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孤儿院下有天堂(2)
第一发现人所在工作单位请假手续复杂,刚向领导说明完毕情况,这会许千然和顾新世已然在成名路路口,发现人才方走出公司,在赶来的路上。
趁着这段空隙,许千然和顾新世分手在成名路上晃荡了几遭。成名路离市中学不远,附近都是划分的学区房,是学生放学的必经路段,此时未到放学点和下班点,沿路的小吃摊与各色文具、书籍的店面门可罗雀。
许千然与顾新世独自溜达过后,默契地在157号到158号之间的胡同碰面时,发现人张数也大汗淋漓地跑到了胡同口,顾新世适时递出照例巡查途中顺便买的一瓶水,静等张数喘过气来,接着把第二瓶塞到许千然手中,用眼神暗示许千然补水。
许千然在外很给顾新世面子,乖巧地喝着水,同时扭身扫视身后的胡同。
157号和158号一家是龙虾店,一家是牛肉店,中间的胡同就是用来堆放两家每日的厨余垃圾的,胡同底部两边各有一扇门店的后门。
就这么觑过去,距离最近的浅显的地面上纵横交错着纷杂凌乱的线条,什么深沉的颜色都有,一时间凭借肉眼分不清偏暗红的、偏深褐的究竟是不是血迹,而且蒋威的伤口看上去地上应该存在大滩的血泊,前半段的地面上乍看并没有符合的形状。
此时人站在胡同口,打中间段开始,五六个垃圾桶随意摆放着遮住了大片的区域,还得深入勘察才能看清胡同内侧是否有血迹,判断胡同属于哪一种现场。
许千然回头,拧上瓶盖,把张数请进一旁的牛肉店坐下,随后也不含糊,直接复述了一遍电话里提到过的他和顾新世的身份,以及寻张数的来意。
张数喝掉了大半瓶的水,胸脯起伏了良久,呼吸仍是有些掩不住的急促,语气总是忽而磕绊一下,他蹙着眉,极力令自己足够平静沉稳地向许千然和顾新世说明了昨晚的情况。
他昨天难得在晚九之前下班,家又就在成名路上,看时间才七点多,便想着沿路在外面下一顿馆子,慰劳一下近日工作的辛劳。
158号牛肉店的食材新鲜且正宗,他得空时常去吃,味道很是清爽鲜美,于是打算老样子,去牛肉店叫碗热汤温暖一下僵固的身体。
成名路一般在七点那会子就已经过了最热闹的点,又赶上快要大考了,路上行人什么都要比其他月份少。他刚踱步到店门口,就清楚地听到旁边的胡同里传来了异常微弱的声音,细小得像是嗷嗷待哺的猫崽发出来的,一声连着一声,连绵不断,他好奇地听了小片刻也没等到声音停下。
起初张数单纯以为是有母猫在胡同里下了崽,没多留心,而且他立在店门口闻到香味,肚子马上就呼应起了饥饿感,他瞬间把声音的事情抛之脑后,进店解决晚饭。
直到结账时熟悉的老板同他亲切地问候了几句,他才再次想起声音的事,秉着和老板认识,他好心提醒老板记得关好后门,胡同里有野猫,别不注意溜进来糟蹋了食材。
谁知老板一听,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这是不可能的,老板说昨天下午就有人来成名路逮过流浪动物了,觉得肯定是张数饿出了幻觉,听错了。
张数的心底一刹闪过一丝疑惑,在离开牛肉店之后,脑海中一直盘绕着抹不平的奇怪,就为了打消疑神疑鬼的心态,特意呆在胡同口生生听辨了有五分钟,五分钟里声音不如先前,却也断断续续地飘出,好似藕断丝连般缠绵。
他求证后肯定胡同里确实有声音,自己没听错,连忙向牛肉店老板借了个手电筒,大胆地走进去一探究竟。
这一探,居然让他探出了一个浑身是血、几乎奄奄一息的学生,张数被蒋威当时血肉模糊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在黑暗下都没敢靠近检查,急匆匆就拨打了急救电话,冲到胡同口等待救护车。
等张数一股脑全部讲述完,顾新世复核了一番记录上的内容,抬头问张数,黑框下流露的眼色沉着而认真,“您是否确定方才的讲述没有任何遗漏?”
张数微张着口回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确定。”
“好的。”顾新世将单子转了个方向,递至张数面前,并在单子边放下一只笔,“请您看下内容是否存在问题,如果没有问题,麻烦您在下方签个字。”
顾新世的字方方正正,如同人工印刷的模板,张数越读越是赏心悦目,还在略快跳动的心不由就缓和了下去,恢复了正常的脉动速度,他被工整的字迹带动,下意识也一笔一划端正地写下自个儿的名字,交还给顾新世。
许千然表达了一阵对张数积极配合的感谢,语罢忽而话题一转,问到:“张先生有没有在呼叫救护车后报案?”
张数闻言身形一顿,方平稳的心脏猝不及防鼓动着加速,眼神控制不住闪躲许千然迥然的视线,“没、没有。”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许千然察觉了对面的异样,随即收了收眼眸中自带的威严,立起一只手腕,“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普通的询问,这件事有没有让玫瑰市的警察局记录在案对我们很重要。”
谁知张数依然不作答,飞快掀起眼皮瞄了两位警官一眼,又急忙垂下,不安地盯着桌面,直接选择一语不发,一系列陆续表现出的姿态极其怪异。
“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顾新世平淡的声线流淌进张数的耳朵。
下午牛肉店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他来客,牛肉店的老板自张数进店起就一直关注着他们所在一桌的一举一动,见张数的神情像是被为难了,另外两个又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老板一下义气凛然地走到桌子边,大声地说到:“你们干什么?”
牛肉店老板是农村来城市发展的,巧得是也姓张,因为家里排行老二,就囫囵取名简单好记的张二。张二从小干惯了农活,身材五大三粗,声音也粗犷雄壮,突然插进氛围的一句隐隐缀着点路见不平的质问的意思。
许千然听声淡漠地将目光放到声音主人的身上,张二不知许千然身份,却莫名被身为普通人的许千然随随便便一下、然而凌厉争锋的眼神恐吓住了,气势随即减退一大半。
张数小幅度地贴近张二,低声提醒:“哥,这两位是警察同志。”
“啊!警察同志啊。”张二当即讪讪一笑,憨厚的脸上挤出了褶子,常年呆在厨房沾满了油烟的皮肤一堆,光腻腻得仿佛能榨出油来,“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我叫张二,是这家小店的老板,两位警察同志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请客!”
张二一知晓许千然和顾新世是警察过后,态度七十二大转变,热忱好客、嘘寒问暖,狎昵地好像许千然和顾新世是远方万里奔波来探亲的近亲,感情好得不像话。
顾新世婉拒了张二的客气话,碰巧他们两个本来就计划问完张数再找两家老板核实,张二自己不合时宜地撞了上来,他便抓着时机询问了一遍张二。
张二一屁股坐下,把有关的、无关的,凡是前后沾了点关系的,全事无巨细地向顾新世倾囊说出,听得许千然牙痒痒,时不时瞪过去一眼,提醒张二少讲废话。
他一边品味着两份基本没有出入的证词,凌厉的眼神一边审视眼前的两个证人,一个对于报警问题避而不谈,一个面对警察热情似火,他留神张数与张二冰火两重天的反差,似乎在传达着玫瑰市的执法系统大抵有点摆不上台面的基础斑驳。
张二签完字,许千然就立马把问过张数的问题同样问了张二一次,果不其然,张二滔滔不绝的口才一瞬词穷,晃眼就化身胸无墨点的结巴,支支吾吾的。
他一看反应,原想耐心诱导张二和张数自觉说出,偏巧顾新世这时从桌下递来手机,把一条消息放到了他的视野中,俄顷他的心思就全扑到了发消息的人身上。
“两位最好想清楚,”他霎那再无工夫耗下去,心下难耐不住紧张脉动,双手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不怒自威的面容威慑四方,“知情不报虽然一般不算犯罪,但是,如若你们隐瞒的事情中的人犯罪了,尤其是执法者犯罪,而你们知情却不报,属包庇。”
顾新世自若地睨了许千然一眼,心知身旁的鬼机灵在套话,张数和张二愿不愿意讲是他们配合的态度问题,倒还没严重到许千然说的程度,许千然有意夸大其词,明显是钓鱼呢。
不过这样也好,他想,一次性都解决,事后只需调查系统内记录求证即可,当前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他们要尽快结束外面的走访回家,那个最为重要。
张数与张二显然被许千然轻飘飘的几句话惊吓到了,惶惶不安地双双扭头看向在场自己最熟悉的人,然而当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以示求助的时候,很快转回头,抿紧嘴巴,双手手指无规律地搅动,彰显着他们内心的挣扎。
挣扎到最后,还是大大咧咧的张二先行回复:“那个警察同志啊,不是我们那什么知情不报,我们也不想的,主要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就是失望了,你们,应该懂的吧。以前还有好多人抱着好心态打那个12345,可是没用啊,不仅没用,还会被报复,那都这样了,谁还敢啊。”他铆足了胆量吐露出这番话,却也都没有挑得太明,一番措辞,惹得老实忠厚的面相为难地拧巴在一块。
许千然听及不动声色地舔了舔上牙,收敛气压,平和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和旁边的警官都是来自中央的,是我们的国家派下来解决人民问题的,就算有些人不想我们顺利,一个市的问题也阻碍不了我们的步伐,我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们更多的事情,最好是具体一点,或者是有实际的例子,那样才有助于挖出蛀虫,让我们可以帮助到你们。”
张二在大脑中花费了半响方完全消化了这段话,他抬头重重地注视着许千然和顾新世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破绽,可是到头仅仅发现两个人的脸上是无限磅礴的令人宽心的真挚与沉稳,叫人安心地躺在理想国度中,并不是曾经那些他所见过的、遇到过的敷衍的白净脸。
也不知是不是被听着就坚定的话语蛊惑,他性情爽快,索性勇敢赌一把,干脆地将他在玫瑰市摸打爬滚的这些年亲眼所见的与一些亲身经历说出了口。
张数则较为瑟缩,目光时不时瞟去对面,一手狠狠地拽住了张二的衣袖也没能阻止敞开的话匣,他的双肩渐渐随着吐露越多的事情抖动起来,仿若张二的话匣子是人间一切苦难灾祸的源头的潘多拉魔盒,未打开前,谨小慎微,打开后,痛苦无限。
整整十分多钟,叫人口干舌燥的口若悬河才接近尾声,临近最后,张数也情不自禁弱弱地加入进来,自两人不同的打拼的经历来看,玫瑰市不单是市局的局长要换人,怕是还必须来一场釜底抽薪的大换血,这般,兴许都无法擦干净过去至现在留下的浊浊污迹。
顾新世整理好材料收起来,许千然同张二和张数郑重承诺他们所说的不会被传出去,并且定会在不久的将来给人民群众一个完美的交代。
坐回车上,顾新世转了转酸麻的手腕,见许千然捏着眉心,寡色的薄唇嚅动:“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许千然吐出一口热气,望向虚无前方的目光微微闪动,只回答了四个浅显直白的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