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孤儿院下有天堂(1)
朱医生一听即刻皱起了眉头,快速起身,三步并两步打开了门,都来不及同许千然和顾新世说一声,急匆匆地就随着护士跑向走廊上的某间病房。
顾新世关闭设备站起身,对许千然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朱医生一时半会回不来。”
“行。”许千然听方才护士的汇报,想来患者的情况较为严重,他们两个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再去打探打探,他和顾新世走出病房,顺着走廊边走边聊:“你和朱医生怎么认识的?”
“在调职之前,我处理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与朱医生有关的医闹案。”
“这样啊。”许千然的语气不自查地低了一度,顾新世一提调职,他就会无端联想到调职去哪里,调职是为了什么,自己又为了什么,一想,心底的愧疚就多一分。
白日的医院走廊同夜晚是两个世界,他们走的正好是朱医生离去的路线,一路上走廊两边的休息椅上坐满了人,各各手中拿着零零散散的单子、报告,或是拎着胶片安静地等着被叫号,或是围在屏幕前焦急地看着上面什么时候跳出自己的名字。
走着走着,两人途径朱医生眼下所在的病房,过门的一刹那,顾新世的余光无意瞥见了里头那个拆下纱布露出脸来的孩子,瞬间拉住许千然的手腕,驻足门口,嗓音沉静:“那个逃跑的患者是蒋威。”
许千然一怔,双眸片刻放大了一圈,沿着顾新世的目光,透过煌煌的白衣望进去,只见人与人的间缝夹着一张血流不止的脸,脸部额头和额骨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伤痕、淤青,右眼整个儿血肉模糊,黑红的血块和血液混杂一片,左眼上浸着流淌过去的血痕,格外祥和地阖闭着,大半边脸都高高肿起,嘴角在大脑昏迷时还难以遏制地溢出嫣红。
两个护士加一个刚刚呼喊朱医生的护士,一个擦拭着蒋威流下的鲜血,两个配合着更换包裹他头部的纱布,床下的盆内还躺着适才他被抓回来后不久前才替换的血布。
朱医生对蒋威初步检查了一遍,眉头不由紧紧蹙起,语速忍不住越说越快:“快,送去插队做个ct,定时检查血细胞积压,然后给他转科室,快!”
无数的脚步凌乱纷踏,许千然和顾新世听着听着潜意识就侧过身体,让开门口的空间,转头疏散两边的人群,保证生命的通道畅通无阻。
一个护士率先奔去了其他地方,紧接着朱医生跟另外的护士就推着病床碎步跑出来,死死追随着前面的轨迹,每个人的眼中都倒影着前方道路的终点以及病床上失去意识的患者,一面轮流弯腰大声呼喊着患者的名字,一面朝着早就没有阻碍的走廊大喊让路,汗珠悄无声息地沁出皮肤,滋生在额角、颈后,重重滑落。
擦生而过的顷刻,朱医生和许千然他们两方全没有心情关注对面,许千然与顾新世仅留心到蒋威的面容比远看还要触目惊心,右眼几乎是凹陷了下去,面色在赤色的映衬下苍白无力,满脸鼻青脸肿,各各淤青泛着好像要深达至骨头的深深的黑紫,染红的床单似乎静默地传递着他就要离开,离开去洁白的花田的信号。
许千然的心一瞬吊了起来,光是眼见,蒋威的情况就很是危急,他不禁想到威胁信上的内容,耐不住担忧起蒋威的生命安全,生怕蒋成人和吴丽华留下的结晶也如同信件预告的那般会前去与他们团聚。
蒋威现在还只只是个中学生,无限的未来在等待着被他所选择。
顾新世默默思考着,难怪昨天顾新世没有寻到蒋威,原来是因为受了不能行动的伤在医院里。他拍拍许千然的肩膀,无声地提醒许千然尽快接受现实,不要过多沉溺在生老病死的无能为力当中。
许千然深深一呼吸,神情严肃,眼底闪过一丝暗沉,“走,我们去查查。”
许千然与顾新世在岔口分别,各自去了好几处不同的关联的护士站,亮出证明,询问蒋威为何会变成现在奄奄一息的样子的原因。
一连跟进了繁多的地点,在收取的诸多零碎、重合的信息中,他们回到分开的岔口会和,拼凑出了完整又短小的信息链:蒋威是昨天晚上8点左右被路人发现倒在街边的一个胡同里,遂呼叫了救护车送来的。
“我给朱医生发过消息了,告知他我们先行离开,并麻烦他后续多关注蒋威的情况。”
“嗯,等蒋威脱离了危险我们再来,希望他能挺过去。”许千然抬手捏了捏眉心,情绪伴着分秒过去迅速低落,他刚刚打探到蒋威的右眼受外力眼球爆开,头部多处裂口,内脏也有极大概率破损,伤情不容乐观。
他不知道蒋威的伤是否和威胁信有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他不想再看见有无辜的人因为她而死去,呼吸在思考中愈发沉重,“我记得你说蒋威10点才回家,估计差不多8、9点放学,然后在路上消耗一点时间,为什么蒋威却在8点、应该说是8点前,会一身伤出现在巷子里?”
“尚不清楚。”顾新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摊开方才临时潦草记录的新页,“发现地在市区成名路157号和158号之间的死胡同内,该路段距离蒋威所在的市中不到300米。”
许千然偏头浏览,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的一串号码,“这是发现人的电话对吧,通知他立马前往成名路,我们会在那边等他。”
庭院每周六一到下午就会有四五个阿姨前来打扫,何欢提早关掉了投影屏,转着座椅在整个大庭院里面到处闲逛。
他丝毫不担心这阶段中错过的她的动态,实时的监控在地下室的电脑上都备份着,等阿姨们离去,在投影上分个屏就能回顾,倒是顾新世和许千然出去了,陈清闲还泡在三楼,江仲远不用想就知道沉迷在健身房,他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做,无人能陪他聊天,很是孤寂。
他自一楼窜到五楼,又自五楼窜到一楼,再前院观光一圈,后院观光几圈,顾新世的别墅里符合他们喜好的设施良多,溜达着溜达着,他就不自觉产生了一种这栋别墅是为了他们六个人而造的,然而可惜的是他现在比较特殊,碰上心仪的也只能看看、碰碰,没二十分钟就全部看完了。
阿姨们的工作没有一小时完不成,何欢百无聊赖,望着围墙猝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向顾新世发了条消息报备,不等回复就坐着电梯上二楼,试图挑选几个自愿的特警,出乎意料且情理之中的是,特警们同等闲得发慌,干脆全体监督着他,一伙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庭院。
他的突发奇想便是距离庭院五分钟车程的孤儿院。孤儿院可是人们发现案子的开端和起点,而且其中孩子这方面与一些线索里的孩子重合率偏高,以多年预见的直觉,他觉得她特意选择了孤儿院周年庆来曝光,是在隐晦地暗示什么。
五分钟的车程对于驾车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步行就是段漫长的路,特警们平日里就每天习惯了训练,眼下健身房被江仲远一个人霸占,他们又打不过他,于是一半在前面小跑,一半在后面小跑,中间的何欢自个儿遥控着座椅以平稳的速度前行。
一路上旁无其他的建筑,顾新世名下的庭院到孤儿院的路段空旷敞亮,笔直的柏油路两边是打理标致的颗颗樟树与人行道外侧在爽朗的阴天下绿油沉甸的草坪,不热不冷的微风带过树梢,满树的叶子像是眺望的孩童,坐在枝丫上肆意地晃着脚丫,俯视着下方一样被风略过的草尖踩着鼓点左右摇晃。
肌肤感受到这股恰到好处、包着一丝丝凉意的吹拂,不由表皮下的心情都随之放松开阔起来,摒弃了寥寥趣味的烦闷,抛洒了胡思乱想的焦灼,一时间只剩下清明的心境,似乎他们仅是出门散步赏景的。
行至大半途,草坪上蓦地坐立了一连串稻草编织的卡通形象模型,有成人高,摆着形式多样的姿势期待路人上前合影,化作纪念的意象。
何欢猜测这余下沿路的稻草模型估计都是孤儿院设计以用来哄孩子玩乐的。
更多几步,就接近了孤儿院,何欢立即轻声招呼前后的特警们聚集,讲了讲初步探测的计划后,加上何欢一共八人兵分两路,三人假装推着何欢从大门前路过,其他四人就在此处进入草坪,绕着孤儿院外圈去后方侦查。
孤儿院在右手面,何欢抬手压住手把上遥控的部分,往把手侧面安装了一个针孔记录仪,故作他身下的单是张外表华丽的轮椅,任由皆穿着便衣的特警围在左侧和背后,有说有笑地被推着经过。
正到正门口,椅子后面推行的特警小吕似是不经意掉了把硬币,七、八枚一元硬币一下子散落在地,如同受了惊吓的鱼群,四处乱滚,额外的两名特警有模有样地调侃了一番小吕的粗心大意,方便拖延时间,才接着慢遭遭走来走去,帮小吕将硬币拾起。
何欢趁着拖延时间的机会,压低着眉眼,东看西看,远瞧着恍如他是在看哪里有硬币,实则他飞速把视野里看到的孤儿院展现出的场景尽收眼底。
今日多云,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烈目的阳光,天气凉爽、空气清新,最是适合孩子在外玩闹的日子,然则孤儿院楼房前的空荡场地上空无一人,整块灰色的地让楼房的影子和密集的云欺压,灰蒙蒙的色彩在孤儿院顶上一抹一抹增添,营造得氛围万分寒恻。
主楼高耸,与人们寻常所见的孤儿院大相径庭,仅仅中间的教学楼就有八层高,完完全全拦下了来自苍玄的灰蓝青光,强迫促使大门与楼前的玩乐场委顿在阴森森的黑压笼罩之下,犹如这块地自成一世界,世界里遍布阴云。
不止教学楼,其余的楼亦是等高,霸道专横的高楼仿若是孤儿院的一众□□者元老,制定了不容抗拒的法则,叫孤儿院同周围隔绝开来,成为其制裁中的蝼蚁。
能见的楼房的层层楼中,每一间教室以及房间尽数紧闭门窗,室内的帘子死死遮掩,分毫的光亮也逃不出来,走廊处更不见人流走动,就连保安室里都没有保安坐镇,细细分辨,隐约能从封闭的保安室里望见窗顶结织的蛛网,乃至桌面积攒的尘灰。
这不对,何欢霎那心想,几天前和许千然一块看监控的时候,由于监控角度有限,那时没多在意孤儿院的环境,然而眼下亲临现场,整个孤儿院给人的感觉就仿若此处是个废弃的地址,是荒郊野外胆试的优先选择地,是一栋挂着名号的鬼楼。
他褪去伪装,仰头凝视着迎面扑来的阴郁,手臂上忍不住冒起鸡皮疙瘩,几分钟前依靠绿化净化过的心情渐渐泛起一层蠢蠢欲动的胆怯,他赶忙低唤三个特警回来身畔,指挥靠近保安室的事宜。
另外两名特警名叫杨天和罗启瑜,两位一接收到何欢发出的信号,便心领神会地开路,杨天贴近保安室,缓步绕了一圈,罗启瑜则在大门的铁栏前慢慢走了遭,留心院里的情况,小吕守在何欢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杨天转着眼眸,透过模糊的窗户仔仔细细打探了一番保安室里的景象,见里面毫无人活动的痕迹,对着何欢的方向打了个“可行”的手势。
小吕一面放心地推着何欢过去,一面互相和杨天和罗启瑜交换了眼色,各自提醒自身保持警惕,待何欢抵达保安室门口,杨天侧身用肩头对着保安室门轻巧一撞,门传出一记闷闷的响声,“叽喳”地顺着力的余威慌忙打开。
一股呛鼻的灰翻涌出来,处在门口的三人眼疾手快地拉开距离,何欢闭着眼睛挥了挥手,打散面前的灰尘,再睁眼,他倏忽意识到保安室岂止是这时候没人,暴露出的实情恐怕实际是空放了许久的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