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42)
她松开纤纤细指,压腕一推,轻巧地就将快要失去意识的刘书晴扔了出去。
刘书晴四肢无力,一没了有力的支柱,左右脚松软地互相磕绊,踉踉跄跄着向后跌去,横腰一记猛地撞在了背后的桌角上,疼得她朦胧一片的眼前盘桓起金星,泪珠子猝不及防就漏出了眼角。
她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吝啬地收走珍惜的目光,视线落到角落里那朵平静躺着的玫瑰花那,“刘警官,做人需要有点自知之明,以后还是少来,免得自取其辱呐。”
刘书晴一手扶着腰间被撞的地方,一手摸着被掐痛的脖子,半垂着头,静心梳理过的发型散了小半,零碎的发丝无主地遮挡在额前,为盛满愤恨的通红眼眶加了面栏杆。
她似是故意为之,抬手沿着顺滑的头发从头抚到尾端,继而刺激道:“我这里,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来的,想要审我,你还不够格。”
“想要审我,还请许警官来,或者顾警官,再者何警官、陈警官都行,反正呐,就不能是你,你是废物,趁早打包打包去该去的地方吧。”她视若无睹刘书晴的满腹仇恨,两手悠悠然模仿着撒盐的动作。
刘书晴吃饭的时候就听两个关系好的警员说了,陈清闲在她不在市局的期间哄好了许千然,天天眼巴巴地走在许千然身后,目前在许千然跟前十分得脸。
一个何欢,放跑了一监狱犯人的污点警察;一个陈清闲,入局考核排名老二的手下败将。无论哪一个从各方面讲都比不上她,却一个个全得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另眼青睐。
刘书晴气得整个人仿佛都像烧起来了一样,明明表面的肌肤覆着层后怕的冷汗,然则皮肤底下的血液、经脉乃至肌肉皆滚烫地犹如蒸在火炉里,头脑热乎乎的,恨不得手边有什么就全部砸在对面那个姣若冷月的罪犯脸上,直到把人砸得稀巴烂,砸得脑浆肆意喷洒。
她重新阖上眼眸,许是一秒便入睡了,一切的颜色回归原本的轨道,单动着一双朱红,舌尖恋恋地翻滚着迟到的悔意。
刘书晴急速喘着粗气,唯恐再听下去会害得自己发疯,什么东西都没拿,摔门就离开了这个令她受尽屈辱的审讯室,跑向了众星捧月的舞台。
“对不起,我不该中途停止的,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但是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喜欢我的脸对吧,为你而画的,可不能受伤了,你会心疼的。”
“对不起,接下来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忽视你了,我们继续吧。”
“对不起,当时我还无法替你赶跑那些伤害你的坏人,但是现在我做得到了,不哭了,好吗?”
“我抱不到你,你一哭,我也要哭了。别害怕,我向你发誓,他们一个也逃不了,我来做你的双手好不好,所以不要哭了,求求你……我们不哭了,好吗?”
……
陈清闲见一来住宅区就变得兴致缺缺的江仲远,猜想估计是人群密集的地方让江仲远无法尽情施展手脚,于是态度强硬地让江仲远和他一样提前套上防化服,随后单独一人按照流程找到船泊巷里的报案人,并笑脸送走居民后,使劲拉着三大五粗的人进了张姐的家中。
船泊巷居民的报案没什么疑虑,门口新添的血迹只能是昨晚老人伤害了许千然之后带出来的,所以没什么可探究的,等入夜之后他处理掉就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些新痕迹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返回来勘探房间的理由。
他不清楚昨晚老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开灯搭救许千然的时候也没时机留给他观察,只听许千然刚出来那会自言自语了一句,而且许千然还在耳麦里点名了床铺,显然老人在里头留下了些什么。
至于房间里的东西是死是活,存不存在危险,这会儿旁边有个江仲远,若是房间里突发什么情况,他也不会太过害怕和难办。
陈清闲特意走在江仲远的后方,以“许千然就是在这被划了左臂”的事情把人哄进了房间,一等江仲远踏足,他就伸长手略过江仲远率先打开了灯。
只见江仲远瞥到床的瞬间身体微侧,一脚抬起了后脚跟,又在看清床上有不明物体的一刹放下了要抬不抬的脚,摆正了朝向,面色如常地就着落灰的椅子坐了下去。
陈清闲的眉梢跳了跳,莫名觉得这些行为放在强壮的江仲远身上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想要翘起来,好在他的脸隐藏在全副武装下,就算克制不住也不会被对方察觉后认为他不是个好东西。
他盯着床铺上意料之外的三件套和被子下不明所以的物体默默沉思了半分钟,了然许千然不开灯全是因为这个,尔后左手指着床,把视线投向了江仲远,大有求助的意思。
江仲远接收到了眼神讯息,慵懒地掀起眼皮,头一下歪倒在跨着椅背的肩头上,放掉支撑头部的力气,睨着凸起的被子看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难得的复杂情绪。
陈清闲目睹着情绪的经过,不知怎地莫名能估测到江仲远的想法。
江仲远定是在猜想被子下面奇形怪状的拱起物是死物还是活物,如果是死物的话,他连掀被子的动作都懒得做出来,如果是活物的话,希望足以有同他旗鼓相当的水平,否则连出手的必要都没有。
如此,江仲远才转动起平常一动不动的大脑,神情罕见地出现了波动。
他保持姿势,为了施展手脚的问题烦恼了半响,最终还是依着顾新世叫他照顾人的吩咐,抓住被子一角,稍稍用劲,被子就仿若是童话里的七彩魔毯,腾空而起,缓缓地在头顶像白云一般飞飘了半米,不规则地散落到了地上。
床单之上,是一具仰面的白色骨架。
看清的霎那,陈清闲一下呆愣,直至注意到江仲远失落的眼神后,他才反应过来,直觉会出现在张姐家中,床上这副拼搭成人形的完整骨架,基本是张如海的没跑。
他拉开工具包,一边检查被处理地干干净净,丝毫没有白蛆和虫卵的节节骨头,一边困惑老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骨头弄干净放回原本死者的家中,难道这也是她一个月前下过的指令吗?还是其实这个可以拿去作实验室标本的骨架是一个新的死者?
他快速翻看了一遍,将床上的骨头尽数收进工具包里,并一齐取走了有过接触的被套和床单。
全部规整好之后,他低头瞄了眼手表,算着这个时间点巷子里该清空了,背起工具包,拽住透露着有想上床躺下冲动的江仲远,快步走至张姐铺子口,转着头在四周张望了几圈,保证巷子路上没有行人,迅疾小跑到两米宽墙前,举着包抛上了墙顶,一串举动一气呵成。
想要知道骨架的来处,只需要去车库里再数一遍就能确认。
他刚打算走两步麻烦江仲远帮忙送他上墙,就感觉右臂被难以撼动的手拉了下,脚步的走向和力道来源背道相驰,促使他腿脚一时转不过去,崴了一脚。崴的折度不大,没什么痛感,他抬头一看,是江仲远拉住的他。
江仲远定定地拽着陈清闲的大臂,扭过脖子,回头望着张姐铺子那里,语气里是令人胆颤的寒冷,“左臂的伤,怎么来的?”
陈清闲听着江仲远一连串八个字,僵了一僵,顺着视线留意到张姐铺子前明黄的警戒线,方意识到江仲远是在问他许千然的伤势由来。
他快速回忆了一遍一开灯就打量过全貌的张如海的房间,推敲有了陈算后,缓缓解释到:“张如海房间天花板上有两个手掌大的倒钩,老人应该是双脚挂在最里面那个挂钩上,手抓着外侧的挂钩,整个人贴着天花板平行,避开了平面视角,外加当时黑的基本看不见,许警官没有冒然开灯,所以不曾发现,导致后来老人放开手,刀飞下来就划了左臂。”
江仲远听完,淡淡地转回头,轻轻“嗯”了声,几不可闻得像是用鼻音发出的,未等陈清闲反应,两手就穿在陈清闲的腋下把人举了起来。
陈清闲微愣,他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的高个,和市局大部分人站在一起异常显眼、高大,居然就这么被江仲远抬小孩一样举起,他乍觉不太适应。
因着从未体验过这种孩童待遇,他的双手下意识扒住了墙沿保证身体不会掉下去,随后就感觉江仲远合并抓着他两条的小腿,好似托着个包裹,轻而易举推他上了墙顶。
他方跪在顶上摸到被他扔在上面的工具包,转头一晃眼就觑见江仲远近乎是腾飞着跳起。
江仲远送完陈清闲,后退了三米,刚踩到起跑点就两步跨回了墙前,继而主力腿猛然蹬地,身体上拔,在肩膀超出边缘的刹那十指牢牢抓住棱角,迅速收腰,双脚前脚掌接连在墙面上灵巧一踏,由右腿带动着笔直向后高高甩起,一个半置空的前翻就轻松落在了顶端,溅起的灰尘还没陈清闲一巴掌撑下去手套上沾得多。
口罩下的嘴吃惊地张开了半口,陈清闲讷了几秒,不动声色地阖上嘴巴,滚了滚喉头,默默背起工具包,引着江仲远上路。他倏忽明白为什么江仲远会说许千然废了,如此一对比,他自己简直就是个蛋壳里还没破壳就因为顶不出来而死在里面毛都没长的幼鸟。
他想着青蛙走的姿势太耗体力,江仲远铁定不会照做,干脆就站直了朝后走去,反正由于张姐的意外,船泊巷居民这两天天一有点黑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门窗都锁得紧紧的,生怕横空一个歹徒把自己的命也三两刀拿去。
正常的行走姿势几步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江仲远又一次拉住陈清闲的手臂,原地驻足。
陈清闲感到江仲远也许是还有问题要问,顺势扭过头去,却在回头的一霎,只觉得原本还温存了点余晖的天突然就暗了全部,他看着江仲远目视前方的眼睛,丝毫没有留心哪里不对劲,毕竟江仲远的脑回路和行为都比较有个性,懒得对视也很正常。
江仲远两眼紧盯着正方向,松开手随意扯烂了防化服,微微启唇问到,声音仍是一样的冰冷:“右臂的伤,怎么来的?”
“水里一条至少八米的水蚺咬的。”陈清闲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一面应答,一面胸膛下脉搏着的心被触动着迟缓了几下,仿若干涸的土地上降临了润泽的霏霏细雨,新芽钻出了泥缝。
先前那一问他还以为江仲远仅是好奇是什么让无所不能的许千然受了伤,现在这一问,他确定江仲远看着唯有施展拳脚上心,实则心里面对许千然那几个朋友全悄悄地关心着,故而一次接一次主动说出这么多个字来。
他察觉江仲远似乎不太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接着补充:“水蚺把许警官卷去了水下,当时我在应对岸上的毒虫,具体的环节我不清楚,不过许警官上来后手臂上就全是伤口,简单处理的时候我检查过,是撕咬伤。”
江仲远再一次“嗯”了声,话音还飘在半空,陈清闲的眼眸里瞬时划过一簇不属于他的冷光,一阵墨黑色的风晃眼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