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53)
“啊?什么死了?”王不凡的三角小眼蓦地睁大,狭小的眼眶裹着瞳仁像是裹着颗桂圆里的黑核,下意识愣了两秒后,回神见刘书晴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连贯、有用的字,连忙叫旁边的女警和教导员扶着刘书晴到一旁去休息,然后叫了四五个胆大的跟他前往更衣室一探究竟。
匆忙凌乱的一路上,他得知今早刘书晴接了个船泊巷的失踪报案,刚了解完情况回来,她思及满身是奔波后的大汗,打湿了衣服黏在前胸后背上,叫中央的局长看见了有损市局形象,便想去换身备用的,不巧白炀在她后脚就到了,她这才没有在现场第一时间迎接白炀,随后大伙一同聚集在市局门口,留下了她孤身一人在局内。
何欢打量着一窝蜂散的人群,万分好奇市局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扯了扯许千然的袖口,一双退散了阴郁的眼睛炯亮炯亮,话音里掩不住的雀跃,“许千然,看看去?”
许千然侧垂下头,泼了何欢一心情的冷水,“我听大小姐说死人了,你确定要去看?”他也好奇里头到底怎么了,但没有何欢那样强烈,不过想去探个究竟,瞧瞧死在更衣室里的会是什么人,那人又为何会死在里面。
何欢一听是死人,陡然肩背窜过一个激灵,向后缩起了脑袋,连连摇头。
许千然就猜到何欢会是如此反应,嘴角擒着笑,给了陈清闲一个手势,让陈清闲跟随,接着走到白炀那,叫江仲远和顾新世先带何欢回车上,免得待会抬人出来的时候把何欢吓到。
“师父,您说您难得出来玩一趟,不如和我凑个热闹去?”他半歪着脖子,朝白炀挤眉弄眼。
白炀闻言往他头上拍了轻轻一掌,宠溺地责怪到:“你小子,我一个老头子好不容易出来玩玩,还要被你算计来算计去。”他无奈地笑笑,“说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苍天明鉴,师父,这事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许千然竖起四根手指,对天发誓。
白炀挑起半边眉梢,眼眸上下动了动审量着他,“哦?那我是不是该夸你进步了,已经不会被每日都在发生的生老病死影响了?”
陈清闲在两人后面默默不语,缀着难以消抹的笑意安静地看着白炀和许千然言笑晏晏的相处模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察觉许千然在白炀和何欢他们面前性格会更为活泼,和着许千然端正、气概的五官来看,正前方的人此时就犹如一位开朗阳光的学长。
白炀也和他想象中,以及许千然回忆带来的印象不同,近在眼前的白炀两鬓霜白,身体有些病态的浮肿,可步伐依旧沉稳、矫健,神采奕奕的神态叫人一眼不得看出其具体的年岁,只当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家长。
“那倒没有。”全心全意为人民的这一点许千然是刻进了骨子里,除非扒开他的皮把骨头抽出来,否则休想他不去救助每一个他接触过的百姓。
刘书晴一开始磕磕绊绊说到“死”一字,他起初也以为市局里是不是有群众发生了意外,然则转头一细想,既然王不凡要隆重地欢迎他师父,将全体警员都叫来烘托盛大的场面,就不可能把群众空白地搁置在局子中,能进入警察局并且在警员更衣室的,不是警察就是歹徒。
他们由陈清闲引路很快便到达女更衣室的门口,白炀打头阵进去,一瞟到里头的景象,脸色变动得同时一手在许千然胸前拦了下。许千然驻足门槛外,贴着门框伸进去半个头探望,瞧见的瞬间亦迅速收回倾出的身体,侧身挡住随着他想看一眼的陈清闲。
“陈警官,别看了,不太好看。”他微微摇了摇头,说到。
陈清闲抬起眼皮对上那双眸光满载警示的善意的眼睛,了然许千然不让他进去的原因,朝着许千然点了点头,思维迅速麻利地分析了一番利害,趁还未有人反应过来的片刻,转身去电脑里拷贝监控,边走他边把手插进口袋内确认了一下随手放进袋子里的u盘是不是还在。
u盘是他早上醒来后存储昨晚视频时使用的,像那种视频发在平台上,没点实力很快就会被程序员删除,他赶着视频还在流传之际备份了下来。
白炀与许千然走进更衣室,入眼是跌坐在地上全身颤颤巍巍的王局长,王不凡两条腿的下方仿佛是抹了一层油,双脚来来回回地磨蹭,却怎么也找不到支力点,软绵绵蹬踩了半响,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整个人都要躺到了地上。
其余四个胆子大的警员一个个被视野所见的画面震吓到四肢僵硬,身体石化在王不凡的前面,如同四根水泥灌注的支柱,这一瞬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谁也没能有勇气驱动大脑和肢体去搀扶他们的王局长。
许千然让白炀停在原地,自己绕过堵住前路的人墙,安然若泰地靠近唯一打开的衣柜,只见窄小的衣柜中拥挤着两个男人,两人的眼球格外突出,大半个球体都在眼眶外面垂着,凝固的表情狰狞痛苦,颈部连着下巴之间双双勒了个衣架,把头部死死地挂在了栏杆上。
他们的上身仅披着警服的外套,腿上不着布料,肚脐以下和腿根以上的人体皮肉乃至组织、器官尽数被剐空,能够象征他们性别的部位完整地由一根铁丝两头串联,深深没入在他们蠕动不了的嘴中。
头边其余的衣架上挂满了张张断口平滑的完整的表皮,还有原封不动的器官,诸如肠子之类,似标本一样由一根红线系着,多余的肉块、蜡黄色的干涸液迹、未来得及排出体内的排泄物、以及墨绿色停滞在消化中状态的不明黏物散落在衣柜底部堆垒衣物的木板上,本该属于这些的生长地徒剩血液附着的褐色骨头。
刘书晴一开柜门看到的就是这般仿若炼狱的画面,吓得她俄顷就魂飞魄散,险些当场就晕厥了过去,还能有力气喊叫,甚至跑出去已然耗费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当下正精神疯魔着。
许千然不动声色地左右相顾,目睹如此的可怖景象心中没有惊起半点波澜,他打探完全后第一个想法便是正常人做不出这样残忍的手法,能做到这幅模样还有心情一个个挂在衣架上晾起来的人只有一个。
倒先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就拿惨烈的死状来探究,能经历她亲自下手的得是赵多全和剩下的十八个人那般,这两个警察如今这种死法,定然是在他们五个人不在的空隙干了不为人知的坏事,而具体的事情经过,拿嘴中毫无用处的□□看,恐怕和两人无法自控的那点冲动有关。
情况基本是明晰了,许千然回过身,向白炀眨了眨眼睛,传递“没问题”的信号,尔后迈开笔直的长腿来到王不凡的软脚前,周围的四个警员终于动了动,纷纷遵循本能地避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见到了同衣柜中的可怕不相上下的怪物。
他付之一笑,伸出手不管王不凡愿不愿意或是能不能站起来,干脆地一使劲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王局长,感谢您在前五天里对玫瑰案的支持和帮助,本来我还想着玫瑰市局这么心系群众,想跟我师父求个情,就把玫瑰案留在市局调查,谁想这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既然玫瑰案已经归我们中央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您带领市局好好地彻查身后这两位警官的死因了。”
他撒开手,放任王不凡踉跄着又一次一屁股重重摔倒在地,扭身掠过离去,一分一毫的余光都没施舍,低压的语气好似雪山之巅的冰寒:“王局长,我们有缘再会。”
白炀打量着自己这个锋芒外露的徒弟,心中是宽慰不已,暗想过去的几天里估计是把他给憋坏了,这才瞄准时机,疾言厉行地在今日这个时刻快刀斩断拖后腿的污泥。当真是出师了,他感慨,除了改不了的为人民无限心软的毛病,臭小子是一年比一年有长进。
陈清闲几乎是在许千然和白炀出更衣室门的同步到达门外,三人心有灵犀交换了眼色,默契地踏着与四周匆忙脚步大相径庭的速度,闲庭信步地离开了市局,坐上顾新世的商务车,静等批文抵达后和押运她的车子一齐去往顾新世的庭院。
上了车,他将u盘传给开好笔记本的顾新世。他完整地把昨天到此刻的监控全部复制了下来,复制完成还冒着违规违纪的风险,坏心眼地永久删除了昨晚11点到他进入监控室的所有监控,并关掉了监控系统,徒留一场无解的悬疑在那个恶心的地方,防止市局事后闲得无聊再来拉扯。
审讯室内静寂无声,不打开灯光,四面实打实的白墙围得窄小的房间更加压抑阴暗。
她竖耳聆听着楼下连续不断的杂乱脚步声,在不含乐感的交响曲中优雅地放下腿,白玉无暇的小脚伸进拖鞋里,立在床边悠然自得地理了理全身穿着的破旧囚服,苛刻地将每一处边边角角皆规整服帖,接着一步一步靠近空无一人的墙角,缓缓拾起地上犹如献给信仰之神的嫣红玫瑰花,谨小慎微地包在手心里。
她睁着流光溢彩的琥珀眼瞳,举起玫瑰花,目光爱怜地望着似乎穿透玫瑰花才能见一面的稀世珍宝,哪怕仅是短暂的一眼,也叫她露出了莫大的心满意足。
“别害怕,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再也不会感到伤痛的地方。”她朱唇紧闭着,可这句无声发出的话语却直直刻不容缓地传进某一个沉寂十年之久的灵魂的魂魄,化为一捧温热的糖水,轻柔得仿若坠入云端那般柔软松弹,一点一滴地抚摸着封闭经年的沉默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