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48)
我的心跳不能自已地停滞了半拍,她的笑颜仿佛是糖果世界里巨大的糖浆液池,顷刻粘稠的橙红色浆液就卷住我的双脚双手,温柔地把我包裹了进去,香蜜的气息充斥了我的每一寸肌肤乃至每一处毛孔,灌在我的血液与静脉之中,令我满脑海只想得到甜腻的她。
顾新世又一次听闻不切实际的存在,瞳仁微动,放下钢笔,将眼镜戴上,淡然地打量着她此时此刻整个人无法收敛的外放状态,眼神毫无波动。
他当下判断,她的素质里确实没有适可而止这一项文明你我的美好品德,并且还不幸地存着臆想这一影响正常生活的脑病。
她坦荡地对上顾新世的眼光,满不在乎他是什么想法,继续自娱自乐道:“朱志高不太行,一点点的痛就一副快死的样子,还没有赵多全能忍呢。”
“说真的我还没怎么玩畅快,牙缝都不够塞,但是他就要不行了,那我能怎么办呢,只得抓紧了呀,否则他自己先死了多不合算。”她扯着脸皮大笑起来,“我就连忙看那些比较大的关节,能折全折了个遍。”
“等我都折完并且划拉开了,再去看他的脸时,才发现他的嘴巴也有趣极了,光顾着变形的骨骼没注意,他一次次地痛得试图呼喊,然而没有一次成功,倒是害得嘴巴里的线磨来磨去,那些穿过针的针孔一个个拉长,嘴巴上有许许多多两三厘米长的伤口,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我看他既然这么想说话,我也不是他那种计较细节的人,就好心地遂了他的意愿,一根手指钻到所有的线下面,这时他的表情惊恐极了,但我没管他的模样,”她伸出右手食指展现着口中的动作,随之骤然往上一抬,语气陡然拔高,“一把拉光啦!”
她放下手,倏忽缩了缩脖子,刹那一改先前激动的情绪,五官缓缓皱在一块,似乎眼睛里发现了什么叫人嫌弃的东西,“真没用。”她不快地唾弃道:“就这样,一下就没气了。”
她连连冷哼,口干舌燥地吐出红舌湿润着散去光泽的嘴唇,“没办法,不中用的玩具就是不中用,再想他多中用都做不到,遇上这种的,只能我们保持良好的心态,没法指望他们能带来多大的惊喜。”
“就这样吧。”她拖长了语调,话音里漫着面对逝去的生命无从下手的惋惜意味,“该做的也做了,玩具单一还脆弱,也只能作罢了。”
“保险起见,我怕他装死,毕竟他是个狡猾的片子呢,我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脉搏,肯定朱志高是断了气,断得透透的,就干脆把那些关键部位的骨头来回左折右折,像玩吸管一样,反正人已经死了,不需要把控轻重,担惊受怕的。”
她重重地往后一仰,摔在椅背上,两臂臂弯懒懒地搁在手把上,无力地摊开掌心,放声宣判到:“第二位诛罚者朱志高,死于十年前七月二日,死因全身骨折、疼痛致死。”
随着那振奋人心的话音落下,我突然察觉两腿和手臂传来的体感不知不觉变得很是轻松,就想宣判赵多全那刻一般,那种被逼仄监牢束缚的压迫感一瞬缓解了大半,令我浑身上下都飘飘然得像是风中撑着伞打转的蒲公英,畅快不已。
我不知晓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愣愣地低头打量着内里不太一样的腿和手臂,却从上面发现了繁多难以数清的长疤痕,如同我的身上爬满了多足蜈蚣,一条条蜿蜒曲折地擦都擦不掉,纵横在肌肤上驰骋,丑陋不堪到无法入眼。
“哈啊……”她半掩樱桃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气,一对朱唇凹成溜溜的圆形,唇红齿白若隐若现地藏在霜白的素手的阴影中,炯炯有神的眼眸边角沁出两粒莹润清澈的水珠子,要坠不坠,勾人心颤,“真是无聊,给我都说困了。许警官、顾警官,你们是不是也听困啦?”
她嘴上叨叨着身体支撑不住了,然而神采飞扬的精神气是半点困顿也没有展露出来。
紧接着不到半分钟,她一没有立刻得到两个人的回复,便转眼十指交叉,拉平在消瘦的下巴尖下,语气带着逼迫的意味问到:“怎么不说话呀,你们困不困呀?”
许千然正忖度该组织什么样的措辞去应答她不怀好意的提问和套近乎的询问,顾新世就一马当先忽视过去,反问起了她:“以上就是你今天的供述,对吗?”
她眉梢一翘,歪着脑袋,眼神懵懂地点了点头,像是只乖巧、可爱的小兔子,端坐着倾听主人的问话,长发随着头部的偏移齐齐倒向一侧。
“好的。”顾新世说着随即挂断电话,两手抓着来时的物件站起身,“谢谢你的配合,再见。”
顾不上想法子隐藏身上的疤痕,我闻言霎地抬头,目光炙热地盯着顾新世警官就这么头也不回一下关门离开,对她问了两遍的同一个问题全都视而不见,恍若未闻,心下感到惊天的不可思议。
这顾新世警官来的第一天那是一副恰如其分的学究模样,坚持着什么名字要互相介绍,意外引发她的崩溃不谈,怎么第二天还无礼地连她一个关心的询问都不回答了,这也太两套标准了。
由此,我对这个顾新世警官本就没多少的好感直线下降,但和头一日见到她时,那个胡乱发脾气的自视矜贵的女人比起来,好像顾新世警官也没那么惹人过于讨厌,我细想一番,在至今为止来过的三个警官里面比较来比较去,最后觉得他只是没有许千然警官那样好,只不过是做了正常警官该做的流程。
可是不管怎么找理由我心里都仍旧是不舒服,在我认为,美好的她就应当被好好对待,她受到的欺负已然够多了,现在她需要享受受保护的安全感,用来抵消她的伤害才对。
我克制不下难耐,深深地望着她,她偏一脸无恙地闪着水光淋漓的花瓣眼,无声地告诉我她不在意。我内心一抽,不知要如何做才能逗乐她,帮她抹消心底沉甸甸的伤痛,毕竟从初见到今天,都是她一个人在对我微笑,令我开心,而我一味地享受着,还没倾心回报过她。
不过兴许不用着急,今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足以我和她独处,我现在努力思考,等一会儿或许就能想到优良的解决办法。
我在原地徘徊不定,左右辗转,本以为顾新世警官结束审讯后就不会再来人的审讯室,突然在我措手不及之际,闯进来两个我不认识的粗鲁男人,他们推门而入,拉长眼皮相视一笑,掩不住露出满嘴的猪油,马上就搓着手缓缓靠近了她。
不!不要!我求你们!不要动她!
可是,没有人能听见我在牢中撕心裂肺的无声呼喊。
顾新世打开病房门的一刹那,就看到四个人以许千然为中心围了一个半圆,何欢旁边放着把空椅子,大有举办圆桌会议,亚瑟和大部分骑士已经做好了开会准备的意思,唯一的另类就是其中一位成员拖长了两条腿,横躺在床尾。
他一目了然许千然想做的事情,驻足门口扭头环顾四周走廊,确保不含隔墙之耳,尔后才关上门,谨慎地从房内反锁,坐到何欢拍着坐垫的椅子上。
顾新世扫了眼时间,未理睬许千然欲做会前发言的小动作,第一个开口道:“你们打算几点睡觉?”
陈清闲眼皮一抬,视野中仅见方才还气势十足的许千然威力霎时瑟缩了一半,低头用手指摸着眉毛、眼睛之类脸上的部位;何欢悻悻地别开上半身,转着头,装模作样地阅读起墙上贴着的各种文字;连江仲远都极其难得地翻了个九十度的身,面贴床尾的板子,全场只有他一个不明情况的正视着顾新世。
他好像瞬间就明白了点房间里的地位排名,眼角苦难地收束起来,尽量使自己的笑意在旁人看来比较温善,硬着头皮,被动地做了头一个吃螃蟹的人:“顾警官,我们、我们简单讨论一下就休息。”
“简单的讨论可以。”顾新世推了推眼镜,审视地看了圈三个躲在后辈身后的前辈,把考验的灼灼目光停驻在许千然头顶,“在讨论之前,许千然,你先来定义一下是什么样的简单讨论。”他直接点名了那个缩下去的带头人。
“额……”许千然讪讪地勾了勾嘴角,眼神瞟着一旁,字句带虚地打岔:“简单还能有什么定义啊,简单不就是简单嘛,”他伸手拍了把何欢,挤着眉毛向何欢传递求救的信号,“你说对吧,何欢。”
突然被提及的何欢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五官一拧,表达着对许千然不讲义气、拖人下水的不满,回头就改头换面,一边吐气,一边嬉笑,续着话意往下:“对呀,你说得对,简单嘛,就简单简单。”
“就是,简单一点,说说话,简单。”许千然连忙继续哄抬话题,顺便不轻不重地踹了下脚底的江仲远,想将江仲远也拉进阵营挡住紧箍咒。
被踢的江仲远微不可查地收了收身体,几乎整个正面都贴大饼一般和床板紧密接触,许千然的笑脸凝固了,瞬间放弃了这个带不动的队友。
陈清闲观赏着江仲远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顾装假寐的模样,以及许千然和何欢击鼓传花似的轮流敷衍顾新世的景象,不禁没忍住,失笑起来,自然而然微微咧开了双唇。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般有些失礼,随即紧紧地抿住嘴巴,绷直脸庞,试图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则没法恢复原样的眼睛出卖了他的本能,一旦笑起来就仿佛认祖归宗,半眯着宛若散着青光的弯月,下压的尖尖内眼角与上翘的狭长眼尾流成柔顺的曲线,恍如眼窝中镶嵌的是一对真狐狸眼,一笑摄魂。
许千然眼尖地寻到了挡箭牌,朝着何欢挑挑眉,然后飞快地睨了眼陈清闲,降低音量到:“你看陈警官,要是和我们一届,我们一宿舍校草的名头估计就悬了。”
何欢点点头附和,“我也觉得,不过要是陈警官进我们宿舍,我们就还是一宿舍的校草。”
“一宿舍就六个人,不得了啊,你想把我们六个里面哪个踢出去?”许千然斜睨着,眼神中写满了警告的威胁之意。
何欢听出许千然在套话,刚想说出那能够引发一顿吵的三个字,就被发现他们在扯开主题的顾新世及时掐断了一场没完没了的嘴战。
“既然你们都定义不了简单讨论,那我托一次大,”顾新世打开计时器,话还没说完按下了指尖,“简单讨论时长一共半个小时,现在,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