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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玫瑰街上有天堂(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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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千然的瞳仁止不住猛地一缩,原以为晚上看见的流浪汉只是随意寻找了个地方栖身,不曾想竟然就是那住房的原主人,跟着扎根的房子共同历经数不尽的风风雨雨,一并走向亡路。

    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如不是来了趟,他怎么都想不到船泊巷里还有这样的遭遇,拆迁显然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在于拆门牌号。然而就为了掩盖拆门牌号这一动作,生生让一巷子的人都改变了命运。

    并且门牌号一旦被拆除,像他们这样不熟悉此处的人,寻找一个具体的住房就如同是大海捞针,这是有意为之掩盖的恶举。

    陈清闲不似许千然那般格外关心民生、关怀群众的日子,他的内心对生活凄苦的船泊巷居民分毫不为所动,仅仅低头沉思起话里有助于他们的关键。

    他们心中的疑问不约而同串成了串:拆迁是谁的意思?拆掉门牌号又为了遮盖什么?这一动作会和船泊巷55号有关系吗?

    张姐见两人都锁着眉头默然沉吟,纷纷看了看,奇怪又好奇地问到:“怎么了?小伙子?”

    许千然流露出一脸似是联系到了什么坏事的神情,眼色忧愁,双唇蠕动,表现出万般的纠结,“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拍照,还要顺带找个熟人。我妈说她早年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住在这里,但是后来一直联系不上,她想让我顺道来看看,看看是不是关系淡了,心里也能安定一点。”

    陈清闲见状,一手配合地搭上了他的手臂,狎昵地假装两人亲如一家,细声细语安慰道:“你别瞎想,说不定人家过的好好的,不会和那两户一样。”

    “就是啊小伙子,你告诉张姐那个人叫什么,说不定俺认识呢,张姐虽然是嫁进来的,但好歹也是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人了,邻里邻外,哪个不认识。”张姐叫许千然和陈清闲天衣无缝的即兴演出勾走了注意,一扫先前的悲伤,爽快地拍了拍胸脯,热心肠起来。

    “谢谢张姐。不过时间太久了,都要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有通讯,我妈也记不清那个朋友叫什么,就在以前留下的信纸上找到个住址,是住在这里的五十几号。”许千然仗着张姐不像是了解写信的人,一顿胡编乱造的真情惬意。

    “五十几号!”张姐用力在自己大腿上一拍,兴奋地往车库那一指,“五十几号在那呢!小伙子,你还记得具体是五十多少吗?虽然现在没门牌号了,但是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哪家哪户都清楚着呢。”

    “真的吗?”许千然面露希冀,肩头一放,松了一大口气,“我想想,那字都模糊了,好像是……好像是、是55号吧。”

    “55号?”张姐一听清详细的门牌号就从椅子上突然站起,木椅子和临近的柜子剐蹭,手中的针线松了桎梏掉落在地上,线球从桌子下悠悠地滚到了陈清闲的脚边。

    陈清闲把线球捡起还回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一脸慌张地坐下,不自查时疏远了与两人的间隙,“我们巷子里、可没有55号。”

    随后,张姐不知怎么,浑身上下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地在自己的铺子左看右看,连作品都不织了,就将线球往旁边的框里随机一丢,动手一会翻翻抽屉,一会翻翻篮筐。

    许千然察觉张姐的反常,和陈清闲对视了一眼,话锋迅速一转,“也可能是56号吧,那个信放太久了,字都没了一半,我就记得下面是个不完整的圈。”

    “56号啊,”然而张姐已然心不在焉,她看着他们两个,来回打探的眸底泛着明晃晃的虚气,“56号就在那个被警戒线封掉的房子旁边。”

    “原来就在那里,”许千然感激地向张姐道谢,为了把好戏做全,拎起东西和陈清闲朝着偏离车库的角度走去。

    他们刚走到警戒线前,身后骤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刺耳尖叫,一刹划破了长空,撕裂小巷的安详。

    两人回首,只见从巷口处莫名奔来了不计其数的大老鼠,浩浩荡荡地冲进方才张姐的铺子里,一只只飞速往张姐身上爬。

    周围的住户闻声陆陆续续跑出来帮忙,可只要谁甫一靠近,老鼠就往谁身上钻,住户们无计可施,只能退避三舍,独留张姐一人在铺子里无助地、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从他们站的方向望去,人头攒动间,能清楚地看见从张姐的手上飘落下一张纸,纸一落下,老鼠们便令人惊愕地改头换面,眨眼在巷子里四窜而逃,吓得围观的众人也惊叫连连,连滚带爬躲回了自己家中,紧闭门窗。

    一只流窜的老鼠像是慌张得没头没脑了,叼着纸撞到了许千然的脚上,使劲的一下子,老鼠不由松开嘴,仰天翻了个身,又迅速溜没了影,从它口中掉下的纸留在了许千然脚边。

    陈清闲捡起那张老鼠送来的纸,惋惜到:“可惜了一双巧手。”

    那张纸,是市局的赏金告示。

    “是啊,”许千然应声叹息,哪知才推脱着两百的张姐,转头就为了五百折腰,“人心冷暖,有时候只是几张有颜色的钱币。”

    陈清闲将赏金告示揉成一团,欣赏着满街老鼠的景象,别有深意道:“这些老鼠来得可真是时候。”

    “是挺巧合的。”许千然着重“巧合”两字,想起何欢说的她能打掩护,想起她和他谈合作时说会把线索给他,《十万个为什么》如同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山阻挡在他的面前,许千然觉得自己费力爬了大段,但其实仅是用尽力气在平地走了几步而已,每一步伐后还都有她的助力推动。

    她提供的玫瑰街引起了省长和市长的特别关注,她想要的玫瑰花的生长地荆棘层层,一切一切和她扯上了关系的东西、地方、线索共同绕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连与她只有几次碰面的人都是她囊中的一颗棋子,他扭头重重盯着陈清闲,开口说:“看来陈警官也对她深信不疑。”

    他要想前进就必须跨过眼前这座迷雾缭绕的山,就必须去寻一把芭蕉扇,一个挥动吹散山上的白雾云帘,叫山露出原本嶙峋丑恶的面貌。

    陈清闲从老鼠身上收回目光,两眼弯成狭长的弧线,微微笑着,“人的好奇心总是如此,越是危险新奇的东西,就越想要靠近。”

    “那可得小心玩火自焚。”许千然闷沉着嗓音对陈清闲说,又似乎是在对另一个人说。

    陈清闲听出了许千然的意有所指,“多谢许警官提醒。”他回身面对车库,“许警官觉得这里是55号吗?”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这里没有问题,许警官的注意力应该在她身上,而不是花大把的时间在船泊巷。”陈清闲直言不讳,“我也认为,这里不像她生活的地方。”

    “我没进去看过,不能妄下定论。陈警官有什么依据吗?”

    “衣服和鞋子。”陈清闲用修长的手指在许千然面前比划,“所有的,都是体型较大的男子所穿,也就是那位赵多全的。”

    赵多全是第一位死者,也是她口中的她的父亲。

    “没有一件是她的。”许千然回想着纸上的内容,关于衣物这一块确实写明了尺码,他当时一心关注着报告的主人,倒是不谨慎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以及还有一点,我没好意思写上去。”陈清闲似笑非笑着,神色却肃穆起来,尤其一对染着笑意的狐狸眼,分外凛冽,“万一是真的,能在这么多年后被一眼辨认出来的量,背后的情节怕是异常严重。”

    “但说无妨。”

    陈清闲把视线看向了许千然的腹部以下,思索再三后还是没有直白挑明,“那条维持着驷马攒蹄的绳子上,”他停顿了几秒,喉头滚动,“全是。”

    路上的老鼠散得一只也没有了,人们的咒骂和惊恐替代老鼠群占领了这条巷子。

    听及至此,许千然顷刻浑身僵硬,如坠深渊,陈清闲的话犹如千万只野蜂冲撞进了他的思绪里,“全是”二字更是如一记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他愣愣地顺着视线往下看去,耳边宛如魔咒盘桓一样只剩下她的话:

    ——是他“教”的

    ——我的父亲

    ——恨

    即使没有受过专业的教育,也没有看过专门的书籍,她还是能打出驷马攒蹄式的捆绑方式,分毫无差。不是她的父亲耐心地、和蔼地手把手教会的,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在被逼迫的体验下、在被束缚的感觉中,痛苦自学而成。

    她依据着肌肤每一寸的接触,四肢每一天的曲折,理解透了样式中所有的绳结,困苦着摸索出了其中的门道。

    因为如此,她才恨,她才那样的恨。

    每一日,她都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带来捆绑之人。

    后来,她做到了。

    陈清闲藏下的重要的线索,让极可能是她的作案动机霎那浮出水面,可在面对这个原因的瞬间,许千然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在最曼丽的芳华年岁,在杀害她的父亲前,遭受到的是来自她的亲生父亲的迫害,一遍一遍,一遍再一遍,直至平凡普通的麻绳沾满肮脏罪恶,也永远望不到解脱的尽头。

    她在那里——不为人知的车库里,一无所有,只是一件被囚禁、被禁锢的私人物品,无人听闻她的呼喊,无人知晓她的存在。

    以致于她的身心,日益千疮百孔。

    她选择了唯一掌握的技能——以牙还牙的方式,去对待“教会”她的她的父亲——一个男人。

    许千然的脑中霎那响起了短歌熟悉的旋律——孩子孩子你这么还在这儿……歌词中那个仍在原地的孩子,会是她吗?因为身为子女,年幼而不能逃脱,禁锢原地?

    还有迷路的、抓来的、这里的孩子,是否还有其他和她经历一样的孩子?

    短歌和她的联系渐渐显现了可捕捉到的影子,他的思维猝然无比清晰,若“那个地方”就是车库,那之所以要在夜间的时段迎客,之所以必须遵守规矩,是因为干坏事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因为干坏事要在严密的规则中才悄无声息。

    一旦被发现了,就是老人说的惊天动地的大乱子。

    “那个地方”按老人所言似乎还有更多的客人,赵多全因此而死,剩余的死者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是其中快乐过的某一位?

    然则眼下,车库的问题还未解决。他也意识到绳子上的这条线索确实不该写在纸面,这点若流到了公众的耳朵里,只会适得其反,而且凡事,知道不代表解决,他要搜寻足以定案的证据。

    “许警官,”陈清闲打量着许千然的神情,俨然是联想到了些许他不清楚的事情,也不打听,好奇一瞬便压制了想法,反问着:“这个车库里没有她的生活痕迹,只有一个基本能确定犯了罪的变态的痕迹,这里还会是55号,那个作案现场吗?”

    许千然紧绷着脸,不苟言笑,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告诉陈清闲:“她说她一直被关在一个小车库里,车库里有衣柜和床垫,还有满墙的玫瑰花。”

    “这么说,从一开始就错了啊。”陈清闲仰头仔细看着车库的全貌,刺眼的日光照耀下,繁密的光点在眼帘前绽放,他不自禁皱着眉扫视,双眼眯成了月牙细线。

    “你们当时怎么找到这里的?”

    “市局某个废物问的。她自首说是船泊巷55号车库,有个居民就指了这里。现在想起来,估计那个居民是听了车库才指的这里,而不是55号。”

    许千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快速分辨了一番已有信息,转头看了看刚刚张姐指的、和车库间隔两米的56号,又回头看了看车库,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不合理的两米宽、三米高的墙上,好像要把那面墙盯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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