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孤儿院下有天堂（25）
郭游愣住了，他心道：这个称呼不是玫瑰案罪犯供述里提出的词吗？他接着沿着手上这份的顺序，拿下后面几盒翻阅，意外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他看到每一份的最后一页都是这样的排版，不管前面一页截止到哪里，印下“管理者”三个字的那行必定重开一页新页，最后全是以死亡结尾。
与此同时，他还留心到同样是第一排上的档案，从他首次拿取的那份开始，往后的死亡时间要么是与第一份同期，要么就是比第一份晚，为了能更清晰对比，他就索性把几份的最后一页摊开在地上，来回比对，忽而脑海中猝然冒起一个想法。
他想，如果这一整面书架上全部都是有“管理者”身份的人的档案，以第一排现有的死亡时间规律，是不是到最后一排，就有可能会存下最近的“管理者”，说不定里面甚至会藏有赵多全的那一份。
如是思索着，他动手将第一排的几份原模原样塞回去排列整齐，干脆利落地拿出最后一排最右边的那份，反过来一看，上面标注的名字，竟然属于来到这里之前——他还在外面刚听到过的玫瑰市花市的老板杜思茱。
犹在耳畔响起的姓名的冲击力对郭游来说太大，他一瞬手没拿住，失了力，档案笔直落到了地上，砸起一阵熏人的灰尘。
郭游连忙回神，扇了扇风散去灰尘，然后随即捡起档案拍了拍，放到记事本那收在一起的一沓里面，打算等找到出口后全部带出去，这些可都是象征着突破口的至关重要的证据。
他继续往杜思茱档案前面看，最近的“管理者”当中，还有两人和杜思茱一样最后一页没有死亡记录，仍然活在人间，年纪一个与杜思茱相仿，一个已经七老八十了，接下来紧跟着活人前头的一份，如同猜想的那样标注了赵多全的姓名。
他没有好奇地翻阅，一切被档案勾起的惊奇虫子都叫他死死压在肚中，只选择了特别有用的几分档案全尽放在了办公桌上，随后考虑到时间问题，麻利地转战右手边的书架。
依旧采取探索档案书架的招式，他在最上面的第一层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单自相册的侧面看，就能判断出里面的照片塞得满满当当，都快爆页了。
他掀开第一页，熟不想，仅一眼，下一秒，他就立马阖上，再下一秒，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觅出了大量冷汗，四肢百骸霎时怔忪得僵硬到动弹不得，端着相册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双眼怎么都难以聚焦到相册上，失光的眼前恍惚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看到的那一眼的画面。
那画面，叫人不耻。
那画面，叫人憎恶。
那画面，叫人愤慨。
郭游所看到的，是一个肥胖的身躯——身躯只有下半部分，对一个看上去才一年左右大的婴儿——正在做一些猪狗不如的龌龊行为的黑白照片，婴儿身下的白色床单上，黑白照片显现不出来颜色，可郭游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大泊的鲜红的血，那是一大泊的残忍和罪恶！
他按捺不住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试图催眠自己再度翻开看看里面的线索，两手却再也不听使唤，本能地把相册塞回了书架上，身体自顾自就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不能控制地走向身后的也是存放档案的书架。
这些相册，他真的连拿起来看的勇气都没有，他都不敢细想，第一本相册第一页都是这样了，那其余的——那一整本的相册不就皆是如此了？乃至还有一整面的书架，全是这种爆页的相册？那该有多少，肮脏的恶在里面滋生？
他愣愣地定在原地，费尽全力舒缓自己胸脯下一跳一跳抽痛的心脏，但是不等他冷静下来，房间的地面陡然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地下捶打着。
他瞬间肌肉一紧，回身定睛一瞥，发觉声音来自办公桌前他醒来时躺过的地方的地面，紧随着，他的眼瞳内就直播起了那片地面被从下面推起的景象，一个全身着穿黑色紧身潜水服的男人爬了进来，身形偏瘦——对于郭游看惯了许千然、江仲远等人的标准来说，高度较他自己矮了半个头，仅露出的双眼无神且泛泛着一丝像是不快的意味。
上来看到郭游，男人似乎很是意外地愣了愣，又迅速反手自背后摸出一把刀来，做好了准备姿势。
郭游一扫不速之客全副武装，脸面被纯黑的口罩掩地严严实实的，瞬间应对的反应便让他心知来者不善，应该是和档案有关系的那一派。
这会不速之客的到来额外帮助他找到了出口，是最好的逃跑时机，亦是最艰难的时刻，如果郭游想要把这间房间里的东西传递出去，传递给许千然他们，就必须赢下眼前不知深浅的黑衣人，决不能放走让黑衣人去通风报信。
他眨眼调整好了心态和状态，后退了一步主力腿，双拳攥紧，预备好攻击的姿势，等待对方先一步出手。
黑衣人手中有刀，他明了自己不是江仲远那种一秒就能胜利的人，不敢枉然出击，否则空手接白刃的后果会顷刻扭转当下僵持的形式，运气好就是刀到了自己的手上，而稍有偏差中了刀，就会将他钉死在不利地位。
他与黑衣人面对着面干瞪眼了半响，蓦地他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黑衣人握着刀柄的手的五指紧了紧，定住的脚尖也霎时挪动了微不可察的角度，他回神飞快侧身一闪，霎时间一阵凌厉的刀风划过脸颊，他挥手就是一记手刀劈下……
悠悠然向远的白骨飘到了一处隧道死胡同的最里面，其军队中源源不断的白骨士兵也不在乎前方的道路是否堵塞，前排的骨头一遍遍由着波动的水流来来回回撞击岩壁，后头的骨头就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同前面你拥我挤，齐整的队伍恍然就变得无了纪律，兵荒马乱一片。
许千然和江仲远还有苏岩硕三人沿路拨开汇聚在一起的白骨，穿梭至隧道底部。他们本就计划随着大量的骨头前进，看看满载了孩童尸骨的白骨大军最终会顺流而去到哪里，探一探这些骨头的究竟，却没想到骨头仿佛有自己的意愿一般，知道它们该凝聚为骨山，堆积到了此处。
许千然抬了下手，示意全部保持静止的体态，继而半蹲下身体，阖上眼眸，将手伸入水底感受这时候水流的动向。
白骨在水面打滚，搅和地上层热闹非凡，可水底依旧，温和沉稳的无形的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探进其中的异物，缱绻它们的舌尖，轻柔地舔舐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的肌肤，扭动它们的腰肢，潺潺地与掌心内粗糙的茧子擦肩而过。
半分钟后，他睁开双眼，平和道：“水还在向前流。”说完，他饱吸一口空气，倾身埋进水中，在隧道尽头水底的方位摸索，没一会儿，果真就让他忽而摸到一片空荡，随即他把双臂全都张开了对着黑暗感触，是个足以容纳一人进去的圆形洞口，他又确定了一番两侧没有同样的洞口和其他洞口，遂在水中站定，冒出大半个上身。
苏岩硕听完许千然的发现，记忆力一刹滑过十几分钟前的经历，立马就想到了他爬过的那个弯弯绕绕的窄小水洞，说到：“我在差不多的水洞里面找出路的时候，看到过几根这样的骨头，卡在了岔口，当时没在意，不过现在感觉如果我们放骨头进去，说不定它还能继续带路。”
许千然盯着包围着他们的白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直接就干脆地按着一根手臂骨放入洞口，果不其然，仍抓着骨头一端的手明晰地觉察到了骨头试图前进的冲动，他撒开了手任骨头自由。
他徒留肩膀以上在水面和江仲远与苏岩硕交流，正要接着往洞口里推送一根根蠢蠢欲动的骨头时，一直靠着岩壁的江仲远猛然如闪电般掠过重重白骨，双手在高速移动中迅速拿稳了军刀，迎面对上打他们身后漆黑一团里冲出来的一众隐身黑影。
刀刃同刀刃晃眼交锋，俄顷震出一连串强力的“铮”声，声音一秒冲击隧道岩壁，波流轮转，岩壁犹如庞大的传声筒，一瞬令微微而清晰的打斗响动放大了千倍万倍，前声未止，后声又起，叫人光耳闻着，在满眼只得见似是火树银花的刀光剑影下，仿若单单用声音就席卷起漫天的血雨腥风。
慢了一秒的苏岩硕见状，稳稳接住了许千然抛过的军刀，冲过去辅助江仲远一同制裁那群全身黑色借着环境隐匿行踪的黑衣人。
而许千然镇定自如，立直了身体，就靠着洞口所在岩壁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胜利对于他们来说，是必然的结果，由此他和江仲远同时觉察到背后动静的刹那，他的内心不但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窃喜。
因为他们三个跟着白骨左左右右绕的弯不下十七、八次，然则后来的黑衣人轻易就找到了他们，应该说是轻易就走过了迷宫找到白骨，说明这些人就是陆善祥提醒他们的孤儿院的马脚。
只是，他尚且不清楚黑衣人来寻找白骨是为了什么，依照陆善祥所说的，今天内孤儿院似乎势必会搬空，但地面以上的孤儿院原本就空空如也，莫非地面没有的东西，实际全部藏在地下的某处？
他的思维围绕流动的水、漂泊的白骨和黑衣人思考了片刻，又按了几根骨头进去洞口，对着不远处的江仲远和苏岩硕道了句他先走一步，仰头吸足了空气，跟从在水洞里前行的骨头继续行进。
但他还没游出多远，转眼江仲远和苏岩硕就追上了他，他一愣，便放慢速度，边扭头想询问后面的两人怎么速度这么快，奈何口鼻都在水里，见苏岩硕在后方朝他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就放心地回正头径直向前。
明媚灿烂的阳光照到了孤儿院前方的场地上，阴沉死气的忧郁氛围渐渐消散殆尽，孤儿院的面貌敞亮了起来。
“华局。”顾新世推着行动不便的何欢走近立于保安室对面一脸严肃的华杨山，驻足行了礼。
华杨山听闻声音，微微侧目睨了眼来人，余光顺道看见某个坐在办公椅上躲开了脸的人，没好气地用鼻子冷冷地“嗯”了声回应。
何欢听声几不可探地身形僵了僵，抿着唇挣扎了许久，刚打算说些什么，到口的话就被打断。
“喂，顾新世，”曲明言撑着把遮阳伞从不远处的树荫底下信步走来，伸手打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就往顾新世的手上和何欢怀里塞，“许千然和懒人的东西，这太晒了，我就先回去了啊。”
他扔干净东西，才缓慢地抬眸瞧见华杨山，一手举伞，一手懒洋洋地敬了个礼，随后觑着何欢与华杨山之间微妙的气氛，饶有趣味说到：“好久不见了，华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