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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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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清闲扬了扬唇角,早就猜想到了最终既定的结果,他继续蹲在墙角,从碎掉的板砖上提取残留的物质。刚才和许千然在两边看了圈,唯有两米宽墙后方有板砖,他谨慎地想着也许板砖上会有些什么。

    他把板砖悉数从墙角挪开,移开后原本板砖遮挡住的地方尽是生活在阴暗潮湿泥土中的各色虫子,虫子被光一打,急忙仓促地沿着角落逃跑,而板砖后方的墙皮基本全部脱落,暴露出同样的橙红色板砖。他动手晃了晃其中几块,发觉板砖都是松动的。

    离远了一段距离等虫子逃完,确保不会再有恶心的虫后,他小心翼翼抽出一块,歪下脑袋,举着手电对里面照照,抽出的板砖后面还是板砖,彼此松垮地堆砌。

    陈清闲倏忽意识到前面墙高三米,说明室内也差不多三米高,而墙后之所以会突然高出四米多点,是因为地势低矮,将地基露了出来。

    也许他们可以从地基下手,挖个洞钻进去。

    他立马转过头去分享这个发现,然而迎面一巴掌呼啸而过的冷风,背后一片空荡,许千然不见了!

    手电光束所达之处,除了漆黑,一无所有。

    周遭全是一模一样的黑色,将他孤身一人关押,他一下站起身,忍着本能对黑夜的恐惧,用最快的速度左右都仔仔细细地寻了一遍,但仍旧不见许千然的踪影,半个人形的轮廓都挖不出来,许千然真的晃眼消失了。

    方才他蹲下时许千然还在他身后,谁知一会儿的功夫人竟然就没了影,而且土地湿软,许千然什么时候离开的、走向了哪里,他没听见一星半点儿的动静。

    他把手电朝向了没有探测过的后方,试探地弱弱唤了声:“许警官?”

    “呼……”

    回答他的,仅有越来越寒凉浑厚的夜风,凶猛的风势愉悦地观赏着生物的怯意,吹出戏弄的口哨。

    冷风像是数不胜数无形飘幻的鬼魅,玩弄寻乐地特意掠过人的后脖子,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在耳边吹下一口接一口连贯的、低低的“呼”声,令人止不住毛森骨立。

    阴森森的后方保持着沉默。

    陈清闲搓了搓寒毛立起的两臂,在大脑中揣度了一下许千然有意抛下他的可能性,前思后想后的概率都指向微乎其微,那许千然不见踪影的原由只能是来自后方那片完全未知的境地。

    陈清闲又向前几步,再次轻声呼喊:“许警官?”

    这一次,连风都不回应他了,呼啸戛然而止。

    他低头扫了扫泥土上的痕迹,留意到有一串新鲜的脚印一路蔓延进了后方,他咬了咬牙,提起半颗怦跳的心,顺着脚印的方向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今夜的天上披着张纯黑无边的庞大布帘,无星无月,更无云彩点缀。

    两米宽墙的顶上突然伸出一双浸满鲜血的红手,血滴从指间丝滑淌落,扔下了一把人字梯。

    后方什么也看不见,就好似坠落在了尚未勘探过的幽幽深海之中,四面八方的气流裹着闯入的新鲜物,好奇地围着把玩。

    陈清闲没头没脑地走了几步,没想到后方并不是平地,陡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下去,手电也霎时脱了手。他的肘腕刚接触地面一秒,身体就控制不住倾斜,顺着地势不能自控地翻滚,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护住头部,恍惚察觉这里是个斜坡。

    防化服滚动时的“沙沙”声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叫他来不及做下一步准备,下半个身体就滑进了阴气逼人的液体中,而他的上半身不知被什么从后面拉住了一把,脖颈处的布料猛然一勒,呛得他不知所措。

    陈清闲狠咳几次后,才注意到他的脚正浸泡在水里。彼时,一只湿漉漉的手递来一个同样湿透的手电,他看过去,正是那找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消失不见的许千然。

    许千然全身上下都是水,衣服裤子全部浸透,粘着黏黏的泥土变扭地贴在肌肤上,连珠的水滴沿着他额前的发丝往下掉,仿佛是去水里游了一遭,刚刚爬上来一样。

    陈清闲不禁愣了一下,随后接过手电,大脑有一瞬呆滞,说:“工具包里有备用的防化服。”

    他从地上爬起来,打探四周。水平面离地只有二三十厘米的距离,斜坡垂线高约五米,底部到水面不过两米多,看情况,想来许千然也和自己一样从斜坡滚了下来,只是许千然很不幸整个人都栽进了水里。

    许千然面朝着陈清闲,目睹着陈清闲一系列探索行为,黑暗晕染下的眼眸内是看不明白的深邃,他异常冷静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找到了。”

    陈清闲即刻停下行动,摆正身姿,抬起了眼皮,只见眼帘中一滴闪着光泽的水珠顺着睫毛滴落,透过水珠后的人望去,一条诡谲的庞然大物安静地匍匐在许千然的身后。

    他又一怔,滋味着话中的深意,绕过许千然一面思索,一面慢遭遭靠近那个庞然大物。那一座约莫五米多高的建筑临水而立,方方正正,高大威猛,在夜色下端着份逼仄的威压,傲然睥睨着他们,建筑正面贴近水边,歪着插了块没有字迹的木牌。

    迎面的高墙上绽放着一朵硕大的玫瑰花,横竖皆足足三米,不知用的什么涂料,玫瑰花的花色格外绚丽夺目,花瓣也分外沉甸饱满。

    他凑上前细看,冷不丁吓了一跳,一整朵玫瑰上,竟全是干涸的褐红色血迹!

    许千然悄无声息地走至他身旁,把昨晚在老人那的奇遇全数告知了陈清闲。

    “这条,就是护城河分支。”

    陈清闲一边消化着讯息,一边偏头定睛一看,心想原来网上说的泊船的河在这。

    “陈警官觉得,赵多全的车库像什么?”许千然又乍然问了个不可捉摸的问题。

    历经这么一番,陈清闲和许千然的身上都是狼狈不堪,且随着信息差的消减,陈清闲察觉到了他所接触的玫瑰案的严重性,饶是眉尾眼角的笑意再不可磨灭,他的眼睛和嘴角也弯不起来。

    “门。”他很快就整合好了信息链,不假思索道:“船泊巷的平房,用于居住的都有围墙和小院,用于经营的小院改造成了店铺,其他依然不变,只有赵多全的车库,整个54号统统都是车库。那个车库是一扇永远紧闭的大门,关着‘那个地方’。”

    迷糊的“那个地方”解释地通了。

    老人指向赵多全的车库,是因为“那个地方”就在车库的后面、斜坡的下方、护城河的旁边,他守着一扇打不开的“门”,故只能将人带到门前看一眼。

    “我刚刚沿着这个游了一圈,沿岸一层房间十座,单座长大致七米,每座两层,一共二十间。门都锁着,没有窗户。”许千然糊了把脸上继而不断的水珠道。

    再综合她的恭喜,“玫瑰街”不是什么具体的街道、地名,而是一条建造在分支旁边,没有名字的众多屋子。

    “玫瑰街”仅是一个代称。

    眼前的庞然大物便是“玫瑰街”,老人说的“那个地方”,不出意外,也是“玫瑰街”。

    “有几个问题,”陈清闲作了次深呼吸,稍加思考后指出,“第一,车库门在前,墙的窗在后,两者中间没有其他通道,赵多全和自己的女儿是怎么相互走动的?第二,她怎么知道玫瑰街,她和玫瑰街有什么联系?第三,她只遭到过赵多全的迫害还是还有其他人?第四,那首短歌是不是我们推测的意思?第五,玫瑰街谁建造的,为了做什么?”

    陈清闲简洁明了的几个提问,让许千然的心情愈发沉重,意外发现的“玫瑰街”既没有令他感到高兴,也没有让他觉得能暂缓一口气,他只感到比起《十万个为什么》这座高山,案件背后的这座山才是真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鬼岭。

    夜风吹得他浑身冰凉,他坚定地转过头,“走吧,去她的车库。”

    陈清闲凝视着许千然宽阔的背影,品味着前方丝毫没有被“玫瑰街”影响到稳重的节奏,默默跟了上去,和许千然一同咬着手电往斜坡上爬。

    其实他还有问题,譬如老人为什么在车库里、譬如老人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虽然这几个问题他都大致能根据“第二件事”知道粗浅的答案,但这不是他该说的,他也没必要说,反正许千然会猜到的,他只需做到适可而止。

    因着审讯室里一个小台灯的爆炸,全玫瑰市局的灯一同跟着一起跳了闸。市局里值班的技术人员围在电箱前,断开了电源,可怎么也找不到故障的源头,正百思不得其解。

    何欢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享受着宁静的黑暗。

    监控的电脑在灯泡炸开的时候就没了画面,监控室与审讯室隔着的又是实体的白墙,他此刻不用看见她,也不用看见她的话。

    他研究了她十多天,突然产生一道与责任背道而驰的念头,他不想再研究下去了。

    对她一切的兴趣在听了一番不为人知的话后,仿若全化成了一抹深深刻在心口怎么也抹不掉的污泥,那噩梦一般的名字这么多年后又被提起,就好似有一双骇人的粗糙大手,硬生生撕碎了他的理智,粗鲁地捅开了他的胸膛,要把里面藏着的东西挖掘出来,好腐蚀他的全部,直至他堕落为肮脏的养料。

    “玫瑰街……”他低哑着嗓音呢喃自语,“玫瑰街……呵……你在暗示我什么……”

    他双目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头顶的灯在他眼中泡着虚光的幻影,几乎是一样的,何欢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双手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问着一个远方的人又像是扪心自问:“许千然,这次会信我吗?”

    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敞开了一条缝,暗不见光的间隙里,骤然亮起炯炯的两颗圆珠子。

    许千然和陈清闲回到两米宽墙后,忽而见到始料未及的梯子,纷纷打响了警铃。两人缄默无言,默契地分了工,陈清闲负责从梯子上采集指纹,许千然在附近查看可疑脚印。

    陈清闲瞥见梯子上凌乱的血手印,眉头一蹙,第一时间用手电在梯子周围照了照,发现就墙边有几滴圆形的血迹,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的,他瞬间就联想到了血迹是如何来到这里,一霎头皮发麻,马上招呼许千然回到梯子旁,指了指那几点血滴,又反过来指了指上面。

    许千然打着光往墙上看去,果不其然在顶上的墙沿看到了更多留下的深红色痕迹,思量着意外之客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心里有了陈算。

    “有人故意丢下来的,为了帮我们。”他说,“血大部分已经干了,现在追也于事无补,先把血液和指纹采集了,然后我们用这个梯子进车库,剩余的回去路上追踪血迹。”

    “行。”陈清闲顺手从包中抽出一套新的防化服递给许千然,“换一身吧,许警官。”

    许千然道了声谢,走到旁边换掉了湿淋淋的衣服。陈清闲采集完成后,也给自己换了身清爽的。他们把近两米的人字梯架在墙边,往泥土中使劲按了按。

    陈清闲背起工具包,一脚踏上第一层,“我先上去,把窗户上和周围的东西取样。”

    许千然点点头,两手抓在梯子两边,保证稳固性,让爬梯的人走得更安心。

    有了梯子的助力后,陈清闲如汤沃雪地到了窗边。他在人字梯最上方坐下,戴上口罩和新手套,细心地弄了枝条和青苔的样本。

    面前的窗户关得密不透风,角落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拇指大小的蜘蛛住在蛛网上,他轻轻推了推窗门,只听见经年的“咯吱”声,窗门能微微动,但打不开,估计内侧正中间有个插销。

    他留心到窗外枝条的根源是从铁框里延伸出来的,铁框上各处是黑红色的锈迹,随便拨一拨就能掉下一块铁锈,他收集了一点铁锈,扯着那根枝条稍用力向外拔。“咔”的一下,枝条上侧的铁框就轻易断了两指节大小,玻璃上显露出一个半圆形的洞,枝条正来自这里。陈清闲再扯了扯,察觉拔不动了。

    破洞暴露,紧跟着一阵恶臭从里面扑鼻而来,他隔着口罩都有点忍受不了那股味道,甚至熏得眼睛发痒,他即刻从包里拿出护目镜戴上,防止粉尘和细菌进入眼睛。

    窗户玻璃上模棱两可,在外部只能抹下一手的灰,似乎是从里面糊了层纸,特意遮住的。

    他把枝条在破洞口剪断,使洞口完全无阻,然后调了强光,举着手电探了进去。墙里面比外界黑得更胜一筹,光束中,是足以蒙蔽视线的无数灰尘颗粒慢吞吞地浮动,灰尘中间,顶天立地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他聚精会神看了有一会儿,也形容不出个具体模样。

    陈清闲不想耽搁时间,放弃了对中间东西的观察,他将手电拿远,伸手摸到窗户内壁上,想看看是什么糊在里面。

    洞口不大,最多能容纳进去三根手指,他动着手指在能够接触到的范围里打探,忽而感觉到了一个挤入指腹的长条状的物体,他顷刻手指一夹,钳住了那物体,却隐隐发觉有什么隔着手套戳在他手指上,细细麻麻的,力道很轻,节奏又很频繁杂乱。

    他奇怪地抽出手指,光一照去,没想到连带出来的居然是条十几厘米长的蜈蚣,蜈蚣还在甩着剩下的身体要爬到他手背上,吓得他赶忙甩手一丢,下意识爆了声粗口,险些从梯子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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