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底的恶魔
阿尔托亚醒了过来，手中的书籍也变成了《十三英雄》。
第一时间他撇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书店老板，将他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
不管刚才发生的是否真实，阿尔托亚都不能再待下去了，教会如果真要深究，仅仅身为普通人的父母又如何能够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怎样去抹除一切曾在那生活过的痕迹。
阿尔托亚很着急，迫切的想尽快回到父母的身边。
“琳娜姐。”心底这样默念着，阿尔托亚的眼白延生出纹路，刺痛感涌了上来，随后又消逝不见。
此时阿尔托亚眼中的世界变得灰白，除了那各色各样的魔力气息。魔力如同一个人的生命源泉，在这个世界，魔法师的寿命通常不长，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使用魔法是需要消耗魔力的，纵使魔力可以通过休养生息来获取周围的自然能量进行补充，但终究是得不酬失的。
而魔力却影响着生灵各方各面的状态，不管是精神，身体的健康，力气的调度，血液循回速度，都与魔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同样，魔力的颜色也决定了对于不同魔法元素的亲和力。
比如说，此时的阿尔托亚眼里，红的，绿的，蓝的，便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主色调，但却很少有复色的，或者说五彩斑斓。
红便意味着对火元素亲和，蓝便是水，绿象征着自然系，通常是木。而复色更为罕见，更别提五彩斑斓，那已经意味着全元素亲和了。
有的人强，魔力气息便会很浓厚，有的人弱，魔力气息也随之会变得稀淡。
刹那间，阿尔托亚便找到了琳娜的位置。琳娜的魔力气息是红蓝相间的，像是一团妖异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是的，生命所储存的魔力不论是否使用，都会随着时间流逝，就像是寿命的终结，当一个生命身体里的魔力消耗殆尽时，便是生命终结回归尘土之时。
老年人的魔力气息一般很弱，像是一个倔强燃烧的小火苗，又像是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篝火。中年人的魔力气息最旺盛，颜色很深。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见我的魔力气息……”
这般想着，阿尔托亚每次使用这神乎其技的眼睛，都会看向自己，自己与所有人都不同，从腹中熊熊燃起纯黑的魔力火焰，直冲云霄。
“纯黑色的魔力颜色，代表着什么呢？”口中碎碎念着，阿尔托亚却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事物。在村子里从来没见过的。
一瞬间，他紧紧锁住了眉头。在教堂的方向，有许多人的魔力气息除了原本的颜色，还染上了一些黑色杂质，从胸口向外延伸，仿佛要将原本的魔力气息吞噬。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以外黑色的魔力。
书店老板悄然来到他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看见了？”书店老板站在他的身边，笑眯眯地看向教堂的方向。
没等阿尔托亚回话，书店老板紧接着说道：“那个女孩对你来说重要吗？”
没有任何犹豫的，阿尔托亚点了点头。
书店老板自顾的点了点头，不急不慢地接着说：“那本书叫《死亡》，刚好契合你的力量，当然它自身也选中了你就是了。等解决了这一切就回来取吧。”
“解决什么？”
老板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如果你真的和我想的一样的话，你就无法脱身。”
声音越来越缥缈，在阿尔托亚的注视下，老板化作一缕白烟，吹之即散，短短数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尔托亚回头看向书店，书店还是安静，就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安静…安静……安静的……可怕。
摇了摇头，阿尔托亚决定还是先找到琳娜。
按自己之前的想法，在找到琳娜之后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村庄。
但意外的是，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他是抱着怎样的态度来接近我，他究竟是友善的，还是单纯的想要利用我呢？
《死亡》，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但能在一座以光明信仰为主旋律的城市出现一本以‘死亡’命名的书籍，绝对是不同寻常的。更常见的应该是被教会的人烧毁，以告诫众人。
那么我要相信他的话吗？”
阿尔托亚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琳娜的旁边。
此时的琳娜正在砍价，那是一个地摊。城镇的地皮一般都很贵，并且位于凯米尔森林边上的城镇一般都是与万族相通的，各方的商人都不会在城镇停留太久，自然也不会花大价钱买下一块地皮经商。
相反，这座城市还特意留下一块区域，形成了特色的摆摊市场。许多游历的在冒险家工会注册的冒险家也会优先选择这里。毕竟这里所拥有的货品实在是太丰富了。
哪怕到了午夜，依旧有着生生不息的人流，甚至可以说，到了午夜之后，这里才会涌现出其他族群。而实际上大多数种族的作息都是与人类相反的。
站在琳娜面前的地摊的老板带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了眼睛，头顶用风帽盖着，手上缠着绷带。
而在他的跟前，放着一些由锥形瓶盛放的红色药剂。他盘着腿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木牌。
木牌上用‘通用语’文字正正的写着：
“万圣之药，教堂出品，包治百病。”
围在地摊边上的人都瘦的跟个皮包骨一样，他们神情憔悴，不时的发出几声咳嗽。阿尔托亚甚至看见有的人在用手捂住嘴唇咳嗽之后，暗红的血液从他们指间的缝隙滴落。
“这是主教大人定下的，50铜币已经很便宜了，我无权更改。”售货者声音低沉阴冷，不近人情。
琳娜旁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年纪看上去和阿尔托亚相差无几。
她手上都是灰，显得黑漆漆的，正抓着琳娜的衣角，眼神透露着祈求。
琳娜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枚银币，咬了咬牙，村里所需求的东西还没有买完，一枚银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这样的边远城市里可以买到很多东西，50铜币，已经相当于琳娜此时一半的资产了。（100铜币=1银币）
可这个小女孩……
“就不能再宽容一些吗？”
商贩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城里瘟疫横行，你知道的吧？”
琳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看到他了吗？”商贩指向了广场的正中央，一个面黄肌瘦的大叔跪倒在地上，脚边还有着空酒瓶，但眼中却充满了狂热，向着教会所雕刻的十字架发出无数的赞美之词。
“他是汤普铁匠铺的头号锻钢手，生活不愁吃喝，家庭美好圆满，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邻里都很羡慕他，直到他染上了瘟疫。
起初的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直到他在夜里惊醒，虚汗满身，口吐鲜血。他的妻子因为他带来的疾病死了。他甚至没能给她举办葬礼，她的尸首现在还堆积在城北一角，等待着大火焚烧。
而女儿也病倒在床，每日苦不堪言，生不如死，他自己也每况愈下。
可教会并不是铁石心肠，教会的主教义是救济世人，是帮助平民百姓渡过难关。50铜币，不过是一个面子钱，是一份诚心，是对教会的尊重。
是的，这份50铜币的药改变了他，治好了他的疾病，也治好了他的女儿。他以前从未来过教堂敬主，现在却成为了光明神殿的忠实信徒。
我甚至能经常听到他的遗憾，
‘如果当初早一点信奉主，我的梅琳就……’
嘿，可你，却连这小小的50铜币都不愿奉上，还一度与我磨嘴皮子压价。
既然如此，你倒是告诉我，市面上又有哪一家药店，有哪一位医师，能以50铜币的价格，卖出如此神效的治疗药剂？
言尽于此，请您自重。”
话毕，商贩再次坐了下来。
琳娜并不信神，其实也不需要这份教堂的“圣药”。
当她路过贫民区，打算求购一些寒光铁时，小女孩坐在门口，抽抽噎噎。
她的手脚还有着淤青。一旁的小孩们投去厌烦的眼光，甚至有人还拿着泥巴掷向她。
她只是双膝并拢，把头埋在其中，只能听得见令人心碎的哭泣声。
琳娜的心一直很软，起码不会狠下心来视若不见。
小女孩的父亲在凯米尔森林采集药草时遭受魔兽袭击，至今还未寻到尸首。
母亲做着针线活，每天的工资刚好温饱。却染上了瘟疫。
在贫民区的大家并没有多少钱财，更请不起有名的医师治病，染上瘟疫，就只剩下死亡一个结局，甚至教会都不会给出安葬的结局，而是用‘神圣之火’对大批量的尸体进行净化。
与此同时，大家更不愿意与染上瘟疫的人接触，哪怕是该病人的未被染上疾病的家属。
当神学高于科学教育，人们更宁愿相信荒唐的话语，更愿意相信牵连关系。
就像是莉莉安的死亡，就如同此时被乡里欺辱的小女孩。
当你与不幸粘连，自身就难免会被挂上不幸的标签。
如果是生在学者国度就会不同，可实际上掌握着当前世界的用来巩固王权最好的方式就是神学。
信仰会让人痴迷，心甘情愿，它有魔力，尤其是当你陷落于最深处的绝望，它恰巧给了你希望，给你光明。虽然这并不代表所有人，但大部分人都适用就是了。
也许是琳娜成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许是在病床上的母亲低声呢喃，她不想就这样看着母亲死去，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死去。
阿尔托亚不明白，起码不能明白小女孩的举动，更不明白琳娜那四处散发的善意。
在他看来，小女孩能够赚到50铜币的手段有很多。在他看来，琳娜只是被道德绑架了，她没有任何义务去帮这个忙，而且看目前的状况来说，还很有可能是一个会极大影响到她自己的忙。
耳边又回想起母亲的话。
“心向光明么……”这样想着，阿尔托亚向着琳娜走去，“在这样麻木的世界里，什么才是光明？”
他思考了很多，他甚至完全可以当着小女孩的面拉走琳娜。
如果他没有看见的话，没有看见那些喝下“万圣之药”的人一瞬间在胸口升起黑色魔力。
“既然你不择手段，不管是否有意还是无意，仗着自己的年纪与童真来利用我身边重要的人，那也休怪我反过来利用你了！”
阿尔托亚一把抓过琳娜腰间的钱袋，将最后一个银币狠狠砸在商贩的面前。
面带笑意的说道，“麻烦给我两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