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孤儿院下有天堂(14)
由于屋内没有窗户,采光极差,第一眼昏昏暗暗的没仔细看,第二眼,陈清闲就清楚地辨析出那老鼠不是躺在垃圾堆最底层的,而竟是半个身体镶嵌在了垃圾堆下方的地面里的,他迅疾喊了俞河过来,把老鼠的怪异指给俞河看。
俞河喜好了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算七个特警里胆子偏大的那一票,当即就伸出了手,指尖隔着手套在老鼠尸体周围谨慎地扣扣刮刮,一抹,居然意料之外在地面划开了一道手指宽的凹陷,他翻过手掌辨认指腹上的残留,道:“这应该是泥,湿润度还不错。”
“泥?”陈清闲震惊了一刹,不由也去擦了一下凹陷,老鼠四周一定范围内的地面软绵绵的,一碰就变形,还真是泥土。
不等陈清闲说什么,下一秒俞河就拎起老鼠长条的尾巴一扔,让老鼠尸体堵住的下方暴露在他们眼前,陈清闲吸取了光线的教训,随即取出手电筒打光,避免明暗的问题看差了重要的细节。
只见以老鼠作为堵物的缺口下是瞧着相熟的橙红色的一片,橙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漏洞小口,嶙峋地像是千疮百孔的马蜂窝。陈清闲用指尖试探着碰了碰,是僵硬粗糙的,硬块距离他们脚下的地面不过半段手指节的高度。
他提取了一些泥土作为样本,同俞河将那一片填充的泥土全尽刨了开来,使下方的橙红色硬块完完全全现了形,果真是一块板砖,俞河一抽就抽了出来,抽出后,下方和板砖的周围还是藏在水泥地面下的同样的板砖。
陈清闲盯着一愣,脑海中猝然闪过一簇灵光,猛地抬起头来,正视着面前灰蒙蒙的厚实的墙,似乎看到了墙后的什么东西,两两相关起来,又猛地偏头估量老鼠到车库拐角的间距,大抵刚好是他一段小臂的距离,连忙叫上俞河,沿着间距和墙的方向抽掉地面下的板砖。
约莫抽了十几块,从老鼠到拐角地面下的一大片板砖就被他们抽完了一层,余下夹角两侧墙体下的为了防止坍塌还没抽走,仅现一层板砖拨开后,破开的大洞第二层还是一模一样的砖块,却是比第一层少了一半,单留下贴着墙沿的那部分切了二。
两人继而往下取出一层一层的板砖,每搬走一层,下一层的面积就比上一层缺少一半,深挖到最后,许是第五层的时候,陈清闲没细数,被他们开凿出来的倒锥形的洞底徒留孤零零地躺着的半块砖,那半块就位于原本老鼠躺过的地方正对着的墙边,陈清闲弯腰比划了一下,距边角碰巧一小臂长度。
“陈警官,最后半块还拿吗?”俞河将围绕在他们身边——那些搬出来的板砖挪远了点。
“等下再拿。”陈清闲蹙着眉宇,眼角下压,来来回回用目光审视着脚底的大洞,凝视着那两侧墙下除了前两层的橙红色板砖下面就皆是泥土,拉着俞河后退了两步,道:“踢开试试,先踢这里。”他指着后面是草坪的那面墙。
俞河得了吩咐,贴着洞口边缘站定在陈清闲所指的墙对面,随之抬起右脚踏在墙上轻轻地比划了一下大致的方位,尔后迅速收脚,狠狠地用力踢出。
“咚”的闷沉一声,陈清闲就看到以俞河落脚的地方为起点,墙面上灰黑的水泥刹那炸开了无数斗折蛇行的裂缝,一道道张开了不规则的锯齿牙口,纵横交织,朝外延伸,仿若是蜘蛛结织的密麻巢穴,丝线难舍难分着,连带着周遭一圈的墙——有农村大锅那么个大小都集体向后凹陷了进去,片片脆弱的墙皮止不住跟着墙灰往下脱落。
陈清闲即刻转头在车库中寻了根棍子来,对准裂缝小心翼翼地拨了拨,谁知稍稍一碰,表面岌岌可危的墙皮便全翻身倒下,露出单薄外衣下的橙红色肌肤。
砖块与砖块间并未刷水泥加固,两人察觉水泥皮下的砖块仅仅是一块一块垒在一起堆高的,被俞河一脚,恰巧破坏了稳定的拥实结构,相贴的砖面错落开,好似再给点力戳一戳,整面的墙都会随着这一点崩塌殆尽。
陈清闲动起狐狸眼眸思索了一番,侧目问俞河:“那边垃圾里面有没有什么发现?”
俞河回头扫了眼自己收纳起来堆放在一边的袋子,“有三种不同牌子的啤酒瓶,都是常见的牌子,路边小店就能买到,倒还有一瓶红酒,纸条一类没有发现。”
“红酒?”陈清闲听及感到一丝诧异,他不觉得赵多全会是个有品位的人,凭借这么多脏乱的啤酒瓶就能推测出此人单是个爱好喝酒的酒鬼,想来是没有什么耐心去滋味好酒的,“什么牌子的?”说着,他把棍子小心放稳,斜靠在一边,走近俞河口中的红酒瓶。
红酒瓶上的标签由于污浊变得模棱两可,陈清闲眯着眼睛艰难地辨析了片刻,也没认出来是什么牌子,更别说是属于哪一种价位的红酒,但就打量外形和残缺的外语看,他认为这瓶酒应该价格不菲,不是赵多全愿意消费的类型。
“我对酒一类不太了解,不过赫连姐清楚,可以拍给她看看。”
陈清闲适时制止了俞河一面说一面掏手机出来的行为,“不着急,我们先收起来,回顾警官那边之后慢慢研究。”
他没仔细算在身边人嘴里听过到“赫连姐”这三个字的次数,他不认识此人,却时长有耳闻,赫连露迎——被评为中央最美警花,一位出自贫困农村,独自考学打拼进城市到今天光荣地位的奇女子,为许多缺乏法治思想的山、乡地区解决了不公案件,也是曲天枝的伴侣。
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为数不多、基本只是酒瓶的收获放进工具包里,并将工具包留在了车库大门外,喝了几口水,正打算回过去对付墙时,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微落地声火急火燎地闯入了他们的耳中,陈清闲和俞河双双扭头,可是已然错过了经过,单单目睹到那根斜靠着的棍子在凹陷的墙体上轻碰一下,一头栽入大洞的画面。
一只预料之外的老鼠叼着死老鼠的尾巴从他们脚下飞窜出去。
原本停滞撕裂的墙体陡然开始向周边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伴着微不可察的“咔咔擦擦”响动,一条紧跟着一条伤疤在墙面上显形,隐隐约约透出的伤疤下的橙红色在墙皮遮掩下晦暗不明,如同遍体都是未曾愈合的破口,又如同是半睁不睁的猩红鬼眼,嗅到鲜活的气息正在逐一苏醒。
陈清闲潜意识中的警铃恍然大作,他低叫了声“不好”,和一样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俞河一人一边拎上工具包,撒腿就跑到开阔的巷子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沉重的轰然声震得他们脚下的石板路微微摇晃,来时半开着的车库卷帘门“哐”地一记砸到地上,进去前昏黑一片的车库内里现下逮着卷帘门四边的空隙,钻出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来,宛如为这脆响的卷帘门镀了圈天堂的圣光。
陈清闲的脑子被没有亲眼观看到的坍塌晃得“嗡嗡”喧闹,仿佛缠人的蚊子光明正大地在耳边骚扰叫板,他小幅度抖了抖脖子,左右环顾见船泊巷依旧空无一人,和俞河爬上了两米宽墙。
铃声作罢,下午的课程开始了。办公室内打足了冷气,墨青长褂的男人摘下金丝眼镜,回忆起稚嫩白脸的神情,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品着凉了,可他懒得起身,就这么小口小口入肚了半杯。
邻座的同事瞧长褂男人回来后无所事事,便礼貌地敲了敲其桌面,和声和气道:“齐老师,昨天你们班有个女学生来找你,正好你下班了不在,我本来想让她今天找你说的,但是她当时很急,说一定要说,她就先跟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想着跟你说一声,大家都留心一点。”
姓徐的长褂男人悠悠然放下茶杯,慢吞吞地带上眼镜,才缓缓转过身,拿腔作调了句:“哦?是什么事情?劳烦陆老师告知。”
邻座同事习惯了男人这幅作态,娓娓道来:“是这样的,她说昨天吃完中饭,在回班级的路上和朋友在校园里消了消食,路过咱食堂后面,就和行政那边不是有个角落嘛,她说她看见同班的一位男同学在欺负人,但是她怕被打就没敢多看,不知道被欺负的是谁,她想了一下午觉得不能隐瞒,就来找老师求助了。”
“竟有这等事?”长褂男人梗起脖子,一字一句拉长了音调:“陆老师可确定此事当真?我的孩子们听话懂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呢?是否是那孩子不当心认错了人?或是诬告呢?”
“这……”陆老师一下被长褂男人问地有些自我怀疑,可一想这类事件的特殊性,也不能说绝对,“我也不能肯定,还特意问了问,女孩子非常认真说她没认错,还说她以前就在同学当中听到有欺负这种事情,那我不是班主任,齐老师你才是,我也不好在没有了解清楚的时候冒然插手,就跟你说一下,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咱们还是多多关注一下,毕竟要是真的就是校园暴力了,弄不好对孩子伤害多大啊。”
长褂男人长吁一气,摇头晃脑起来,“唉,这可难办了。”他有模有样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趁着垂眸注意茶水之际镜片下无神的瞳仁“咕噜”一转,“陆老师可还记得那女学生的名否?待我抽空去询问一二。”
“她没说,说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告诉的老师,她担心会被报复。”
“那那孩子是何等样貌陆老师可有印象?”
“嘶……”陆老师为难地眨了眨眼睛,“当时光顾着了解事情了,倒没怎么关注,”他歪了点头,心思单纯,努力回想着:“就记得眼睛蛮大的,水灵灵的,挺有灵气,长相应该是可爱的那一挂。”
“多谢陆老师,我大许有了方向。”说罢,长褂男人拿着茶杯起身,信步走至办公室设有的沙发处,在茶几沏起了新茶。
陆老师还想多说两句,但一看长褂男人婉拒的态度也不好多说,全当对方的闲情逸致是在揣度对策吧。
毕竟校园暴力这种事情,有一个差池都会伤害到一个学生,若只是正好撞见了同学间的小矛盾,却误以为是暴力宣扬出去,那么那个被以为是施暴者的孩子就会遭受污蔑;若真的是校园霸凌,没有及时发现又会对受害者造成不可磨灭的身心伤害,是需要小心谨慎地处理。
而且他不是当事人的班主任,也不是领导,总不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越过人家正儿八经的班主任去问这问那的。
如此,他讲完之后就该不再关注此事,可哪怕清楚,心里还总是放心不下,连电脑屏幕上的备课都构想不出,时不时分心朝着气定神闲的长褂男人瞄几眼,看着人家正经班主任干着急。
偏巧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陆老师道了声“请进”,两个身高马大且明晃晃地携带了利器的男人走进室内,直接令办公室里懒散的气氛分子惊吓地瞬间灼热起来,其中一位用锐利的鹰眼扫遍室内陈设,最后意味不明的目光徘徊在长褂男人和陆老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