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流涌动
商贩突然捏紧了拳头，缠在拳头上的绷带甚至因为张力而崩开，下一刻又变得古井无波，用着平稳的声调说道：“一个人仅限一份，拒不多售。”
在阿尔托亚的眼里，商贩虽然表现的很平稳，魔力气息却疯狂摇晃起来。
“他很慌？”心里留下了一个疑问，阿尔托亚面不改色。
阿尔托亚悄然收起了从心底涌出的力量，眼白上的纹路开始消退。
商贩此时正在摆弄着面前的药剂瓶，并没有注意到阿尔托亚眼睛的变化。
“你怎么会在这？”琳娜此时才注意到阿尔托亚，她可没有辨识魔力的能力。
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待在书店里，沉浸在那富有浪漫气息的英雄事迹里。
可琳娜并不会那样去想，或者说，琳娜一直很信任阿尔托亚。因此，她只会想，“他怎么看的这么快？”
阿尔托亚没有急着去回答琳娜的问题，而是接着商贩的话说道，“我和她一人一瓶就可以了吧？”
商贩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下琳娜。
“当然可以。”
当他准备收取那一枚银币时，
“喂喂，稍等一下啊！”琳娜说完收回了那一枚银币，同一时间拉住了阿尔托亚，特意压低了声量说道：“你想干什么啊，我们只需要一瓶就够了，谁知道这药里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不是那边做祷告的人太多，我都不会信他一句话！”
琳娜说的掷地有声，阿尔托亚却摇了摇头，“你能够保证她没被传染吗？”
“可……”琳娜一时语噎。
“你怎么确定这次瘟疫没有潜伏期，万一她染上了，只是现在没有表现出来呢？瘟疫之所以叫瘟疫，就是因为它具有未知的威胁，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降临到你身边。更何况她还与她的母亲有着过密的接触。”
阿尔托亚撇了小女孩一眼，她有些害怕地躲在琳娜身边，不敢与阿尔托亚直视，哪怕他只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孩，哪怕自己现在还比他高一个头。但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异样锐气，令小女孩感到不适与不安。
“纵使退一万步说，途径贫民区，与这个城镇各种各样的人接触的你，又怎么确定自己接触的人里没有染上瘟疫的，又如何保证你的身体状况是否正常？”
看着小女孩的模样，阿尔托亚感到莫名的厌烦，这种厌烦好像不是出于自己本身，而是心底里那股邪恶的力量，那莫名的声音。
在这一刹那，阿尔托亚有些惊醒，“是使用了力量导致的么……”
“母亲说我生于黑暗，究竟什么又是黑暗呢。”
阿尔托亚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
“我所带有的主观意识太强了，这份力量所带来的影响总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哪怕是最开始那一次也是这样。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使用力量的同时还要提防着自己么。
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不知名的力量？”
阿尔托亚回想起那天，嘴里迂回着血肉的腥味，被血色淹没的双眼，只知道杀戮的身体。
那——真的是我吗？
如果说他之前一直在避开这个问题，那么现在已经出现了明确的线索。
名为“死亡”的书，具有着与自己相似的力量气息。而那位书店老板。
呵呵，这般想着，阿尔托亚不自禁的冷笑了起来。
琳娜对他的举动和冷笑感到很陌生，这好像与她记忆中的小男孩有着很大的差别，就好像，原来的小男孩，应该说，现在的他有些过于不符合他的年龄了。
这种陌生感，让琳娜有些看不清。
而阿尔托亚现在的目的已经更加明确了，“你不是呼唤着我么，不就是想让我过去找到你么。”
阿尔托亚收敛了笑意，又好像在练习着笑容，他转过身，用着与对商贩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对小女孩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他的声音平稳却有力，小女孩呆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还发出一声“嗯”。
阿尔托亚却呆住了，“莉莉安……好像……”
是自己过于谨慎了吗？对一个素未相识的小女孩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是自己因为重要的人死去变得愤恨了吗？无意的天真的举动却令自己生的厌恶。
可是，自己还有退路吗？
教堂并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组织。他们有着自己完整的力量体系。
自己真的能挡得住那魁梧的圣堂骑士吗？
自己真的能接的住牧师的圣光术吗？
两害取其轻，阿尔托亚陷入了纠结，这是他第一次需要做出抉择。
只要他骗下小女孩与她的母亲喝下这瓶药剂，稍加观察就能获得意外的情报。这几乎是窥探自己力量来源的必要路线。
可如果他放弃了这样做，那就意味着他需要进入教堂，甚至与教堂正面对抗，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阿尔托亚沉默了。
看着小女孩此刻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她对于希望的稻草的渴求，他久久不语。
他回想起“死亡”带给自己的记忆。
商贩此时冷冷出声，“两位是否还需要购买？”
“只给她的母亲用？本来也是一个必死之人。”
可是——阿尔托亚狠狠咬牙。
“给一个和两个人用，根本就没有差别啊！那黑色的诡异魔力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药剂真的能在一开始恢复她的健康，之后恐怕也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连自己生存下去的意识的没有，她根本就不懂怎么生存。
母亲死后的她会沦落什么样？继续蹲坐在门口，遭人辱骂欺负，甚至饿死？或者有好心人收养？不，唯独这种可能绝对不存在，在这种信仰大氛围下，没人会想去触碰这个霉头。
沦为奴隶，可能都是好的了……”
深入教堂，那更是痴人说梦。鬼知道教堂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邪恶之人，鬼知道他们熟不熟知自己的面貌。
但是，我也绝对不想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在自己面前啊！！！
阿尔托亚的思考很丰富，但也只是短短一会。
“那我们只买一瓶吧。”
阿尔托亚决定让自己好受一些，哪怕只是一点，哪怕他很虚伪……
他第一次感到厌恶，对自己的厌恶，可却别无选择。
两害相权，取其轻。
商贩点了点头，琳娜将所有对钱财的不舍写在脸上，好在还留下了一半，这个结果她是能接受的，暗自点头。
商贩又用手指捻了捻，一道白色光球飘入阿尔托亚的胸口。
“这是教会的印记，作用只有一个刚才也说过了。当你想再购买第二瓶的时候，这一枚印记就会显示出来。”
阿尔托亚胸口感觉到火在烧，那白色印记，天生克制自己！
心底里的力量被不自觉的调动出来，那白色光球一下子被黑暗淹没，消失不见。
印记，没了？
阿尔托亚没有声张，从商贩手中接过药剂，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欣喜的接过了药剂，喜而泣极，口中不断说着“谢谢”有关的话语。
阿尔托亚摆了摆手，心中复杂。只有琳娜发自内心的露出欣慰的笑意，拍了拍阿尔托亚的肩膀。
“遭了，买寒光铁的钱不够了！”琳娜一把将手拍在脸上，懊恼的说着。
小女孩的脸一下拉了下来，用着细若蚊声的声音说道，“我…我以后会偿还你们的！”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家落脚，妈妈也一定会感谢你们的。”
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
情有可原，毕竟是染上瘟疫的病人的久居地，没有人会愿意涉足。
阿尔托亚相信自己心里的力量，并不惧怕疾病。就像那时候，连医生看了都摇头离去的大病，自己只是睡了一晚就好了。
决定权，取决于琳娜。
琳娜却开始神经大条的掰起手指里，嘴里碎碎念着，“这样的话就能省下来住宿费，50铜币加上13，再减去72……啊啊啊，还是不够啊……”
转眼间，琳娜点了点头，“好，决定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阿尔托亚脸一黑，扶了扶额头。
小女孩也露出笑容，带着琳娜蹦蹦跳跳的向贫民区走去，阿尔托亚慢慢地跟在后面。
他这样做并非没有缘由，而是那商贩一直传来窥视的目光，让阿尔托亚的后颈感到寒意，也让他多留意了几分。
在确定商贩的目光挪开后，阿尔托亚再次启用了力量，眼睛变化，眼白再次生发纹路。
他锁定了商贩的魔力气息，不出意外，他的魔力并没有被黑色魔力染指，并且白亮刺眼。
“光元素亲和么。”
商贩绕了好几个大圈，等到阿尔托亚等人到了小女孩的家中，他都还在不停的移动着。
阿尔托亚只得稍微收回了注意力，看向小女孩的母亲。
她正在床上奄奄一息，眼睛半开着，似乎想睡又无法睡着，盯着昏暗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妈！”小女孩眼里泛起泪光，扑到母亲的床边，“这是教会为了治疗瘟疫特制的药，你快喝了吧，喝了就会好些了。”
母亲木讷的点点头，在小女孩的照料下慢慢喝下药剂，最终平稳的睡去。
阿尔托亚再次启用力量，死死盯着小女孩母亲的魔力气息。
很弱，弱的无法形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是在一刹那间，胸口涌现出一道黑色漩涡，阿尔托亚聚精会神的想要看清楚漩涡里的东西，眼睛越来越刺痛，但他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卖力。
直到，一朵黑色的妖艳花朵出现在阿尔托亚的眼中。
“嗤——”
像是火苗燃烧，魔力气息忽然凝实起来，愈来愈强。
这次，阿尔托亚看清了。
绿色的生机在魔力的钩锁在运向全身，少部分用于自身，大部分都流向了这黑色的漩涡，不知去向，黑色的花朵也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失。
“激发自身寿命的潜力，少部分用于宿主本身，大部分却被吞噬么。”
回想起来，在教堂中的那些黑色漩涡吞噬的却不是生命潜力，而是魔力。
“也就是说，在吞噬完生机后，又吞噬掉人体的魔力是么。”
阿尔托亚的脑海里涌现出一个想法，“那生机和魔力都吞噬完毕之后呢？”
想到这，心里微微发寒。
按自己先前观察的，全城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沾染了黑色魔力。
这时，阿尔托亚再次开始寻找商贩的魔力气息，可这次他找遍了全城都没有再发现。
“怎么可能……”
阿尔托亚看向了地下，在泥土的遮掩下，半黄色的，隐约看见数个白色魔力在教堂的正下方。
“找到了！”
……
教堂下方，密室中。
商贩依旧没有摘下兜帽，数个与商贩同样装着的人半跪在地，低头看向地下，像是复命一样。
“帝都的人可能到了。”
在最前方的主教有些阴邪，不复平日的圣洁，回过头冷冷回道，“哦？”
“本地人不可能提出购买两瓶的要求，这是多年来的规矩。而且他的气息很恐怖，很有威慑力，我看不透。但他身边的女人很简单，简单到……让我怀疑她是故意装出来的。”
“但那个小孩不同，他有在特意试探我。根据上面的情报，这次来的也是一个小孩与一个大人。”
“但这不足以成立你的怀疑。”主教的眼神很冷，像是看垃圾一样看向半跪在地的手下。
“他们是为了一个与他们素不相识的贫民所买的。”
顿了一下，“传闻来者的性格也是如此。但最令我深信不疑的，是那小孩身上潜藏的巨大力量。我只是稍微窥探一下，就仿佛陷落深渊，呼吸都变得困难……”
主教点了点头，眯起双眼，“好，我知道了，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