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50)
玫瑰街要是个好地方,要是个摆得上台面的正经地方,哪至于二十多年依旧在外界闻所未闻,哪至于七年之长仍屹立不倒于河边。
何欢他可是最最清楚的人了啊。
许千然是有多蠢,蠢到因为一个停电就敏感地欺瞒他,还说不严重,有这个信息偏差在,他的推断就会产生失误,一失误,就会出现和第四夜晚上一模一样的危险情况,要是早说玫瑰街,他就能拦住许千然去坐船了啊,就不至于伤到严重地住院了啊。
何欢心觉许千然就是个举世无双的无比笨蛋,即刻就口气直冲地和许千然掰扯起来,但是还没怎么说两句,顾新世打来的电话横阻到两人的中间,许千然与何欢一刹被她吸走了主要的注意力,转头聚精会神地听起审讯,无意将这段争吵滞后存档。
之后再纠结这档子事,就是小会开到大半发生了拦都拦不住的暴怒环节,许千然一个“你蠢啊”三个字成了读档的文件密码。
顾新世从字里行间里大致听懂了点内情,这才起身拉着何欢的椅背把人拉远,陈清闲看见顾新世一动,马上就机灵地抓住许千然的两臂,帮助顾新世劝架。
何欢被无情地拖着远离眼前那个看一眼就心火燃烧的人,下意识伸长身体,张牙舞爪着还要和许千然多互殴两下,奈何顾新世脚步突然快得很,霎时就把他堵在了沙发边上。
他不服气,对许千然遮掩这事造成受伤实在气不过,都忘却了旁边的人是顾新世,直挺挺地驱着手臂指向许千然,一边两脚蹬地使劲推着座椅,一边扯着喉咙破口大喊:“江仲远,教训他,打他,狠狠地打,打到他不敢再瞒我为止!”
许千然被何欢声嘶力竭的吼叫惊地愣了下,“你几个意思,我瞒怎么了?还不是你那边停电让人误会,你要是自己当时就说清楚我也不会瞒啊,何欢,有种你过来,别躲在顾新世后面当宝宝。”他吵上了头,瞬间变成了每每和何欢吵架的幼稚小孩,理智与清醒全扔在了九霄云外,丝毫没有留心到何欢生气的原因,一面挣脱陈清闲的桎梏,一面不甘示弱地嚷嚷着。
床尾的江仲远爬起身来,充耳不闻许千然和何欢的声音,面色不悦地站定了片响,随后视线死死地黏在了陈清闲坐着的椅子上。
他不想起来的,然而许千然和何欢一吵,背后抵押的两脚就控制不住踹来几下,实在闹得他睡不顺畅,不得不起身寻找下一个适意的地方。
参与进拉架的陈清闲已经是半起身的状态,两臂紧紧卡在许千然的腋下,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来压制住不知比自己大力多少的男人,嘴上囫囵说着:“许警官,消消气,你手还伤着呢,该睡了,许警官。”
江仲远等了小会,见陈清闲不坐下,刚想把那把算得上没人坐的椅子拿来自己坐,就听见顾新世喊他去看着何欢,他回头望了眼何欢那,发现是睡起来还可以的沙发,三两步躺到了沙发上,一只脚为了完成顾新世的命令踏在座椅下方的滚轮前,如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阻挡了椅子的前行。
有江仲远看管何欢,顾新世放了心,遂慢慢走到无休无止打嘴炮的许千然面前,一笔记本力道恰好地打在许千然脑门上,扔下四个字:“我们聊聊。”说完他就转身开锁出门,立在门外静待。
许千然遥望着顾新世离开的方向,长呼一口火热的气,好奇思索着什么时候顾新世都学会不容拒绝的妙招了,掀开被子下床,途径沙发特意往何欢那一瞟,接着高傲地扭头,微微扬起下巴走到顾新世旁边,带上了门。
他随着顾新世的举动坐下,两手分别抓握在另一手臂的臂弯处,问到:“聊什么?”
“我代表不了你的想法,也没有权利来替代你做任何的决定,”顾新世分外平静地说,“因此,我冒昧借用你说过的话,我想请问你,你说何欢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轻易失去;你说我和你一样,就该给何欢他想要的,当然我拜托过你不要让何欢参与进来,但是这条你拒绝了。所以请问以上两个问题,你记住了吗?你做到了吗?”
轻盈的每字每句不能阻挡地流淌进耳畔,霎时皆仿佛一记重拳捶打在心口之上,将那颗暂时沉寂的炽热的心敲醒,泵动其继而如火地燃烧。
闻言许千然瞳仁一缩,身形猛然顿了顿,静默了良久后,他才启唇答复,语气是又轻又快,掩不住其中的脱力,“没记住,也没做到。”他意识到了。
“许千然,我们六个人在警校的生活不是过往,是筑基阶段。你知道你义无反顾冲在前方丝毫不注意自己生命安全的时候,我们其他五个人是怎样的心情吗?”顾新世继而心平气和地说着,刚问出,随即就自问自答,“我们会害怕。尤其是何欢,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能陪伴他左右,现在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就是我们五个人。”
顾新世没有点明话外之音,然而许千然一听,恍然大悟,霎时明了了为什么何欢会那么得生气,平常两个人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逗弄点乐趣出来,可今天何欢如此歇斯底里地跟他认真叫板,他还真有一瞬间被惊吓到,甚至觉得何欢是故意无理取闹,经顾新世一说,他心里泛起一阵愧意。
这件事确实是他的责任,眼下冷静地回忆起来,那天何欢还主动地告诉他停电的事情,他竟以何欢没有多说两句解释去逞口舌之快,而且想来何欢欲言又止的便是这个话题,他却过分地在何欢担忧的心情上火上浇油,何欢不与他置气才怪。
顾新世关注着许千然神情的变动,不强求许千然的回复,接着缓缓言说:“许千然,有些话白局长和你谈过了很多次,我也就不多嘴,不跟你讲了,免得你嫌我烦,但是,你有没有关心过,你身上的疤痕,比江仲远身上的都要多。”
深夜的医院走廊上洁白明亮、安静无声,像是稀疏树林沐浴晨露的清早,氛围静谧祥和,仿若世外桃源一般,叫人胸脯下一涌时而翻滚的心水归于淡然。
许千然侧目注视着顾新世黑框眼镜下止如平镜的墨色眼眸,倏忽察觉顾新世不再采取之前说教的方式来提点他,而是发自肺腑地、毫不腼腆地将心中所想的情感磊落地表达出来,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探的触动,晃眼即逝,心知大抵是他和何欢打闹的规律都被顾新世摸透了,故而对待什么行为选择什么办法。
听完,他莫名感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皆淌进汩汩让人变扭又陌生的暖流,有些不知所措,不禁就暖流的影响反省起自己的举措,以往遇上的案件再怎么定义危险等级,那也都是正常的案件,可是玫瑰案不一样,玫瑰案不正常,而且反常到令接触之人怀疑科学,乃至现实的程度。
如今审思明辨,从得知驷马攒蹄式的绳子上的东西之后,整个案件的风向就略有些朝着人为主观意识地走上了岔路,是他一时受到她的蛊惑,被背后的故事先入为主,导致自己轻敌负伤,导致进展逡巡不前。
许千然站起身,拍了拍顾新世的左肩,闷声吐出简洁的两个字:“谢了。”
顾新世也立直身体,跨步拦在许千然面前。他清楚许千然的头脑,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危险至史无前例的罪犯,许千然也不至于浑然犯了糊涂,他坚定地想着既然他在,那能做的事情便包揽下来,助他们全部顺利闯过难关。
“把开会的过程中你录的音传给我一份,我明天下午做份树状图。”
“行,”许千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对了,”他的大脑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我明天上午必须办出院,师父发消息说明天下午到,我们得在市局接一接。”
顾新世一听许千然才一天就要提早出院,眸光陡然暗沉下去,经过一夜,许千然那体质异于常人的身体是复原得不错,但也仅是接手玫瑰案的水平,还未修复到最佳水准,他难得留意起旁的,问到:“白局长有没有明说他本次空降玫瑰市市局的原因?”
“没说,就发消息过后打了个电话了解进展,然后突然告诉我玫瑰案全属中央,他在连夜赶来,估计有什么紧急事件。”
顾新世半垂着眸子沉默了两秒,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抬头偏转身体,让出许千然的路,话语像是台一丝不苟的机器:“你该休息了,许千然。”
两人谨慎地绕着四周探望一遍,一前一后走回病房,方关上房门,陈清闲脸色苍白,端着手机,把屏幕亮到他们眼前。
“许警官,顾警官,你们快看这个,今晚11点发出来的。”他的话语有气无力,如同屏着全身上下全部的力道才足以艰难挤出齿缝。
逼仄的室内漆黑一片,此起彼伏着舒爽的两道男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接一股令人作呕的浓浓的臭味,仿佛是一处暗无天日的阴冷洞穴,洞穴内饿殍满地,脚踩的污泥里是腐化的颗颗黑心肝和根根肮脏的枯骨。
我不知道煎熬了有多久,好像有癌症晚期反反复复在医生和病魔之间不懈拉扯那么久,刺骨的折磨令我哑口无声,一面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脸庞,却没有一滴最后落得到地上,证明我哀泣过。
那两个恶毒的畜生终于在我一遍遍数以万计的祈求中停下了如钝刀割肉般令人惨痛的罪行。我猩红着两只眼睛,雨帘厚重,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可这不妨碍我对他们两个闯入者滔天的仇恨,想要千刀万剐了他们的想法在我身体里抓心挠肺,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他们恐怕已经泡在刀山火海之中。
那两个男人快活完就穿戴整齐,其中一个看了眼手机,赶忙催着另一个动作快点,然后嬉嬉笑笑地结伴离开,徒留床上平躺着的她,白色的囚服上衣堆褶在锁骨下,胜雪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淡黄色的恶心黏液,令我只体会到粉身碎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