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孤儿院下有天堂(21)
郭游使着手电对脚尖前浓郁的墨色照了又照,觑着平静的一片始终纹丝不动,就是黑得不像能走的路,便与其余三个一番商讨下来,姑且决定先试探试探。
他伸腿轻轻地踩了下去,不曾想下一秒,他所站定的木板微微颤抖了一瞬,一声始料不及的闷沉的“噗通”在洞穴内此起彼伏,时高时低的音调恍如一曲悲怆的诉说,哀恸徘徊不绝,余味经久不散。
欲图跟着郭游往走的赵一曰、杨天、罗启瑜齐齐傻了眼,谁也没想到那一丝一毫涟漪和波澜也不显现的居然一片是水,三个人方才全部全神贯注地下楼,正好就眼睁睁看着倒霉的郭游笔直地掉了下去。
连郭游自己都没预料到实际是这样的,他从水里冒出头来,圈圈水波以他为圆心荡漾了开来。
“完了,”他浮上来第一句就是更倒霉的现实:“我对讲机和手电刚刚没拿住,全掉水里了。”
“没事,游子,”排在第二的赵一曰蹲下身,因着看郭游好戏的趣味,嗓门一个没注意,响亮了少许,后面的杨天和罗启瑜颇为贴心地将光双双聚在郭游身上,让郭游的惨状在光芒下分外清晰,“我们三个有就行了,你作为打头阵的,待会万一拐个角有人,人也看不见你样子,你还能装鬼吓……”
铺天盖地的寒冷骤然紧紧包裹住带有气息的生物,成千上万寻宫数调的“鬼”音在洞穴单字成曲。
“鬼!”
“鬼——”音调猛地高昂一记,紧接着拖得又长又慢,像是故意吓唬人似的,尾巴处甚至一波三折地颤了颤。
赵一曰话还未讲完,与“鬼”一齐爆发的,还有自洞穴底下水面的两边蓦地袭来的一阵翻滚的阴风,阴风中隐隐缱绻着细细麻麻低哑的婴孩哭声,如同上万只蚂蚁啃噬一般,沿着地下整个构造冲上了阶梯所在的洞穴。
晃眼间,呼啸的风声与晦暗的哭泣如入无人之地,肆意地复制着它们最最可怖的段落,幽幽余音盘桓在四人头顶,犹如一道避之不及的阴云,悬在当空。
“呼呼……呼!”
“呜呜呜……”
“呜呜呜……”
站在阴气逼人水里的郭游忍不住一个激灵,骂了句粗口就连忙给赵一曰可劲拍了把,“乌鸦嘴,快闭嘴吧你。”
赵一曰也被吓懵了,立马捂住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特警七人里面,俞河以断层式差距荣获最大胆榜首,其次是队长吕斯周,而剩下五个,分不出先后名次,只配抱团待在榜单都挨不上的角落里。
“怎么办?”杨天抱紧罗启瑜的手臂,哆嗦着声音向周围求助,“这儿闹鬼。”
郭游泡在水中既冷得要命,且还怕得要死,然而他一想已然是最悲催的一个了,干脆狠下心来破罐子破摔,特别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瞟了一秒左右两边的模样,自己也没有底气说:“来都来了,要不干脆……硬着头皮走吧。”
四个人狠心抉择了半响,一致凭借“靠右行”约定俗成的理念选定了往水池的右侧继续摸黑探索,水不是很深,才没过他们的腰间,他们把对讲机别在肩头防止沾水,手牵手在水中缓慢前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赴死的决绝。
当四个人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黑暗中后,地面上,孤儿院前,顾新世匆匆赶到,带着吕斯周和苏岩硕进入了保安室。彼时,适才郭游一行人进入的洞口早已关闭,保安室内通讯正常,顾新世还能自如地与何欢交流。
郭游他们发现细线时忘记和吕斯周说明了,吕斯周在树叶间也看不清他们细致的动作,更有奇怪且破坏性强大的电流暂时性损伤了一部分记忆,还是顾新世问来过保安室的何欢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他们才很快就锁定了横在空中的细线。
没有丝毫的迟钝和犹豫,顾新世轻轻拉了拉那根除非碰到否则几乎观察不到的细线,桌子下方的一块地板就紧跟着掉了下去,顺带着四周的灰尘齐刷刷落入黑暗。
通讯断了。何欢的心一紧。
苏岩硕也不在意地上灰尘的肮脏,在吕斯周和顾新世搬开桌子之后,匍匐在地,贴耳聆听黑洞内的动静,只听见清新的水流声“哗哗”流入耳畔,别无其他,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以前在吕斯周那讨来的硬币,丢下去判断了一下高度,听硬币落水声很快,估算着最多两三米,他向吕斯周和顾新世说了声,得了顾新世默许的眼神,转身勇敢跳下。
他其实不比郭游他们四个大胆,但是跟随着吕斯周和顾新世两个处变不惊的人,就莫名令他心安,想着两人在身旁,害怕便也没了多少。
顾新世与吕斯周将对讲机等不作用的电子设备留在了保安室的桌子上,仅随身携带防水手电,接连跳入了洞口。
三人入水后鱼贯着潜了一回,发现洞口里的水称得上深不见底,而且水道比较窄小,不是垂直的,弯弯曲曲的主流干岩壁一圈有许许多多单能供一人进入的分差小道口,小道里顾新世初步试了试,发现也是千转百折,他们大致掌握了水下的情形,三个人一同浮到水面之上,勉勉强强能挤下。
“顾队,这下面的通道不符合规定吧。”吕斯周发出了疑问。
他粗浅地在心中比划了一下他们所在的方位,从保安室正下方开始,算得上笔直的主流干撑死两米五,接下来那些通道呈横向分布,走向应该全是部署在孤儿院建筑下的,造房子最追求的一个就是稳,可孤儿院下面就一层楼间隔的地底到处都是洞道,洞里还都是很干净的清水,时不时会有一些淡水鱼在里面嬉戏,明显这些地道是与外界连通的,都是活水。
“我查过孤儿院建造时的图纸,”顾新世淡然道:“图纸上不包含任何地面以下的设计,我们现在在的地方看起来是有人私自挖建的,至于谁在前谁在后,无从得知。”
“这里都是滑腻腻的岩壁,我们也不能原路返回了,只能继续游,”苏岩硕摸了摸两边,仰头望着上方明明掉了块地板却不知为何还是关闭的洞口说到,“不过下面这么多岔口,我们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进入一个?”
“都不可行。”顾新世一口否决,“一是岔口太多,我们身上现在没有任何能够联系的设备,难以汇合,二是单个洞口太小,如果我们三个人全部进入,在过程中遇到突发的危机逃生困难,更容易集体遇险。”
吕斯周听懂了顾新世否定之外的意思,“也就是我们需要安排顺序,然后分批次进入,保证每个人在窄道中既有充分的逃生空间,窄道外又有外援。”
顾新世点点头,简洁明了陈述对策:“我们三个人一起下水,确定并认清一个进入口,一人进入后共同开始计时五分钟,其余两人返回水面等待,超时下水营救。”
明媚晴朗的天气最是受人喜爱,尤其是午间,在躺椅上打着伞小憩片刻,就能使浑身上下好似松过筋骨一样畅快,可如若就顶着温度恰好的平易阳光晒上一个钟,那种舒适就变了样,整个背部贴着肌肤刺毛毛的。
陈清闲有些许受不住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就干脆原地一坐,身体靠着54房顶的瓦片,有气无力地问下面的俞河:“俞警官,你那边有发现什么吗?”
俞河从车库里走出来,如实道:“没有。”
“那我们歇会吧。”
俞河用板砖垒了个高度适宜的简陋板凳在56号平房的墙边的阴影里,靠着墙,与墙顶上的陈清闲正巧能够上下斜对面互相看清对方。
“唉。”陈清闲微昂着下巴,轻缓地叹了口气,倚靠的姿态不拘小节,“就这么找不行,太浪费时间了,我们来换个思路吧。”哪怕身体疲劳,他聪慧的头脑仍旧清晰运作着,“就比如推测这个机关是谁来操纵的。”考虑到俞河可能对具体来往的人不了解,他又补充到:“有玫瑰街的商品、购买商品的客人、商品的管理者父亲赵多全,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最高?”
“一般来说住在里面的人最有可能,”俞河不假思索回答,“不过里面的人是商品,感觉本身就缺少了支配的条件,是受支配者,赵多全和客人对半分吧。”
陈清闲认可地点了点头,他觉得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她作为商品怕是只有听命顺从的份,“赵多全和客人孰轻孰重确实不好判断。玫瑰街主体那里规定时间关开门,这里的话我们刚刚也经历过了,在规矩以外的时间里开了门,还毁了我一只鞋,或许有别于主体,如果赵多全为了钱,身为管理者擅自改了这一间房的设定,并把开关告诉了客人,那除了商品,能来这里的人,谁都能为所欲为。”
“嗯,这么想的话,55号里面就基本不会安装开关了,虽然不排除会让商品给客人开门。”俞河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踩在身前的一块砖块边角上,来回翻滚砖块,下意识消遣的动作引得脑海里灵光一闪,“陈警官,能够人为操纵,是不是就说明开关是我们可以轻松触碰到的,有一定隐藏性但又不会困难到找不到。”
“没错,55号没有,我们去54号里面看看,还有地方没仔细看过,搞不好开关会在那里。”陈清闲直起腰板,前后左右转了两圈僵硬的脖子,打算跳下去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只脚丢了鞋,只穿了袜子,若是就这样跳下去,扭脚倒还好,问题在于下面碎砖块繁多,可能随便选个地方都会划破袜子刺进脚底。
俞河慧眼如炬,看出了他的难处,站定在车库前方,张开双臂,语气可靠地说:“陈警官你跳好了,我来接住你。”
陈清闲眼尾的笑意随着俞河一句话有点羞赧地挂不住,心想上回被江仲远托举小孩一样举上墙就够丢人了,自己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不能连下墙还要人接,当即婉拒了俞河乐于助人的提议,道:“没事没事,我能行,我先看看能不能把鞋子□□。”说着他就上了手。
那只命运悲惨的运动鞋先是卡在铁链里动弹不得,现下夹在一米五墙和墙沿的缝隙中,被压得彻底变了形,如同孩童时期喜欢将奶香味的小馒头拍在手心里压瘪,弄成一个扁扁的韧道厚片再吃那样。
陈清闲直觉这可怜的鞋怕是救不回来了,可话都说出去了,总得试试,抱着基本无望和一点侥幸的心理,他两手牢牢捏住露出的一段脚后跟就往上狠拽,边拽,边灵活地左右扭动,企图像抽板砖一样弄出鞋子。
突然,他感觉手对面的力道猛地一松,整个人都没来得及应对,瞬间就猝不及防向后摔去,扁平的物体顺势在空中三百六度大转弯,精准无误地拍到了俊朗的面容上。
眨眼的功夫,俞河就恍惚捕捉到一个庞然大物摔下在了面前,还没来得及回神,两腿顷刻一抖,猝然就踩不稳地面,不知哪来的剧烈晃动导致脚底虚空地踉跄了好一会,待他身体因着没个重力支点,扭来扭去好似跳了段二人转后,冒着金星的余光才发觉搭好的砖块板凳塌了一半,抖下去的砖块横七竖八,有如炸开的花。
一米五的窗户墙重新砸回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