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39)
“吴丽华现在就得送去医院。”他转头飞快地说到:“还不知道您的职业,情况紧急,我就暂且称您江警官,您的力气比我大,麻烦您背一下她,我先去发动车子。”
江仲远没有说话回复,身体力行一脚踩在木船边缘,弯腰去抱吴丽华。
陈清闲看江仲远无声同意了,不等江仲远抱着人离开木船,即刻马不停蹄地跑上石阶,三阶并一步,很快就登到了最高一层。他刚眼睛定位好道路上的车子,膝盖半抬,陡然听闻下方河水翻滚的声响,浑身僵硬,那声音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他潜意识就不自主地害怕。
他又急不容缓地扭过身,几步跳下石阶,唯见水如平镜的河面上,木船突兀地翻了个面,巨大的波纹绕着木船圈圈推开,船夫的尸体贴着岸边漂浮,不见江仲远和吴丽华的身影。
陈清闲迅速趴到河岸边,两手连忙捞起船夫的尸体,手碰在冰凉的肩膀处时,他遽然发觉赤链蛇的蛇身还卡在脖子的烂肉里,他甩手一抽滑腻腻的蛇身,就看到被撑开的烂肉内,是一腔鲜红的骨头,臃肿的烂肉不过是挂着点肉丝,填充了河水的两张折叠起来的皮。
指尖不慎滑过皮肉的触感惊得他一缩手,损坏的乌黑软组织淌在脖子后面黏住开口的人皮内,随着动作而来回一晃荡,黑色的线丝幽幽从粘合的缝里溢了出来。
船夫的尸体大半在岸上,小半岌岌可危地悬空着,陈清闲对眼前的所见本能地犯了恶心,抖了抖手,颤颤巍巍地拖着船夫的手臂把尸体远离河水,来不及思考为何船夫会变成这样和好好锁着的船为什么会断揽翻船,就刻不待时地扑回岸边。
昨夜那股火烧眉毛的急切恍若重新窜上了大脑,猝不及防地在清醒的思绪中捣搅,因为慌乱而逐渐狭小的视野中模糊一团,好似停止了时间,好似凝结了空气,他极尽视野眺望着、收揽着,仿佛煎熬过了整一个秋天,双眸的倒影里才出现了相熟的冰山脸,紧接着冰山脸拽起了脸上都爬满了红疹的吴丽华。
一望便知吴丽华恐怕是等不及了。
江仲远拉着吴丽华向岸边游回,水底突然传出的铁链牵引的声音格外清脆动人,犹如方砸好的碎冰落入白瓷陶杯,当啷悦耳。
待江仲远再游近一些,陈清闲意外留意到吴丽华的脖子中间有一根细长的黑条,横着绕了颈部一圈,碰撞声过耳,他骤然产生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当吴丽华更贴近岸边,猜想得到了证实。
吴丽华的脖子上,诡异般被套住了瞧上去和勒死船夫的一模一样的铁项圈。
他怔了下,加速远转大脑,满脑海的问题围绕着船夫、吴丽华和项圈展开,稍加抉择后,他低喊到:“江警官,你上岸后想办法拆开吴丽华脖子上的东西,我去船底拆铁链的头。”
话一说完,他就急迅地将电子物品搁置在石阶的边缘,飞快把定位发给了顾新世,并且在摘掉耳麦前向许千然传递了一条保障信息:若是二十分钟后他没有拿起耳麦说话,就请顾新世来救人。
一切准备就绪,陈清闲果断褪去上衣栽入阴冷的河水里,冰凉的温度刺入骨髓,直教他头脑清醒的瞬间被冰固住。
昨晚船夫的尸体一路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们乘坐的木船,想来铁链的源头就在船下的某个方位,他游至江仲远身后,在吴丽华的脖子边摸索到了一根铁链,随即一手松松垮垮地抓握住铁链,顺着铁链的路线往漂到河心的木船探寻。
很快他就抵达了木船的附近,但木船底部沾了不少苔藓,稍远一点看不太清具体面貌,于是他又多划了两下靠近,一碰到船边缘便立刻浮上水面仰头一望,不曾想只见朝天的船底竟然只有一根空荡荡的、隐约打开的项圈,青黑的苔藓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地流着水滴。
手中的铁链居然不是船夫的那一根,他微微拽了拽,铁链直直地没在盖在水面的船下。
陈清闲呸掉了一口河水,怀揣着困惑与对无知水域的恐惧,一狠心,潜入了水中。本猜想着吴丽华脖子上的项圈也许来自船的正面,谁知下水一睁眼,他陡然发现铁链的源头不仅不在船正面,反而横穿过下方,延伸进漆黑一片的远方。
他惊愕了两秒,恐惧面对未知黑暗的一刹那无限放大,但一念及吴丽华性命垂危,还有不愿被她摆布的自尊,陈清闲心一横,冒头猛吸一口气,继续卖力地抓着铁链向前游。
殊不知,就在他刚经过船身下方,藏匿着的生物从正面悄悄落下,不急不慢的,像一条小尾巴跟随在他的后方,扁平的头部晃晃悠悠,如同遛宠物一般悠闲自得。
前路了无尽头,愈往铁链的一端探寻,手中铁链上的锈斑就越密集干脆,宛如脆生生的海苔片,手套轻轻擦过,就有无数锈铁剥离铁链,打着圈浮散在铁链四周。
泊船的河是一条分支,中间河段因着穿插在民生的地方,所以水深比较浅,寻常在三米至四米,然则源头就接着护城河的主干,其深度和主干基本无差,起码有七米以上。
叫许千然的光影响尔后,陈清闲唯独想着赶快找到这条铁链的源头,破坏掉它,尽早救下船夫无辜的妻子,却没察觉顺着铁链,四处毫无标记物能够辨别方向与高度的水下,他逐渐被带进了水底,埋身黑渊。
背后的生物像是一个驱赶绵羊入牢的牧羊人。
十九个死者的基本资料整齐地摆放在笔记本电脑的两侧,右边是未登录的,左边则翻面放着顾新世已填入表格的。
何欢的椅子靠近着桌子,身体反趴在放平的座椅上,顾新世每搞完一张他就拿起一张记下主要信息。
顾及许千然午睡了,顾新世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微不可闻,默默地在屏幕中把十九个人的信息分为姓名、死亡时间、死因、职业、住址五列,逐一输入对应文字。
没几分钟,一张表格就齐全地呈现在面前,归纳这种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把表格文档设密发送给帮他们换了病房的医生,医生姓朱,和顾新世认识,关系不错,而后轻声向何欢交代他出去打印,让何欢看完了信息,全部整理好放进牛皮文件袋。
他慢步离开了病房,门一关阖,立马有意抬手摸到耳朵上的耳麦,脸色在确认到耳麦确实安静了有十分钟后,瞬间暗沉。
许千然一进入睡眠状态他就将耳麦摘了下来,戴在自己的耳朵上,一面关注着陈清闲和江仲远那边发生的事,一面担忧两人的安全,江仲远的身手他丝毫不怀疑,可抵不住那个危险的罪犯身上有些不属于常理的东西,再如何不相信,事实也摆在那里,不得不预防。
眼下极可能出现了像能让许千然都重伤昏迷的同样的未知状况,他忍不住提心吊胆。
顾新世把控着时间,提前和几个目前身处玫瑰市的普通朋友通了个气,等二十分钟一到便一齐冲去陈清闲发来的定位。
江仲远拉着满脸通红的女人上了岸,一把女人弄上来,他就照着陈清闲的吩咐,蹲下去掰异常贴合肌肤的铁项圈。两指宽的项圈紧紧地勒着脖子,刚好卡死在人喉结的方位,不光工具无法轻易使用,就连指甲都难以嵌进边缘,稍有一个不仔细便会刮刺到女人的皮肤,指背还会在使劲过程中加重对脖子上血管、经脉的压力。
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果,干脆地放弃了掰开的方法,项圈已经挤起了上下的肉,并且越勒越缩,好似这铁制的项圈还能自如控制大小,方便来扼杀被它套住生命。
他把女人翻了个身,去看项圈和铁链衔接的部分。
项圈后方留有一条缝隙,两边铁块之间的缝隙上立着一个连接起两头的环状铁孔。环状铁孔与长长的铁链衔接,衔接处由项圈背面的环状和锻造在铁链顶头的一小孔环相连,两个孔环上皆没有寻常的那种可用钳子撬开的开口,是制造出来时就交叉扣在了一块。
小孔环用料偏少,相比铁链要窄细得多,江仲远转起腰间的军刀对准一个小环狠狠砍了下去,可一贯削铁如泥的锋利刀刃仅仅在小环上留下了几道深度的划痕,能砍动,却完全是杯水车薪,不足够切断小孔环,要是来回砍,需得耗时良久。
他丝毫不拖沓,收起军刀,反手从背后防水的包中摸出枪来,右手拉直铁链,左手精确瞄准两个小孔环,快速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巨响,小孔环被子弹瞬间击碎,弹壳飞着擦过他的左耳,蹭破了一块皮。
铁链和项圈成功断开了,他将铁链的断口踩在脚底,见断开后的项圈隐隐松垮了一点,便动手沿着缝隙一开,轻轻松松地就将项圈给掰了开来。
然则下一秒,江仲远看到无数根细长到足以戳穿脖子的铁针随着项圈的打开抽离□□,铁针的另一头焊死在项圈的内壁上。
当铁针全部离开了吴丽华的脖子,汩汩的血珠从铁针里漫出来,很快就染红了脖颈在的地面。他侧过吴丽华的身体,于大动脉的位置发现了四五个针孔,正常本该喷薄热液的孔洞单缓缓淌着几条稀薄的血路,显然身体中大半的血已经被铁针吸干。
江仲远谨慎地探了探吴丽华的鼻息和心跳,已然都停止了。知晓女人救不回来,他面无表情地抱起女人放在船夫身旁,让他们两个并肩躺在岸上。
摆好后,他依稀记得陈清闲留了东西在石阶上,随意在四周看了看,不一会儿就让他找到了位置。他拿起其中的耳麦,语气淡然平稳得仿若他才是那个最最冷酷无情的人,“死了个女人。”
在车上时,他并未花费脑力去记下陈清闲和吴丽华说了什么,躺下后的记忆就全是空白的片段。
顾新世拿着五份打印的表格,身形一顿,“你和陈警官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下水了。”江仲远想到耳朵上的擦伤,觉得就这么点破皮连伤都算不上,接着答到:“无。”
闻言,紧绷的顾新世才感到一丝舒心,只要没有受伤就好,他道:“好,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首位保证你和陈警官的人身安全,其他都是次要的。”
“嗯。”江仲远懒懒散散地应了声,“我下河。”
说完,他把枪包拆卸下和陈清闲的东西并在一处,似鱼得水般灵活地潜在水中,凭借着铁链迅敏就找到了陈清闲远处的背影,却无意发现不远处那个慢慢游入水底的人分毫没有觉察背后跟了个可怕的捕食者。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半分,心想许千然难得没有骗他,跟着陈清闲确实能解决他没架打而发痒的双拳,他就静悄悄地尾随到了生物的后方,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