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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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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饿了呢,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角落里翻到一点他昨天带回来的垃圾,打算分享给他,谁知道他嘴巴突然就咬得特别紧,明明平时关都关不上,这个时候倒关牢了。”

    “我怎么都撬不开他的臭嘴,在房间里溜达了好久,看见他的酒瓶的时候,我一下就想到之前他推荐过客人的玩法,就是用一个一面口子很大的,”她挥舞着纤纤素手比划,“一面只有一根小管的东西往我身体里灌过精油,我觉得那个酒瓶的长长的地方就很像,于是抡起一个瓶子砸在地上。”

    “砸了两三次才砸出一个差不多的,不过没关系,这样就行了,条件有限嘛,工具简陋,但能用就行。我拿着裂口的地方,把小的塞进他嘴巴里,然而那个裂口太锋利了,把我手指都弄破了,真讨厌。”她那似乎一手便能握住的小脚穿着白色的棉布拖鞋,在地面闷闷地跺了两下。

    嗯,都讨厌,我赞同着。伤害她的或是欺负她的都太讨厌了,她就该如此报复回去。

    我贪婪地望着她耍小脾气的动作,心软了又软,如同陷进了团团绵绵的白云堆里,只觉果然美人都是宜嗔宜喜的,就仿若是那降临灾难的潘多拉魔盒,不曾打开时盒中的一切皆令人遐想,不论言笑晏晏的样子,还论骄矜蛮横的模样,一律不分高下,赏心悦目。

    “他在昏迷中呓语了一声,好像特别饿了,下意识的抗议。我立马就把垃圾从大口子那塞进去,喂给他吃。可不能慢了,要是没伺候好他,他就又要打我了。”她的眼眸上笼罩了层轻轻浅浅的惶恐,宛若一张吹弹可破的云纱,稍有一阵风,就露出惶恐下泛着津津有味的虹瞳。

    “我好心喂他吃饭,让他能活下去,没想到他不领情,把我的心意全吐了出来,还把工具啐了,一团恶臭恶心的玩意就那么掉在了鱼缸里面,害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创作都毁了,”她恶狠狠地龇出一口白玉象牙,唇红齿白相映下,面庞如是三月的桃花瓣中隐匿的毒蛛,粉红柔弱真真假假,唯有恶意是真切的,“真是叫人火大,一个玩具还敢反抗主人!”

    “他自己说过的,玩具就该有玩具的样子,不听话了就破坏成碎片,或者夺走它的生命。”

    本该异常生气的她忽而在神情上漫上落寞惋惜的色彩,蝶翼般的睫毛无意扑朔了两下,楚楚动人的委屈叫我心里一揪,“不说我还忘了,今天我弄丢了两个玩具,一个跑了一个死了,都不是我亲自出手的,这可怎么办啊,好生气啊。”

    “好生气啊好生气啊!”她的神色越来越焦躁,不停地、不耐烦地跺着脚,藏在衣物下的双膝交替着顶起灰白色的囚服,流水般曼妙的小腿曲线若有若无地隔着囚服衬出来。

    突然,她猛地甩出一只手臂指向顾新世,因着冒火,脸上和指尖都洇开浅浅的桃红色,像是惊艳又早夭的□□樱,令人流连。

    她大声谴责到,一改先前还会注意礼貌的态度:“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在生气!你为什么不说话!”出手时,她消瘦到骨节分明的手腕不小心擦到了玫瑰花的花边,玫瑰花随着她的方向缓缓转了半圈,停滞在桌板边缘摇摇欲坠。

    我使了狠劲出脚,妄图前去帮她救下半个花骨朵都倾出悬崖之顶的玫瑰花。她那么喜欢那朵玫瑰,如果摔了她定会心疼地掉珠子的。奈何踹着完全踹不到的虚无监牢,我死活都出不去,只能在心里无用功地捏着把无用处的汗。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我了,可她又仿佛知道我在想的一切,她神色激昂着,但眨眼慢遭遭放下指向对面的手,轻柔地将玫瑰花拢进离她最近的桌板上,温和地像是在对待自己心爱的珍宝。

    顾新世淡漠地扬起头,表情冷漠地看了无理取闹的她一眼,“不好意思,我出去喝口水,你可以先冷静一下。”

    他阖上笔记,将钢笔别在胸口的口袋上,径直离开了审讯室。才开门,就目睹了何欢手忙脚乱地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的一幕。

    他抿了口保温杯里的水,品着凉了,对了半杯热水进去,平和地说:“我看见你装睡了。”

    何欢挡在被子下的脸皱了下,被发现后乖乖地坐起身,被子顺势像绸带一般叠叠滑落到大腿上。他尴尬地理了理头发,“那个……我可不可以看下你的手机?”

    顾新世喝着温度刚好的水,“为什么?”

    “我感觉许千然那边可能出事了。”何欢按着莫名其妙慌乱的心口,严肃地回答到。

    回顾前几次的审讯和发生的经历,细想一下就能发现除开第一次,第二天的审讯让许千然知道了船泊巷的隐含之事,第三天的审讯让许千然进到55号车库找到了真正的驷马攒蹄绳,以及当晚她出来后和他聊的些许东西,虽然有一部分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了,但显然她有近乎诡异的手段得知外界正在进行的事情。

    她的每句话、每一变动都非表面所看到的意思,相比起他往日接触过的任何罪犯,她的深意恰如十八层地狱,层层皆有独属的刑具和惩罚手段,如果不一一参透,下一秒便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那么第四次,她复述了多次饱含话外之音的“教训”和“玩具”,铁定是有什么已经发生了。

    何欢打开顾新世不设密码的手机,恰好看到许千然一秒前发来的消息,他说他在医院,今晚回不来。

    深夜的急诊部门灯火通明,哪哪皆是一种近乎圣洁的纯白色,病房如此,灯光更是如此,呼吸间充斥着的消毒水味,令人感到刺鼻的同时,还让身处其中的人发觉每时每刻都上演着生离死别的医院是别样的干净和纯洁。

    许千然的手臂缝了近半个多小时,等纱布围好,两个医生和颜悦色地按着他的肩膀,左右轮番开炮,苦口婆心地交代之后的事宜,严令他今晚留院观察后,约莫凌晨两点才暂时放许千然离开走动走动。

    陈清闲跟随在他身后。赶到医院尔后,他似乎心安了一点,也许是他信任医生定会全力以赴,没有事情刚发生时那般慌乱无措地害怕,现在只是无意识地相信起神佛,暗暗祈祷上苍眷顾一眼。

    他目光粘在那个依然直挺的背影上,都那样累了,都那样伤了,许千然是怎么做到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陈清闲聪慧无情的头脑仍旧想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他是因为玫瑰案,还是因为许千然突然苏醒了心中早就消失多年的情感的。

    他已经很多年感受到的全是身边人的可笑和恶心了,曾几何时似乎也像这几天惊奇、害怕、高兴、难过,然而他记不得曾几何时,只明晰地觉得尤其这两天他过得很累也很充实,这种感觉上瘾得就像罂粟,浅尝一口便再也忘不了。

    离开科室的第一件事,许千然就掏出手机看看顾新世有没有什么连环夺命催,惊奇的是,他摇船前的消息发出后就石沉大海了,他转着有些僵固的脑子想了想,估计顾新世还在审讯室里,没出来看手机。

    于是他放心地先发了条不归的消息,正准备找个理由发下一条,顾新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吓得他差点没拿住手机,在两只绑满纱布的手中扑腾了几下。

    许千然侧目而视着来电的姓名,一根手指要按不按,僵持了许久,方轻轻地点下去。

    他双手捧着手机放到耳边,语气夹杂着一听便知的心虚,小心翼翼地道:“喂?”

    “许千然,你受伤了吗?”正气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进耳朵,仿若撒旦冷脸提问着一个不可信的小鬼,明知对方不可信,还是依样要走流程。

    许千然一下语塞,立马转移着焦点询问到:“你那边审讯结束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不想顾新世直接打破自己有问必答的行为准则,忽略了他的打哈哈,又厉声问了遍含义同样的问题,“许千然,你是不是受伤了?”

    许千然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只能含含糊糊回着:“就……受了点小伤、小伤,顺手救了个老人的时候弄的,老人情况不太好,所以今晚在医院看着。小伤,真的小伤。”顾新世还没问怎么受伤的,他就不自然地着重强调起来。

    陈清闲在一旁见许千然低声下气地打电话,沉重的心情瞬间更放松了些,饶有兴致地挑起了半边眉毛,双眼半眯着,黯然了良久的眸色内笼罩着新奇的目光。

    他适才无意瞥到了通话的发起人,一下就联想到中央几年前有个被称誉“铁面无私”的、与许千然齐名的顾姓王牌,但是此人在何欢警官出事后就销声匿迹了,不曾想许千然和消失的王牌间竟存在着关系,许千然还如同面对担惊受怕的父母一般害怕这位顾警官。

    “许千然,真的是小伤吗?”何欢瑟缩地接过顾新世几乎是直接扔给他的手机,一手捂住嘴巴,压低了哆嗦的声音,“顾老……顾新世的脸色跟黑炭一样,你没骗他吧。”他偷偷瞄了眼顾新世有如山雨欲来前风平浪静的神情,“我觉得他可能要发火了,真的,特别可怕,比发现我偷摸摸熬了一晚上的时候还可怕……”

    后面何欢说了什么内容许千然俨然听不进耳朵了,怔了半分钟,在如实坦白和现场戳穿的后果中抉择了下,他狠下心说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先是被偷袭了一下,然后和一条大概七八米的水蟒打了一架,伤、伤在了手臂上,可能有点点、点点的,一点点啊……严重。”

    说完,他即刻拉远裹了纱布导致僵直的手机,闭上了眼睛,试图通过距离来逃避来自监控室内的怒火。

    “许、千、然!”顾新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这么形容肯定不是小伤,声音再次如大军压境,完全是咬着牙说完了整句话,“把你的伤口拍给我看下,等下我去医院看你。”

    许千然不由深吸一口气,心慌地想着这下完了。

    顾新世和他的守则南辕北辙,出任务前,顾新世每逢的第一句话就是务必保证每一位小组成员自身的安危,必须毫发无伤的回来,罪犯可以再抓,但组员必须没事。若有人不顾险境、横冲直撞带着一身伤回来的话,顾新世会单独把人拎走,劈头盖脸地说教整整一天,说得人看见他就绕道走得怕。

    他转着待机的大脑劝慰着:“不、不用了,你才刚来就别奔波了,而且还熬夜审讯,明天休息一下吧,我这边有陈清闲陪着,没什么不方便的。”

    “陈清闲是谁?”对面听到一个从未听说的名字发出了质疑,“他是专业的护工吗?是否了解伤者该如何照料的事宜?知道受伤后该吃什么东西调养身体吗?”

    顾新世只是正常的想要获知陪着许千然之人的能力,语气也很平坦,只擒着一抹关心即乱的急促,然而陈清闲听到后接着抬起了另一半眉毛,心里下意识觉得不是滋味,朝着许千然的手机投去了热烈的视线,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质疑他的靠谱度,真是奇妙的感觉。

    “很……”刚想说实用的许千然瞥了眼陈清闲,发现对方正好看着他的方向,微笑着颔首表示歉意,转口道:“是玫瑰市局的一个警察,业务能力不错,你可以问何欢。”

    手术室上方的灯灭了光芒,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他回头看了眼,不等顾新世再说什么,囫囵两句,火速挂掉了电话,和陈清闲一同迎了上去。

    医生眉目间笼罩疲倦的色彩,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陈清闲听及险些没站住,两腿被那动作抽去了支柱,是他间接害死老人的愧疚又一次盖过了其他一切的情绪占据大脑,要不是扶了把椅子,差点就跌坐到地上,他的眸光暗淡下去,阴云浮上了面容。

    明明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来,甚至为了争分夺秒车速飚到多少都记不清了,怎么仍然是错过了希望的生机,老人还是因为一臂的缺失将要失去生命。

    医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嗓音带着失落的沙哑,“两位警察同志不用自责,患者本来年纪就大了,经过一系列检查下来,我们发现他的器官都已经衰竭,生命体征其实早该消失了,却很奇迹地挺到了现在,但到了时候,谁也……”医生呜咽了,“我们尽力了,很抱歉。”

    医生的意思两人全明白,是指老人的身体早就如同大树上折断的一根枯萎枝干,徒留一点点树皮强行维持着还活着的假象,日子到头了,不论是医生还是他们都做不到逆天改命。

    许千然的双唇颤了颤,回想着老人的所作所为,向医生深鞠一躬,“谢谢您。”

    他对老人没什么情感,却又好似有很多情感。兴许是在本着对年迈老者的无意关心的前提下,即便老人今晚伤了他,他也没有多少怨言,归根结底老人做这些大部分是因为和她一个月前的约定,就算已然要踏在坟墓中,老人也信守承诺地用尽最后的烛光去履行了约定。

    陈清闲一言不发,跟着他同样低下身体。

    医生擦去眼泪,扶起两人,“你们辛苦了。患者还有一口气在,我猜可能是想说些什么,如果有什么想问的,二位,最好抓紧了。”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老人面如死灰地躺在上面,毫无起伏的胸膛进气越来越少,几乎只剩下出气,医务人员适时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个人。

    洁白的被子软塌塌地盖在病床上,拱起的高度几乎看不出下面躺着一个人,而像被子下只是困了一团没有逃出来的空气,护士还没压下空气,把被子捋平。

    老人艰难地睁开橘皮一样皱皱巴巴的眼睛,灰暗的瞳孔中是许千然和陈清闲自打认识老人以来从没有见过的和善,老人嚅动着嘴巴,发觉自己到了不燃烧掉最后一点蜡油就说不出话的地步,便动了动还在的右手,竖起一个“一”字,接着使出全力对着两人摆出一个全然看不出是笑的笑脸。

    弥留之际,双双伏低了身体凑近老人的许千然和陈清闲听到老人在世间说的最后一句几不可闻的话,仅有两个字。

    老人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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