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52)
签署了有关生命安全严格的保证书,并立下了绝不冒险的毒誓之后,顾新世才同意许千然出院,五个人:气宇轩昂的许千然、一丝不苟的顾新世、不怒自威的江仲远、忧郁白净的何欢以及风流潇洒的陈清闲走在通往地下车库的路上,吸引了一大批路人的注目,不少人纷纷掏出手机来想要记录如此赏心悦目的一幕,然下一秒就被江仲远一个斜瞟吓停了手。
等顾新世开着车通过市局门卫的安检,周围猝地轰然响起接二连三的烟花声,乍一瞬耀眼的火花朵朵在高空绽放,红毯平铺着连接车门和市局大门的路段,前一波彩纸、飘带缤纷了整一条红毯,后一波旋转飞扬着的场面像是天空悬挂下的流光溢彩的玻璃球。
许千然套上外衣,把两只缠满纱布的手臂遮掩在袖管里面,又戴上江仲远的黑色皮手套,盖住手上的针孔,随后车上四个门一齐打开,除何欢外的四人动作默契地下了车,许千然站定在红毯的边缘,不怀好意地望着市局门口的张张笑脸,待其他三人将何欢连人带椅推到身后,迈开了稳健的长腿。
中央刑侦局的局长——许千然的师父单手负背,就立在市局大门外等候着一伙走起红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人,许千然一到他面前行礼,他虚假的笑容晃眼变得真挚,一手拍在许千然的右臂上。
“臭小子,不得了啊,能力高了,架子也大了,都要我这个老头子来迎接你了。”中央局长白炀乐呵呵地说到,一词一句表面听着似是责备,实则尽是纵容的打趣。
许千然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摸到被白炀不慎拍到伤口的位置,装成是白炀一下打疼的模样,龇了龇牙,“哪能啊师父,这不是听说王局长给咱们准备了欢迎会,我见识短浅,还没见过王局长是怎么欢迎我们的,就特意晚来了几分钟多看看。”
他口中的王局长便是玫瑰市市警察局的现任局长王不凡,此刻正被他们晾在市局门口,一脸恭维地耐心候着他们。
白炀一听,从许千然嘴里听出来了点意有所指,深知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徒弟都有些什么玲珑心思,故作反驳:“就你还没见识?你可比我这个老东西早来几天,第一天就经历过了,怎么,没享受够,今天还要和我一个快走不动路的老头抢花头?”
竖耳打探状况的王不凡闻言暗叹不妙,三步并两步冲下了台阶,橘皮似的三角眼睛讨好地挤成了一条褶皱,挤兑到气氛融洽的师徒之间,刚迅速想好说辞,声音快要脱口之际,许千然拦断了先机。
许千然一手托举在王不凡身前,缓缓道来:“我怎么敢啊师父,真不是我贪心,而是这王局长一心为人民,知道玫瑰案不容小觑,头一天特地省去了迎接的环节,人和人家手下的兵是一个也没有来打搅我办案,给我留了个好清净。”他转身搭到何欢的椅子上,“不信,您问何欢,王局长为人是真正气,真的。”
他频频重音强调着王不凡的优良策略,每肯定一句,就在开头用力地一点头,但凡是不明内情的人见了,都要被他煞有其事的神情迷惑。
何欢十分配合地在人群包围中附和,脑袋像是个开启了震动模式的按摩仪点个不停。
白炀顺着许千然的尾音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何欢,笑容一滞,可也仅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原样,继而伸出因为年长和病痛有些浮肿的手,在何欢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好孩子。”他说。
他其实不太喜欢何欢这样凭第六感来断案的孩子,他们的职业认定罪例所需要的是证据与事实,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警察在数不胜数的案件内经验堆积起来的直觉是异常敏锐的,兴许是一年到头都在触碰比寻常警察更多的各色的案子,何欢往往能够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破解别人焦头烂额的案件。
接着他先后拍了拍站立笔直的顾新世以及满脸疲惫的江仲远的臂膀,各自亲切地问候了一番,最后才留心到后头跟了个脸生的俊朗年轻人。
足以让许千然认可,带进队伍,想来是个不错的苗子,白炀不过度好奇,更不不合时宜地询问东西,只对着陈清闲微微颔了首。同熟悉的年轻人皆说了话后,他转过身,慢慢悠悠地与紧张地大汗淋漓的王不凡讲话:“劣徒顽皮,还是王局长思虑周全,我替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谢谢您。”
被白炀和声和气地感谢,王不凡如临大敌,额头的汗成滴成滴往下滑,恍如他一人此时突兀地淋着倾盆的大雨,“不敢不敢,”他语气夹虚,许千然和白炀已经把说到这里,他就是再多张嘴说话也辩解不了事实,只能主动走到许千然挖好的坑里,“配合中央工作,为人民服务都是应该的,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白炀嘴边两侧的脸皮上钩,挂起和善的微笑,看似眯着实际只是压低眼皮营造效果的双眼冒发精光,活脱脱的一只老狐狸,“玫瑰市有王局长这样的警察在真是玫瑰市的福气。”他侧了侧身,“诶呀,王局长,我也有几个月没出来活动活动了,这一出来,就和王局长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说话,唠点家长里短?”
高位访客越是客气近人的模样,越是令王不凡本来就跳动地飞快的心脏近乎在胸腔里头横冲直撞,仿佛若是不牢牢关紧嘴巴的门阀,心脏就能逮着间隙窜到众人的眼前叫人看看它的颜色。
话都到这份上了,王不凡哪能有胆量拒绝,上上下下的嘴皮子哭笑皆非,整张脸的表情是五彩缤纷,像是喝了碗混着油盐酱醋的酱料,又苦又涩得涨成了猪肝色。
陈清闲身处喜剧的外围,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平日里对一些没什么大作为的普通警察颐指气使的王局长此时如同一只畏畏缩缩的哈巴狗,生怕白局长一时兴起踹他一脚的怯懦面色。
他回眸觑着许千然坦然的神情,顿然知道为何许千然如今的地位和能耐,在前面五天中一次也没有同玫瑰市局发作,原来是在等一个不留话柄的好时机。
如果许千然一开始就计较市局不管不顾的敷衍态度,反而会由着市局为了撇清责任飘出来的闲言碎语指摘他撒手掌柜、以权谋私之类相关的谣言,而这会儿有了白局长到来,市局摆出的不同架势一比对,改变局面的关键就拿捏在他们这一方了。
陈清闲的眉尾下弯成柳枝般流畅的弧线,不禁感到自己的功夫离到家还差的远呢,随之庆幸自己没有在许千然身上耍太多心眼手段,和眼前配合默契的小狐狸与老狐狸相较起来,他们不谈聊斋就能轻松玩死一市局的喽啰。
王不凡双手相抱,时不时松松紧紧,不安地反复打开、反复抱起,“白局长,这……这不太好吧,虽然是出了视频这档子事,但、但毕竟玫瑰案是刘省长指派下来的,要我们玫瑰市好好查,您说这还一无所获的,我们就退出了,这不是显得我们下面人没有能力嘛。”
他赔着笑,内心慌乱如麻,方才听到玫瑰案程度升级,要全权交给中央的时候,两条臃肿的腿险些没撑住上半身的大肚子,差点晃着晃着砸地上。
什么一见如故、家长里短,尽是些客套的场面话,抢案子才是背后真正的目的。
玫瑰市市长和刘省长是拐着几道弯的亲戚,市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一定要把玫瑰案压死在手上,能压得多牢实就多牢实,因为还有更上面的贵人开口了,哪怕是不惜人民警察的名声和荣誉,也必须得将案子在自个儿人的手上拖下去,一直拖成悬案,尔后事关玫瑰案的责任和处罚,也有贵人担保不问责,随便意思意思给外面看。
本来头几天忽视着那个许警官,给了人家下马威,一切都好好的,谁知今天乾坤大变,竟然是在这里下套呢,这下中央要拿走主导权,批文也早早在许千然和白炀的通话后就着手准备,正以最快的速度在送来的路上,王不凡意识到是自己轻看了闷声不吭的许千然,当下骑虎难下,不管怎么做,两头皆不是人。
“王局长是在担心这个啊,”白炀的语气漫着无所谓的意思,“王局长不用担心,刘山要是怪罪起来,你就让他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说到刘山,白炀忽而想起这个前几天还带着女儿在眼前像苍蝇一样打转的人。
许千然看进展差不多了,向江仲远使了个眼色,江仲远收到指令,慢遭遭地拖着无法躺下的身体走过去。
王不凡愈发慌乱不止,连连抬起袖管抹去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这哪里能,我……”话还未说几个字,突然一拔高大精壮的身躯挡住了他身前的光线,将矮小的他包围在阴影之中,狠戾的眼神看得他瞬间住嘴。
白炀一见江仲远过来了,了然接下来什么也不必多说,等着王不凡自己防线崩溃就行。
江仲远的目光就好似一道不可撼动的审判责令,不论王不凡怎么闪躲,都逃不掉那抹悬挂在头顶上的光刀,仿佛一有违背原则的举动,光刀就会落下来劈开他的脑袋。
王不凡瑟缩地吞下几口口水,不敢造次,他万分清楚,许千然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刘市长特地屈身给他发过一封邮件,邮件里包含了许千然一宿舍六个人的基本公开信息,光是棘手的许千然一个,就是年仅27岁的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功绩条条目目占据了大半的页数,平生无黑点,口碑、风评好得没话说。
接着是油盐不进的顾新世,寻常人也就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他是稀有并罕见的英烈三代,父母两家全是烈士,爷爷、外公、外婆以及父母的桃李遍布全国各地,打小由家中仅剩的亲人——他的奶奶带大,其奶奶也不简单,做过中央的文职,不知大半辈子积累下了多少的关系网,他一入职就是中央的国宝级,不光关系庞大,能力也没话说。
再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江仲远,毕业后遵循为国牺牲的父亲的愿望从了军,守过五年的边土,自边疆回来后因为习惯了锻炼身手,转头参加国家拳击竞标赛,是赛场上拉不下来的永远王者,后由于比赛对他来说失去了挑战性而退赛,在许千然的介绍下进入中央,单枪匹马就能毫发无伤地抓捕重案逃犯。
这三个放在一块就俨然是神仙齐下凡,更别提还有那个限制了行动的神预测何欢与不在场的天才双胞胎兄弟曲天枝和曲明言。
王不凡尽量低下脑袋,提心吊胆地小幅度环顾着周围的情况,市局里的人受他的命令基本全排列在高高的台阶上欢迎,比止步红毯的一伙人高出大半个身子,却在视线中显得分外渺小甚微,反倒是由许千然带头的五个人气定神闲地立在红毯尽头,浑身散发着压迫的气场。
他心知,现在的最优解唯有配合中央,往后才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
他大口喘着气,手脚一并僵硬麻木,刚想动嘴说话,遽然市局里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一个女人披着警服外套,大惊失色地跑出来。
王不凡刚想责骂,一看清是谁这么没规没矩地捣乱,暗叫不好,那也是个祖宗,慌慌张张说了句“失陪”,急忙蹬蹬地跑上台阶,冲到女人面前,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关切问到:“书晴啊,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刘书晴的脸上不着半点血色,抹了点口红的双唇不知经历了什么惊吓,恐惧得发紫,她全身抑制不下地发抖,眼泪徘徊在眼眶内,声音哆哆嗦嗦:“我、我刚才、换衣服,衣……衣柜里,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