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孤儿院下有天堂(22)
陈清闲在震动停滞之后愣了半响,方意识到要抬手拿掉脸上的鞋子,他有些失魂地坐起身,也看不见被拍到的部分有没有鞋印,囫囵用袖子管抹了抹就把变形的鞋用力捏回原本大致的样子,所幸鞋子质量尚可,只是变形,不影响走路,他套到脚上,扶着边沿跳下了墙。
俞河被墙面落体砸出的强烈震感晃得昏头转向,正一屁股坐在泥土上喘气。震感袭来之际,陈清闲就躺在连着铁链的墙顶上贴身感受,同样没好到哪里去,后脑勺都是麻的,和俞河并排对着墙面坐下。
“开关还找吗?”俞河的嗓音被震掉了一大半的中气,眼前貌似朦朦胧胧地绕着一圈扑朔的光点。
“找啊,总不能是要关门人就爬到上面撬开那个缝隙吧,砸来砸去的,旁边的居民大晚上不发现才怪。”陈清闲揉着太阳穴缓解脑内的眩晕,“肯定有开关的,它这样,”他咽下一口唾沫,竖起一根手指指着,“估计只是时间太长失灵了,或者里面什么零件老化了,毕竟这里的砖块和铁链比不上主体那边精心建造的房间,风吹日晒久了,总归就不行了。”
“也对。”俞河短时间内不想动了,想偷会懒,乏力地挪动身体,斜靠到了就近的墙上,语句懒散地从嘴里冒出,“但是情况不是很合理,刚刚我们跑的时候震得似乎没这么厉害吧?都有点像是地震了。”
“的确,是有点过了。”一听俞河的话,陈清闲也品味出些奇怪,要说引发一定的震感是铁定会引发的,不论砸在怎样的地面上,反向的作用力都是不会消失的,可要说弄出类似低级地震的动静,程度就深了。
思忖着,他拿出手机开始翻找有没有关于玫瑰市这一片附近的地震预报,翻来覆去,在热搜上看到一条迅速冲上同城榜一的话题“玫瑰市震感”,他一瞬明了是整个玫瑰市都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晃动,而非墙体砸下引发的,再切换榜单翻找,他就看到了邻省沿海的一座城市突发大地震,是震感太强所以传到了玫瑰市这里。
看见消息,他放下了心,心想还好是自然现象,不是因为她弄出来的无解的不可抗力,便收起了手机,同俞河一起以偷闲为目的休息了片刻,转头到54号车库里寻找。
然而陈清闲与俞河他们这头相对来说的太平安稳,对顾新世一队人马,以及许千然与江仲远一组两边,都是不可多得的奢求。
趁着众人意料之外的地震,齐客侠居然伺机窜进了一时间慌乱的人群之中,在医护人员组织群众避难的间隙里,混入了人来人往的流动群体,晃眼就跑没了影,许千然和江仲远分头自楼上追到了大门口,也没能把那只会说人话的贼老鼠逮到,只得无功而返。
不过好在姚樟的父母非常通情达理,也知晓齐客侠是怎样的混蛋,不但没有开罪他们,反而抓着他们的手连连道谢,出口不成一句的话里话外拼成的意思大致便是若是没有许千然他们,可能自己儿子被学校火化了,毁灭证据了,他们作父母的才最后一个收到通知。
姚樟的父亲姚科易花费了许久才艰难地止住的泪水,一提及到这,双手一瞬握住许千然的一只手,如同抓住了坚韧的救命稻草,一个大男人再一次哭得不成样子,而姚樟的母亲章淼苏醒后就跟在姚科易的身旁,无声地泪如雨下,对着许千然和江仲远不停地鞠躬。
许千然安抚着两人,许久后,姚科易与章淼才慢慢重新平复下来,他请两人坐下来说,没走两步就嗅到一阵清雅的淡香,在爱子逝去的氛围下别样出彩,他仔细辨别了半分钟,发觉香气来自姚科易与章淼的身上。
姚科易与章淼夫妇赶来医院的那会,许是一路赶来的缘故,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浸了汗水湿透了,两双失去了心魂的眼眸疲惫不堪,不到四十的年纪就满面愁容和皱纹,他适才被姚科易握着手时,也摸到姚科易手掌心上粗糙的老茧,感觉这两人不像是会在气味上特意花功夫的人。
“接下来按照正常的流程,需要麻烦两位回答几个问题,都是一些基础问题,如果你们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们就走个流程。”许千然接过他让江仲远去买的两瓶水和一些饱腹的吃食,塞到姚科易夫妇的手中。
姚科易夫妇配合地点了点头,却死活不肯收许千然和江仲远送的东西,最终在许千然不懈的努力下,才万分不好意思地收了两瓶水,单单两瓶加起来要不了几块钱的矿泉水就令他们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许警官您问,知道的我们肯定都说。”姚科易的声音细若游丝,“我们儿子那么懂事……”眼眶一刹填充了荧光,他捂住嘴,断断续续接下的话:“他、他不会跳楼的……他那么懂事,一直体谅我们,还说以后、以后要给我们好的生活,他不会的……”
许千然轻轻地拍着姚科易的肩膀,“我明白、我明白。”他安静地停顿了会,等姚科易夫妇再度稍稍冷静,开口问到:“我想冒昧问下两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可以吗?”
“我们在玫瑰花市里面打工。”章淼抽泣着回复。
难怪身上会有香气,是沾染上了玫瑰花香。“老板是杜思茱的玫瑰花市?”见两人点头,许千然追问:“你们平时在花市里打工都做些什么工作?”
“有的时候是打包花束,有的时候就被调去培育玫瑰花,像情人节的时候,订单太多就会被叫去送花,哪里比较缺人就会安排到哪里。”许千然的问题与姚樟无关,逐渐就缓缓分散了两人的悲痛,令他们的声音都平稳了许多。
“不固定职位?全是流动岗?”
“对的,”姚科易下意识擦去眼睛自顾自淌下来的泪珠,“入职培训的时候就会把所有的位置都培训你一遍,除了高管,下面的人不会干同一个事超过两天。”
许千然默默记下了花市人员安排方面奇怪的讯息,继续借机自然而然地了解内部人员熟悉的花市情况:“平常工作里会出现什么不公的事件吗?”
姚科易夫妇闻言一愣,迟钝的思维这才意识到许千然的话题把他们双双带着跑偏了,可相处了一会,他们心中一致认为许千然没有任何的恶意,章淼便试探性地询问了句:“许警官,您问的这些,是和……”她不敢说出口,怕自己想下去会精神崩溃,心痛地跳过,“……有关吗?”
许千然觑着姚科易和章淼的样子,本打算如实回复,可转念一想,万一清楚杜思茱身份的他们一知晓杜思茱与此事的联系,可能会因为自身渺小的力量而退缩,就此断了牙和着血吞下,忍痛度过余下的人生,便及时换了话锋。
“抱歉,这个请恕我无法告知,但请两位相信我,这些问题都是有作用的。”
姚科易夫妇对视了一眼,抿着唇抉择了一番,正打算回应许千然,两部手机同时响起了提示音,他们动作如出一辙地拿出来阅读信息,竟发现是财务给夫妇两个各打了二十万。姚科易不解,立马打了电话去询问是不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财务告诉他们,是杜思茱老板看到了他们的请假条,知晓了他们家里的情况,特别要求给员工打一笔抚恤金。
得知此事,许千然双眼忍不住眯了眯,眼眸中暗暗的清光泛着危险的隐意,腹诽着杜思茱随意一挥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四十万当真是来的及时,如果在姚科易夫妇说完之后再汇款,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现在汇来,就算花市里曾经确实有过不太愉快的事情,冲着这四十万,姚科易夫妇也会因为心怀感恩把事情埋在心里。
初见杜思茱时,他还觉得其人不过是一个莽撞、仗着背景仗势欺人的腌臜货,如今看来,他估摸是杜天傲的祸事惹得身为人父的杜思茱一时忧心忡忡,失去了平日的理智,真正的那个杜思茱,能领着玫瑰街的花市多年屹立不倒,成为玫瑰街经济巨头,哪能没有颗八面玲珑的心和风平浪静的手段。
如此一来,老实巴交的姚科易夫妇不光不会想到他们的儿子跳楼和杜思茱的儿子有关,还会感激涕零地为杜思茱做牛做马。
许千然了然下面再问任何有关花市的内容都不会得到有效的回应,就简单询问了几个相关姚樟的日常生活、家庭关系的问题,结束了同姚科易夫妇的谈话。
江仲远一共买了四大袋的吃食,生煎和小笼包各13盒,许千然不用算都知道,除了每种给姚科易夫妇的一盒,剩下配套的12对里面铁定是排除顾新世以外的人手一对。
他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分别拿了一盒,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电话,然后放到他刚刚坐过的姚科易旁边的座椅上,道:“今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为姚樟奔波辛劳,多少填一下肚子吧。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说完,他和江仲远一人拎两袋,在姚科易夫妇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两两迈着大长腿走出了老远。
坐上车,许千然先吃了个生煎,而后擦干净嘴,边系安全带边说道江仲远:“顾老妈子还让我去买菜呢,你买这么多生煎小笼,待会我们下午点心全吃饱了,谁还吃得下老妈子的菜啊。”他发动车子,来时是江仲远开的走,回去自然就换他来开,“真是的,每个买个五份就差不多了,你买这么多,老妈子说你我可不管啊。”
江仲远慢吞吞地将嘴里的一口小笼嚼完咽下,丝毫不顾忌顾新世的唐僧念经,语气满载着自豪道:“我吃得下。”
“行吧。”许千然也奈何不了一贯我行我素的江仲远,开车前,嘴上说着不行,身体却十分自觉,伸手从江仲远打开的小笼包盒子里抓了个两口吃完,擦擦手,离开了医院。
冗长的黑水通道仿若横倒的圆柱形容器,一截一截向左向右连通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隧道,只看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分岔口,怎么找也寻不到尽头。郭游四个身强体壮的人走在隧道里,如同误入了实验材料的四只蚂蚁,身影一半隐在不透彻的水中,一半相拥而行,远远望去,几乎微渺到不可探查。
淌入水中探索后,岔路繁杂得无法想象,他们四个走两步就是一个两面选择,走两步就必须挑选一个未知的通道,弄得四个人紧张兮兮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牵手都不能给到他们安全感,走着走着,就逐渐演变成了抱团。
他们还是按照决定好的老规矩,每遇到选择难题时就往右边拐,谁知一路转来转去,竟令他们转回到了原来的旋转楼梯口。四个人看着那在手电光束下腐烂发黑的木板楼梯,纹路和踩踏霉菌的脚印同离开时一模一样,无意识撒开了互相抱紧同伴的手,站成一排,呆若木鸡了。
“我们……”杨天发出无望的声音,“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啊,要不、回去吧。”
郭游等人像是摇头机器一般疯狂点起了头,表示无比的赞同,这个黑漆漆的鬼地方他们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再呆久点,怕是四个人会一起因为害怕而发疯。
说着,赵一曰和罗启瑜一分一秒也不浪费,走到郭游两边蹲下,把郭游托举起来,打算送人上木板,继续让郭游领头,郭游顺势伸出右脚,先是脚尖轻轻地点在了木板和岩壁的边缘,确定好落脚的范围,接着慢慢踩实,避免木板断裂。
眼看着他就要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了,处在水中的杨天、赵一曰和罗启瑜陡然感觉平静的水面突然摇摆了一个来回,背后的水一股脑涌到身前湿润了胸膛,又一股脑返回浸湿了后肩,他们才刚察觉到水面变化,还没及时关注缘由,下一秒整个隧道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圆柱隧道内盛着黑水猛一下窜起半边,仅仅眨眼的功夫,就像是一阵磅礴的海浪,直接掀起一整张宽广的水帘拍打上最头顶的岩壁,水帘拆卸后落回来的水珠方砸得水面“噼里啪啦”作响,另外半边的水紧跟着交替着翻腾,瞬间就不容反抗地抬起了旋转楼梯口的四人,把他们扑散了开来。
郭游当时正好是半腾空的状态,指尖就差一点点距离就能触碰到岩壁之际,水流的力量意外使他一仰头栽进了水里,抓着他肩膀和腰间的手也被迫松开,他飞了出去,在水里难以自控翻了个后翻滚,后背撞上了楼梯正对面的岩壁,更甚连感受疼痛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波涛汹涌的黑水就将其卷在自己看似温柔的怀抱里,按着水流的想法,一头冲去了其他地方。
杨天在风浪开始前什么动作也没有,和大家一块后仰浮起时,因为太害怕,一脚蹬出去赶巧从下方勾住了第一层木板阶梯,那木板阶梯看似岌岌可危,实则异常的牢固,叫他一条腿卡在其中,顺着上下翻涌的水势动来动去,也没把木板弄断。
于是一等他们原本站立的那片水稍稍有一丝稳定下来,他破天荒大脑机敏了一次,手忙脚乱地抓上滑腻的岩壁,迎面重重扑到木板上,也不管其余的阶梯老不牢固,就紧紧地抱住了一块,闭上眼睛承受不亚于鲸波鼍浪的水对他的严刑拷打。
一直到旋转楼梯洞穴中模仿着水浪的声音彻底平息,他才敢睁开眼睛来,可是这时他的身后哪里还有队友的影子,徒留一片若无其事的平坦水面迷惑着他的记忆,好像郭游、赵一曰、罗启瑜三人今天就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胆怯过头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