怔，立马闭了闭眼，防止情绪外泄出来，“小看他们了，竟然能查到那里，真不愧是王牌啊。”他低低地冷笑。

    “现在怎么办？”对面掩不住慌张地语气，求助问到：“我们都有关系，会不会查到我们？”

    中年男人不满地蹙了蹙眉，唾弃道：“你怕什么？那里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有关系的向来只有一个人，是谁就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了吧。”

    对面站在空荡荡的、称得上家徒四壁的房间内，身体随着话语陡然一阵止不住的寒颤，脑中猝然浮现出对应的人的模样，“要放弃他吗？他可比其他的都有用多了，而且怕是会反咬我们一口。”

    “那就要看他舍不舍得用两条人命拉我们下水了。”中年男人声若寒冰，嗓音不咸不淡，不着分毫的起伏，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撼动到他，“你记住，棋子，就是在必要的时候用来舍弃的，这是他们唯一的作用。”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本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握着红笔草草涂掉了上面的一个名字，被涂去的名字下方，还剩四个人名，一整本记事本上，从第一页起，仅剩下那四个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