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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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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三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亮丽的眸中波光流转,充盈着只对我的爱恋,问了在场仅有的两个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死神一旦违背死神的诺言、插足人间,它就会按照规定受到上帝的惩罚,一点一点地失去死神之力吗?”

    她话音一落,立马挪开了放在我身上的目光,转头美眸腾着炽热的怒气,瞪向立在门口的许千然,语气似乎在质问般道:“许警官,我的花呢?”

    她的嘴角下拉,如横挂着一轮嫣红色的血弯月,黛眉横竖,整张瓷白的脸都绷紧着,仿佛一只没有得到玩具而生气的骄矜小猫,我第一次见她这样,隐隐地蓄着怒气。只是没有收到一朵花,她竟然会生气至此,令我感觉她浑身上下都灵动了不少。

    我耐不住开始好奇,她是为了什么而生气,是因为许警官没有遵守诺言?还是因为没有玫瑰花?如果是第二个原因,换成我来的话,我肯定会信守承诺,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为她寻来一朵最新鲜、最娇嫩的,世间最美丽的玫瑰花。

    但是我不自禁又转念一想,她为什么只需要一朵玫瑰?明明一捧花束更能叫人感受到暗含在其中的情感,我又无比好奇,那单单一朵的玫瑰花在她心中占据的分量。

    “抱歉。”许千然别下头,仍是有些手足无措地避开了她瞩目的视线,“我还没进到车库里。没有按照约定带来玫瑰花是我的失职,对不起。”

    她见许千然退避的模样,清澈的眼眸转了一圈,活像只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眨眼收起怒火,窝到椅背中,故意意味深长地说:“看来许警官今日收获满满。”

    许千然被她说得心里一颤,愈发勾起了那份努力压下的怜悯和不知所措,“收获是有,但……”他不好意思当着一半是受害者的面去提起那份不堪的收获,“除了一朵玫瑰花,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哦,”她回答地迅速,眼尾似丰满顺滑的羽翅展翼,上翘了起来,双眸底下灼灼的火舌跳跃闪烁,宛若桃花酿那般醉人,俨然是迫不及待的模样,“许警官早日查清,我也能早点去见我守护了十年的人,我等他很久了。”

    许千然一愣,方才理清的线索,这会儿仿佛自己抽成丝,弯弯绕绕行动着扭打成一团乱麻。

    她昨日回答的“穷尽时间”眼下被她亲自证实了是具体的“十年”,同作案时长跨度完全吻合,而今天得知的一层鲜明动机是她的恨,此刻猛然又冒出了一层守护。,莫非是双重作案动机,十九个死者里面,有人因为其他缘由而丧命?

    这些模棱两可且寓意深切的话语——她在守护的那个人,以及她为什么要守护那个人,一切毫无头绪的关键点,她就如此大大方方地分享出来,困人心神,他是否都必须等到故事的结尾,在她告知后才能清晰可见?

    “许警官,故事才刚刚开始,”她一眼就明白许千然过度思忖着,画中人忍不住落入人间,去挑逗在画外透析着画意的人,“可别一下子就接受不了了,那样会显得我眼光不好,挑错了人选。”

    听了她的调侃,许千然稳住多想的心神,不让新的因素去扰乱他和何欢辛苦理顺的路线。

    她说的没错,不能由着个人情感影响对案情的判断,她身为最初的受害者都坚强的生存下来了,他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人哪来的脸和时间去怜悯哀叹,甚至因为自己那点悲天悯人的心而耽搁案情。

    他该做的是找准方向、查清事实,避免更多的悲剧。

    “下一次,”他对上她璀璨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会带上你要的玫瑰花。”

    “那就先谢谢许警官了。”她随意地勾了勾唇角,看回我在的方向,朱红与瓷白的脸颊交错,婉如沁透了水光的红白珠玑,令我心猿意马,“对了,忘记恭喜许警官了,”她的瞳孔一片幽黑,一旦注目就好似坠入查无此地的无人海深渊,海底是成片的巨齿鲨环绕着等待投喂,“恭喜许警官快要找到‘钥匙’了。”

    许千然控制不住随着暗示迷离了片刻,一言未发,开门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何欢已把他们探讨的顺序重新写了份更加清晰明了的。

    许千然闷声走过去,在“玫瑰街”旁边加上了“穷尽时间守护的人”,接着以“车库”为起点,一箭头直指“玫瑰街”。

    就剩下我和她了。

    我静静地回望着她,格外想走到她的面前,厚着脸皮问她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说我是她穷尽时间也要守护的人。

    我和她,这才第三次见面吧。

    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了,然而不论昨天今天,我都走不过去,甚至半个字都无法从齿缝中挤出来。

    我一听到她说她守护着我等等诸如此类的倾情诉说,眼眶便会无缘无故一热,紧接着满胸脯的委屈莫名在身体内沸腾,本能地冉冉升起游窜全身的磅礴伤感。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产生这些可以说永不会隶属我的情绪反应?

    中间案桌上的台灯亮着它极尽全力的光芒,但被人摆弄过一次后,能照亮的还是案桌和本该坐着许千然的椅子,我和她一前一后,身处永无光明的漆黑角落,灯光坠落在我与她之间,如一条注定跨不过的微光星河。

    她压低着眉眼,抿着骤然失去血色的双唇,仿若风雨后摇摇欲坠的憔悴海棠,对我酸楚地微微一笑,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不该适合她的哀恸。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来听点不为人知的吧。”

    她有意睨了眼门那侧的实墙,随后视线停留在她对面空荡荡的桌椅上,满面灰白之色,一切光鲜亮丽的颜色从中恍然消失,好似一心一意只做着她最相像的塑像。

    “不如讲讲我的父亲吧,”她的声音又轻又低,缥缈地一出口就四散,脸色瞧着很是难受,像是下一秒便会谢尘缘的柔弱花朵,无依无靠,“他是一位伟大的父亲呢。”她说:“极小的时候,他就给我找了一份工作。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工作的报酬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

    “我一开始觉得他在骗我,工作明明是疼的、是身体撕裂的、是被无数恶心的大手触碰的,这样的工作哪里好了?但是时间长了以后,就不疼了,有时候,只要我习惯了,还感觉其实还可以。你们看,他是一位好父亲吧,我那么小,就给我找了不错的工作。”

    “我拿到的工资都是他口中的最舒服的事情,不过好几次,我无意看到客人会给他很多张长方形的纸,都是一样的颜色,和夕阳一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他拿到那些后特别高兴,纸如果很多,他对我的态度也能温柔一点。”

    “那些纸很快便会从他的手里消失,纸一消失,车库里就多出数不清的瓶子和难闻的软软的金黄色小棍子,我听客人说,瓶子和棍子叫做酒和烟,能给人快乐,尤其是喜欢它们的人,说得我很眼馋,可是客人说我不能碰,我还太小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桌椅挥了挥手,似乎示意着不行的含义。

    “有一次,一个客人在离开之前满意地塞给我了几张那个纸,我第一次知道,那个纸原来叫做钱,钱可以换很多的东西,可以吃美味的食物,也可以去漂亮的地方玩。我听了客人说的,立马就拿着钱去找他,我喜欢外面的东西,我想让他带我出去玩。”

    “但是他一把抢走了我的钱,突然就把我扔在地上,什么也不说,就狠狠地踹了我很久。”她目光呆滞地举起双手,轻柔地摸到自己的脸颊上,缓缓向下,从脖子抚到肩膀,再到手臂,最后是肚子,嗓音如同忍受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哆嗦着、颤抖着:“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比工作都要疼,客人很少有这样不明不白就打过我的,他却一直打我,没有理由地打我。”

    “这一次也痛得好像要死了。我不知道他打了我多久,他打累了,就坐下来喝了一瓶酒,然后把我绑了起来。你们猜猜,他是怎么绑的?”她晃眼换了一张表情,天真地歪着脑袋,犹如涉世未深的孩童,双眼亮晶晶的,期待着答案,但迟迟没有声音回复她期待着的答案。

    她不满意地噘起嘴巴,眸中含着浅浅的生气,扫视了一圈周围,似乎是故意为之,略过了我所在的地方,“算了,没有人陪我,还是我说吧,是……驷马攒蹄式哦!”

    话一出口,骤然“啪”的一声巨响,台灯的灯泡出人意料炸裂开来,犹如眨眼间爆炸的星球,昏暗的灯光猛地灿耀了光年之外,只一瞬间,审讯室刷白一片,转头一步陷入漆黑的无尽宇宙之中,碎片落了满地。

    我聆听着那琳琅的掷地声,恰似炎炎夏日的窗边被风撩拨起的陶瓷风铃“叮当”作响,身体的感觉醺醉在瓷玉相撞声里,仿佛正一丝一丝地从体内抽离出来,整个人刹那轻轻飘飘,好像一个不注意,随时都能融入其中飞散去。

    灯泡碎了,我与她之间阻隔的星河也陨落了,深不见底的墨色将我的黑暗同她的黑暗相联结,处在同一片见不得光的屋檐下,她突然变得不再遥不可及,我心存妄想,也许一伸出手,我便能触碰到心上的她。

    无望深黑内,我看见那一头的她自若地坐着,神情寡淡,可晶莹璀璨的眼眸好似挂上枝头的明月,风姿绰约地立足山巅之上,目光虽冷,却足以勾起我上九天揽月的欲望。

    情动下,我忍不住再一次尝试走向她,胆怯地伸出了脚,谁知,出乎了我意料的是,我竟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踏出了笼子,总以为是黑得太过深邃带来的幻觉,我难以置信地又往前几步,掐了自己许多下,才发现是真实的。

    我抑制不下内心的喜悦,接连三日的动心和痴迷顷刻一股脑涌在心头,我小步跑到了她的面前,双手颤抖着撑在她的桌板上,尽可能弯下腰和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多么蛊惑的如玉面庞啊,浑然天成的艺术品,多一眼都似乎会被吸走魂魄。

    可我不怕,没有什么比接触不到她更可怕的,我更是心甘情愿奉上我的灵魂和肉身,她就近在眼前,距离无比贴近,眼睛、鼻子、嘴巴,她的所有唾手可得,尽被贪婪的我爱惜地藏进了心尖。

    她稍稍抬起头,碎发擦过扬起的精致下颚,半垂在耳旁,亮着盛满盈盈水光的眸子,朵朵粉红桃花缠绕着眉眼争相竞放,目不转睛地与我对视。

    在那双探不见底的皓月中,我看到了一汪惹人悸动的秋水,而我的身影倒影在秋水之中,占满了她全部的眼瞳。

    她的眼中,唯有我。

    此时此刻,唯有我。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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