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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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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六次见到她时,她正兴趣盎然地四处打量着全新房间的样子,问了在场仅有的三个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死神只要一插足人间,它跟随的人类的灵魂就会瞬间魂飞魄散,除非死神锲而不舍地用人世间最深刻的情感以及最深刻的色彩去温养灵魂的躯体,灵魂才会有概率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死神都以为没有希望了,再重新塑造吗?”

    一字一句沉重地落在室内每一隅角落,不光是有原本审讯室两倍大的半间地下室,乃至无法直接触碰的心脏、血液,皆寻宫数调地轮唱着她的问题,在已经雕绘好将要刻画的形状的基本线槽之上,使劲用榔头砸着钉子尾部,令棱角深邃永镌。

    许千然面不改色,定定地看着她惹眼的容颜,故意放低声线,柔和地问候:“好久不见。”话音的背后藏着无数险峻的无眼刀枪。

    她停下左转右转的纤细脖子,漫不经心地对上来自面前的两道天生凶狠的视线,一道属于正面,一道属于斜前方,她微微抬起两侧嘴角,似乎是笑了,“好久不见呀,许警官,最近身体还好吗?”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水到渠成,仿佛她同许千然当真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好友,好不容易找了个双方凑巧有闲暇的日子,挑了处空旷的小店坐下来嘘寒问暖。

    “托你的福,我挺好的。”许千然眼眸垂了垂,自若地回复,特意在最后三个字时意有所指地重重咬了咬牙。

    她翘着眉梢,谦虚地笑笑,靡颜腻理的脸庞挂着零碎的羞涩,宛如霏霏细雨间沁透着润泽水珠的绯红花瓣,“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她陡然伏低自己的态度,扑倒在尘埃中,又猛地一个翻身,拿回了主宰权,“不如这样,作为好久不见的见面礼,我送许警官几个答案怎么样?”

    “哦?”许千然挑起半边眉宇,对她的提议下意识心动,但转念一细想就算是她解答了他们的困惑,也仅仅是一家之言,眼底不由泛起审慎,陈算着问些难以打探的动机,“既然你如此热情,那我也不好拒绝,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得说清楚,你允许我问几个问题,问题可以回答到哪种程度。”

    我自她的身上回过神来,诧异地向许警官投去了质疑的目光,目光穿透漫长的距离延伸到对象的背后,抵达的效果打折了百分之八十。

    本来在原本的审讯室里我想看许千然警官只需要别过一点头就能轻易看到大半的样貌,现在迁换了一个空阔的审讯室,我所在的角落要看过去,仅能望见那饱含了安全感的后背和宽肩,要再想越过许千然警官凝望她,间距增长了两倍不说,被许千然警官高大的身躯阻挡着,我必须踮起脚尖才足以看到她的全脸,而且还没有先前的清晰。

    我对这个变化满是怨恨,可变化并非全然是坏的,最大的优点莫过于她的小床不再是前面那架铁栏杆打造的只铺了层凉席的僵硬破床,更换了能躺下至少两个她的实木软塌,床板上方不单有绵软的棉花毯,还有一床轻盈的被褥,光远远瞧着就舒适至极。

    并且她的衣物什么也预备了好几套干净的在床尾的小方柜内,柜顶摆着一面镜子,梳子在镜边横放,成为了她的简易的梳妆台。

    打量着她的待遇得到优化,我的心中比她还要喜悦宽慰,都不在意自己没法与之前一样方便欣赏她的绝代风华,心里只想着只要她过得好就什么都足够了。

    然则环境美化了,精神也该跟着一齐美化,看到是许千然警官进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窃喜终于不是那个叫她频频被泼冷水的顾新世警官,熟不知许千然警官一回来,面对她卑躬屈膝的退让,居然得寸进尺,几个问题也要明文规定,难道是顾新世警官教坏了许千然警官,我不能接受,在心底腹诽上了许千然警官的改变。

    她却不在意,盛满了粼粼水波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反而大放光彩,摄人的水红色唇瓣嚅动,齿尖轻快地吐出似是非是的答复:“几个嘛……”她歪着脑袋思量了会,“暂时还没想好,反正每个问题只回答一次,等我不想回答了我再提前告诉你。你看这样可以吗,许警官?”

    许千然听及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她蛊惑的神情,随后垂下视线,驱使着修长的手指在笔记内容上随意翻了翻,“可以,”紧接着他就启唇提问:“那么第一个问题,老人为什么死?”

    “这个问题许警官不是应该更为清楚吗?”她眸中的潋滟褪去一半,渐渐浮现出流光阑珊下,漆黑深渊的真实面貌,“不过许警官问了,那我就言而有信,依照约定来回答吧。”

    说到“言而有信”的瞬间,她有意压低了眉眼,斜上死死盯看着许千然,像是隐隐责备着什么不另她满意的约定。

    她单手托腮,语气晃眼懒洋洋地道:“你们不会以为老爷爷是顶好的人吧,唉,都弄错啦,但是其实也怪我,是我上次没说清楚,这世界上对我来说顶好的人唯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连面都没见过的老奶奶。”

    “可惜老奶奶身体不好,不好到米水也喂不进去的程度,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精神恍惚,老爷爷实在是累了,不想再照顾她了,但是没有多余的钱送进医院,就狠心抓了一窝老鼠饿了它们三天,然后……”她忽而停顿,瞳孔中霎地窜上弥天的狠戾,“老鼠吃饱了肚子。”

    投影前的何欢和陈清闲接连一愣,下意识张大的眼眸里显露着他们的不可置信。

    听到许千然的问题,陈清闲就知道许千然在套出她的动机,而不是重复老人死在他们面前的生物学死亡,他一面想着老鼠基本是老人饲养的了,一面又回忆起与老人相关的点滴,那个老人虽然说有些行为令人可恨,可终归是个可怜的“玩具”,况且帮助了他们良多,尤其是生命最后一刻那真诚的两个字“谢谢”,着实叫人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她供述的可信度。

    许千然亦是这般思索着,却念及若是此时反驳她,万一像顾新世审讯时一样她突然情绪激动,尔后的问题可能就不容易提出了,他又问到:“第二个问题,船夫为什么死?”

    他的问题的正确答案皆是死亡背后的原因,而非死因,她当然明白,然而偏偏像个幼稚的小孩,以懵懂无知的模样拖延时间来恶作剧一下,取悦自己,有模有样地装了半响后,她才转着瞳仁,满不在乎说:“船夫嘛,谁让他载过我的客人呢。”

    不等许千然讲出下一个问题,她就抢在许千然前头立马自问自答:“第三个问题肯定是问船夫的妻子吴丽华对吧,正好她和船夫关联太多,就算买一送一,送许警官一个问题吧。”

    她泛着微红的脸颊洇开一股犹如洋洋得意的神情,为她白蜡的肤色填充了血肉的生机,“吴丽华抢走了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就是那个船夫。吴丽华一直都特别嫉妒好朋友有一个四好男友,就千算万算,终于两人意外一夜鱼水之欢后,船夫的思想冥顽不灵,狠心抛弃了原来相恋多年的恋人,直接娶了吴丽华。”

    “而且船夫这个人太老实死板,一直认为是他亏欠了吴丽华,就对她超好的,财政啊、好东西啊全交到吴丽华的手上。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千好万好的贤妻趁他不在家,用老鼠药弄倒了自己的老母亲。”

    “噗,”她忍俊不禁,咧开嘴,露着一口贝齿大笑了起来,“太蠢了,真是个笨蛋。”她放声的开朗模样凸显着她打心底的嘲笑,“怎么会有这样的冤种,辛苦挣要命钱养那个把他拐来的养母,还娶了个诡计多端的两面妻子,结果还要因两个女人死去,他是不是上辈子没积德啊哈哈哈……”

    许千然看着她欣喜若狂的状态拧紧了眉头,曾经因着她的遭遇产生的那点负疚感尽在近日里的接连死亡和她以此为乐的态度中飞速消退,“你可真是,一言难尽。”

    “多谢夸奖。”她腼腆地垂下了前额,几缕细碎的发丝随着低下的幅度,从耳后逃窜出来,向前撩拨过了魅人的流丽眼角,“继续吧,许警官,我现在心情很好,说不定可以额外回答你几个过分的问题哦。”

    许千然眸光一晦,迅速转动头脑斟酌了几番,嗓音低沉:“那好,一个月前你找过几个人?”

    “不是一个月啦,”她捏着缝叶莺似的嗓子,嗔嗲着否定,“是2月28日那天哦,许警官问问题要严谨一点。”巴掌大的脸蛋灵动着侧歪了点,“面谈的有两个,书面形式的一个。”

    “这么说老人、包括船夫的所有行为都是你指使的对吗?”

    “诶呀,刚才才和你说过要咬文嚼字的,许警官,”她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支起手臂扇了扇手掌,顺带灵动地跺了几下脚,“准确说,老爷爷与船夫前面的行为的确都是我安排他们干的,包括帮你一把啊,铲除障碍啊,什么的,不过才几天意外就发生了,到了中间,老爷爷突然就不听话了,再到最后,船夫也不听话了。”

    我远远地听着,心想全是那些不听话的人不懂珍惜,哪像我,只需要她看我一眼,我就连心都能剖出胸膛,献给她我鲜活脉动的深情,所以,请她看看我吧,今天她还没看我过我一眼呢。

    顾新世陪在何欢身边实时记录本次审讯的电子稿汇总,听到这里,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一条信息,那就是打某个未知时间点起,许千然他们同老人的经历皆来自老人自身的意愿,船夫临死之际冒着危险留下了关键信息,那是否如果跟进老人这条线,重点调查老人去过的地方,说不定会有重要发现?

    许千然也想到这一点,同时,他下决定不去过问她这些回答是不是真实可靠,吴丽华的婆婆还在医院里,去找医生了解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并结合周边邻居对船夫一家子的印象就能知道大致的方向。

    “看来你挑人的眼光不太好,”许千然故作叹息,措辞在她两次提醒的严谨下仍有意说的是“人”,而并非“玩具”,他在笔记行缝中记载的黑色字前画了个圈,“张姐,张如海母亲的死是因为她要举报我们的暗访吗?”

    她抿着肉嘟嘟的嘴唇想了想,“举报算其中一个因素吧,主要还是她知道张如海的恶行之后,非但没有阻止,还异常过分地教导张如海要小心行事,不然会被脱掉警服的。这样的母亲,留着也是助纣为虐,对吧。”

    她两眼真诚地对视着许千然的眼睛,铺天盖地的星点内大有试图获得许千然认可的期盼,“而且张如海凭着职务之便,把一个漂亮的实习生带回家糟蹋过,不仅没有负责,他母亲甚至在旁边帮儿子录下了好多视频,防止实习生威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那视频就在那部手机里面,不信许警官等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这种盲目溺爱的母亲放任在人间真的是祸害,幸好我机智地借着机会除掉了社会蛀虫。”她说得沾沾自喜。

    许千然舔了下干燥的上唇,继而齿尖咬住下唇,磨着牙夸赞她:“你真棒,为民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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