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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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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从外表的长度和宽度来说,若是这面墙内存在隐藏的空间,是十分符合许千然对她口中那个车库大小的设想的,况且假设中的空间就在赵多全的车库旁边,站在死者的角度上,如果要经常做出违背纲常的坏事,不可能把目标放到远处,唯有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才方便控制。

    他想得出神,陈清闲也就着那面墙深思熟虑,乍然,被指作是55号的车库内又一次传出熟悉的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他们瞬间反应回来,各退两步后,警惕地望去,然而这回老人没再举着左手,双臂自然地垂在身体的两侧,正驱着两条哆哆嗦嗦的腿走出来。老人的裤子单薄且宽松,如是两块灰蒙蒙的旧布裹在身上,每走一步,就能隔着脏兮兮的布料看到他双腿枯枝一般的轮廓。

    老人走到在警戒线处停下,对着陈清闲伸出了右手,他的左手虽没有高举,但依然紧紧握着菜刀,泛着青色的手皮下的骨头棱角顶着褶皱的皮肤诡异突出。

    陈清闲不明所以地与许千然相视一眼,因着之前对老人凶狠攻击的印象,微微有点心慌,不知老人此举是什么意思。

    近看下,老人的神态同几分钟前攻击许千然时一模一样,他就这么抬着竹竿细的手臂,与肩齐平,时不时抖动两下,不曾开口说半句。

    三人静默地僵持了许久,待陈清闲实在忍受不了老人那对幽深阴恻的眼睛而上前一步时,老人倏地半身一倾,长臂一伸,一把夺下了他手中揉成一团的告示,随后在许千然和陈清闲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立即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那不能吃!”陈清闲被老人的行为吓到,自带的笑意全部褶皱在一起,扭拧成苦涩。

    许千然也更靠近了一些试图让老人吐出来,可老人丝毫不搭理他们,嚼了几下后,也不管纸张会不会划伤食道,囫囵就吞下了喉咙。他对一切置之不理,自顾自在他们面前蹲下身,使着左手的刀狠劲在地上划了几笔,很快再次跑回了车库。

    许千然望着老人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只能作罢,回神侧歪过头,辨认地上刀尖留下的浅薄痕迹。

    老人写了:54号。

    他想都没想那54号的真实性,就轻快地呼出一口气,快步走至两米宽的墙前。

    陈清闲紧跟其后,见许千然的神情也恍然大悟,他缓缓开口:“许警官,我刚刚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事?”

    “第二件事,我见过这个老人。”

    许千然微渺的一丝守得云开的喜悦犹如淋面一盆泡着冰碴子的冷水,给浇灭了,凌厉的眉宇皱作一团。

    然则反观陈清闲,他的脸上却是叫人不解的压抑不住的兴奋,那双狐狸眼眯起的弧度愈发趋近完美,像是只狡猾的狐狸遇上了比它还奸诈的对手,暗下跃跃欲试着。

    许千然又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地磨着后槽牙,他心感她说着合作,但也相当于是来给他添堵的,如今好不容易看到点苗头,转头一堆的疑难杂问和未解之谜就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天色逐渐暗沉,夕阳铺洒千里的暖橙色热酒醺醉了白云、醺醉了地平线,也温热了一片黛瓦,使巷子浸润在暖洋洋的氛围之中。

    船泊巷的路上已经看不见几个人了,店铺的老板纷纷拉下卷帘门结束一天白费功夫的营业,在外打工的养家人快步闪回自己的家中。一户户大门接二连三的关上,屋内灯火通明,饭菜浓香四溢。

    “陈警官有没有兴趣无偿加班?”许千然把一袋零食放进警戒线内,多看了两眼那面墙,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逗留在船泊巷里容易引起居民的特别关注。

    “如果最后的酬劳是一封举荐信的话,乐意至极。”陈清闲随着许千然往巷口走去,“许警官,今晚几点?”

    许千然把从张姐那买到的东西放在两户牺牲品的门口,心中五味杂陈,“我会去找你。”

    监控室内弥漫着浓郁的热可可香气和还没散去的饭香,自从下午室内多了张床后,愈发充斥着生活的祥和气息。

    何欢擦着嘴,和地上零食袋子的开口大眼瞪小眼,高兴之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玩儿去了?”

    “那倒没有,乐于助人了几次。”许千然坐在床上试了试柔软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往后倒了下去。“啊,真想在床上睡一辈子。”

    “你就想想吧。”何欢无情地打击他,“陈清闲怎么样。”

    他闭着眼睛答道:“挺好用的。”

    “有帮手还这么累?说说吧,发生了什么,让我们许大警官这么犯难。”何欢坐着说话不腰疼。

    “唉……”许千然又轻又快地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留恋了半分钟,强打起精神撑着床起身,在何欢旁边坐下。

    何欢不太明白许千然的意思,颜色寡淡的眉毛稍稍蹙起,“你其实可以躺着说。”

    “不行,今天的内容有点特殊,我得看着你,不然待会就地枪毙了我找谁端茶送水去。”

    何欢困惑不解地看着许千然,心里想着能有多特殊,但很快事实证明了许千然说的没错。

    “我!”他颤着嘴皮子,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出。要不是许千然预先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死死按着椅子上,他真的恨不得跳起来,“我!”他红着眼眶,想骂爹,“那根绳子真的?她!她真的?”

    那般神秘莫测的她,那般妙不可言的她,那般风姿动人的她,十多年前赵多全怎么下得去手,对自己那么幼小的孩子!

    而她在许千然审她的第一天,却像是说着再日常不过的一件事一般陈述出来。

    许千然抿紧着唇,僵硬地点点头,“东西就在陈清闲手上,只是非活体内的dna测不出来了,要让他带来看看吗?”

    何欢的胸口好似堵着团火烧的心气,奈何许千然力气太大,否则他铁定去砸了那绳子的来处,然后一把火给烧了。他挣不开许千然,便强灌了自己几大口水,“等我冷静一下,等我缓缓……缓缓。”

    许千然静静等待何欢自己冷静下来,他又一次没提醒何欢注意分寸,因为他也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从人性的角度上,从作为一个有基本良知的人的角度上,赵多全纯粹就是活该。

    许久过后,何欢抹了抹眼睛,沉着声音低声说到:“许千然,要不算了吧,别查了……”

    “不能,”许千然郑重地回答他,安抚道:“必须往下查。你再好好想想,冷静下来,没发现我听你按她说的走,我们查的已经是另外一个案件了吗?”

    何欢迷糊地“啊”了声,然后顿悟,“对啊,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她想人尽皆知的是这个。”他的思维恢复清晰。

    “对,所以我们得查下去。”许千然极度认真地说着,“就像你说的,她不撒谎,我也看得出她从来没有想要隐瞒自己杀过那些人,但她为什么只告诉我们只言片语……”

    “……她在诱导你去查背后的原因,只有这样,她想要的结果才有公之于众的一天。”何欢接着许千然的话说了下去,也彻底平复了情绪。“可是她最后还是要受到惩罚。”

    “那是我们没法改变的,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方式。”许千然松开压在何欢肩膀的手,有些于心不忍地透过监控看着里面的她,“但是我们身为警察,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不论她最后会得到怎样的惩罚,背后的因果都存在在那里,十九人因为做了什么而死我会一个个查清楚,不能让他们成为人民可怜的受害者,至少目前看来,赵多全不行。”

    何欢两手攥紧了椅子左右的握把,要是力道可以,恨不得捏碎它们。他皱了皱鼻子,待汹涌的心绪完全平静下来,往日的闲散被他抛之脑后,“来吧,我们来理理思路。”

    铅笔在纸张上“漱漱”地书写着,许千然和何欢头对着头,将这几天遇到的问题和线索呈于纸面上。

    室内气氛凝结,空气逡巡不前,流动不通致使温度隐隐地烦躁沉闷,像是万里雪疆被寒冷冻住的雪气,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如同冰川的脉动在耳中别样清晰。

    何欢拿了支红笔,将“省长”、“市长”、“拆迁”、“禁令”几个关键词圈了出来,语气里还残留着情绪波动后的沙哑,“省长和市长这边我们可以暂时放一放,虽然不见得他们做的这些是好的,但也不能一刀切说是坏的,可能是有他们自身的考量,比起多花一份心去猜,不如静观其变。还有禁令,你想今天的老鼠,乍看下不可思议,可有她在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心。”

    “嗯,”许千然目色沉着,双手合十,搭在鼻梁上,“拆迁方面玫瑰市局脱不了干系,我会让陈清闲尽力去偷偷查下,翻翻当初的批文和围巷是谁下指令的。”他放下手,着重框了三个框,“当务之急是车库、十九个人的身份还有她让陈清闲做的第二件事。”

    “她自首后的大事……”何欢一面思忖着,一面轻声复述,细细在脑中排查后,他说:“要说大事,最大的事情就是孤儿院曝光那天。我先想办法把当天的监控弄到手,要是没有陈清闲和老人的身影,我再分别去对他们的轨迹。对了,老人的照片有吗?”

    “我这没有,不知道陈清闲今天有没有拍到。”说着许千然给陈清闲发了条消息,“没有的话我今晚去拍,或者到时候我和你一起看监控。”

    何欢点了点头,“十九个人你打算怎么核对具体身份?”

    他们之间逼仄的氛围恍如三年前共同断案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如此在警局加着班讨论案情、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当然扔给曲天枝了,给他加点活。”许千然机械地扯了扯嘴角,想微微笑一笑,缓解自己分外沉重的心情。

    自从得知那条绳子上的残留物后,他的内里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镇定,反而心里一直在思考琢磨下一次审讯时该如何面对她,她的匪夷所思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没有现实重要。

    作为一个人来说,赵多全犯下的错误罄竹难书,他的死是罪有应得,但作为一个警察来说,他不曾于她痛苦时施以援手,反倒现在要找证据翻开她的痛苦,将她定罪惩罚,叫他的良心难安。

    即便他并不认同她这种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然遏制不住作为一个人去同情她。

    因为她本该是最受保护的人群,却整整二十多年没有一条法则和执行法则的人保护到她,没有任何的一丝光降临她悲痛的世界。

    “曲天枝啊,我听我的人说他最近接了桩陈年的儿童被拐案,未必有空。”

    曲天枝是何欢和许千然的大学舍友之一,如今也是许千然那位做了失踪人口统计的同事。

    “他一直想聚聚,奈何你的情况摆在这,如果能借着由头顺道来见个面,我估计他没空也能压缩出空来。”许千然突然想到个东西,从口袋里拿出在船泊巷找到的寻人启事,在桌面平摊开,“而且他潜心于拐卖案和失踪案的调查,我觉得这些背后有点东西,不如交给他看看。”

    何欢一张一张扫视过去,许千然带来的寻人启事中,失踪的皆是16岁以下孩童,他也品出了些不对味,“孩子的重复率有点高,你看那首短歌、她小时候,甚至曝光时的孤儿院。拆开看没人会联系起来,可我们凑巧放在一起,就莫名存在点关联了。”

    “嗯,单看这些,我现在有个比较大胆的猜测。”许千然皱着眉头,看向何欢的眼睛中带着凛冽,没有明说。

    何欢一眼就看懂了他的意思,“猜测要是真的话,玫瑰市的执法系统可以完蛋了。”

    “十几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更久更久。”许千然的神情严肃,试图放松后也未曾有一刻松懈下来,“车库我晚上和陈清闲会再去一次,尽力去那个真正的船泊巷55号看看,顺便有多余时间会找找哪里能坐船。”

    白天去的时候,许千然有意观察过船泊巷周围,但诡异的是明明一侧平房后,由某度佐证是有护城河分支的,昨晚一撇的河在他记忆中也十分真实,每每回忆起来记忆犹新,他却在哪都没有找到。

    “又是审讯完去吗?你不睡觉了?”何欢对许千然连日的作息很是担忧。

    许千然成为人人钦佩的王牌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一向不会拖沓,在他手上的案子只要线索没有中断,便会昼夜颠倒一个个方向去排查取证,若是中断了就坐下来静默,寻找遗落的突破口,全心全意以最短的时间给受害者和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倒不是急切求成那种,而是争分夺秒和案件赛跑。

    要不是天生的体质好和勤于锻炼,外加案子结束后如果有机会会好好调养三两天,他早就和何欢一样身体到处是亏空了。

    唯有这次,若非玫瑰案曝光的热度太高,网友日日质疑着公信力度,抓着官方要结果,中央也不会迫于舆论压力派他空降玫瑰市局组成的专案组。可恨市局的专案组形同虚设,许千然也没法明摆着和上头挑明,否则就是在公开挑衅玫瑰市市内的治理管控。

    中央的王牌警官和一市的策略之间,还是存在跨越不了的沟壑的。

    “怎么可能,我就待会11点进去说两句,毕竟昨天答应的玫瑰花没带来,总要当面道个歉。”许千然把喝完的空杯子递给何欢,抬了抬酸麻的眼皮示意再来一杯,“至于审讯,不管她会不会说,说什么,反正你就继续开着程序记下来,具体的我今晚回来看。”

    何欢深知许千然是什么样的人,听话地接了杯牛奶回来,只能想办法排解一下许千然的情绪,打趣到:“许千然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压榨‘房东’的租客。”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许千然展开双臂活动了几下酸硬的肩胛骨,然后指了指占满桌子底下的袋子,“况且我房租还给了这么多,你就安心干活吧。”

    何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假意不满地瘪了瘪嘴,“那玫瑰花、玫瑰街和她一些说不通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办?和我一起相信吗?”

    许千然沉思了一会,说:“总体上来说是利大于弊,姑且先忽视那些不寻常的事件,沿着她所说的一些话走。倒是玫瑰街,查了这么久一点联系都没有。”

    “是啊,玫瑰街在哪呢?”何欢忽而黯下眸光,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咬了咬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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