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陆婉意
高铁到站，一月初的宜台，漫天飞雪。
她拉着行李箱，缓缓走出站台，海风的气味瞬间涌入鼻腔，冰凉但清新。
坐上回家的车，她复又心事重重。
这次寒假，她有些事情需要弄明白。
国庆假期过后不久，她接到一个保险公司代理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温和，听起来年纪三十岁左右，“你好，黎初女士，陆婉意女士给您投保的育才保险在您满18周岁时到期，麻烦您在合适的时间来一趟保险公司，带好身份证和银行卡。”
黎初上学比同届早一年，所以上大学后才满18周岁，比季锦洲小了近一岁。
黎初有些困惑，她从来没听姨妈提起过妈妈生前还给自己投过一笔保险，起初还以为是诈骗电话，但她还是心里存了个疑影，男人的声音温和坚定，让她不由得生出几分信任。
“你好，可是我母亲已经离世，我本人可以去领吗？”
“当然，您只需要带着您的户口本复印件以及您母亲的死亡证明即可。”
……
死亡证明。
这件事还是要等回宜台才能办理。
黎初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措辞，想寻个机会问一下姨妈。
一连几个月没回家，高文建和陆婉清也想念黎初，特地做了她爱吃的饭菜，黎初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家休息了几天，那天早上起来，高文建和高明镜都不在家，唯有陆婉清还在洗手间洗着衣服。
黎初假装进去刷牙，看着陆婉清的手放在水里冻得通红，心有不忍，“不是告诉你了用洗衣机洗衣服，怎么又用手洗？”
陆婉清毫不在意，“就两件，多浪费水。”
“你又忘了腰疼的滋味了，没几件就攒攒，够了数量一起洗，记住没？”
“好，我知道了，这就洗完了。”
寒冬腊月，陆婉清还是满头汗。
黎初无奈地叹口气，“对了，前段时间有个保险公司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妈给我投了保险，你知道这事儿吗？”
黎初故意没提到期的事儿，想听听陆婉清怎么说。
这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地问起关于妈妈的事儿。
陆婉清倒是不惊讶，“哦对啊，你妈妈给你投了育才保险，保单还在我这里收着呢。”
黎初心下一惊，但还是没说话。
“你不说我都忘了，到期了是吧，好像能取出6万块钱呢，待会儿我找找保单，和你去取钱。”
“嗯。”
和她料想的不差，陆婉清的确知道这件事。
洗完衣服出来，陆婉清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摞文件袋，其中有一个透明的文件袋，上面很显眼的画着保险公司的标志，黎初顺手把它抽了出来，保单虽然老旧，都还保存的完好，连褶皱都没有。
她默默地翻开，第一页上，投保人：陆婉意，被投保人：黎初，关系：母女。
她忽然感觉到内心最最深处的某个柔软的区域，传来阵阵酸意，她止不住地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这么点点印记，保存着她和她母亲的联系。
眼眶一热，她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往后翻几页，有陆婉意的身份证复印件。
黑白照片，十分不清晰。
她没怎么看过妈妈的照片，或许小时候看过，后来上学之后，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些关于她母亲的一切，都被收拾在一个个文件袋里，隐藏在这个家的角落，她曾无数次经过、触摸过的地方，而她却第一次看到。
陆婉意很漂亮，像是民国年代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知书达礼，落落大方。
她盯着妈妈的证件照看了半天，又翻开下一页，死亡证明。
！！！
她的心猛的一震，还没等着目光落到第一行，她的手先于大脑反应，把这一页翻了过去，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早已风起云涌。
陆婉清这里的材料很全，她只需要带着这个文件袋和身份证、银行卡就可以顺利的把钱从保险公司取出来。
她静静地合上材料，把它们完完整整地放回原地，力道轻柔，仿佛抚摸的是刚出土的珍惜文物，生怕碰坏。
“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不要睡懒觉，早点排队早点回来。”
黎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拿好了一切的需要的材料，和陆婉清打车一早来了保险公司，她提前和那个代理打过电话，代理早早地站在门口等着她，进去没排队，直接就坐到了服务窗口。
隔着一个透明玻璃，里面坐着的女人身穿工作服，画着精致的妆容，面上却没什么涟漪。
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十分干脆利落地说着：保单、签字、身份证、签字、死亡证明、拍照、签字……
冰冷的像个机器人。
代理拍了拍黎初的肩膀，示意黎初到一旁的自助式机器前，黎初走过去有些疑惑地看着屏幕，上面是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她有些惊讶，因为屏幕上显示，她还有一笔待取的保险，保金5万元，在她20周岁生日时到期，可以提取。
黎初愣了愣，却没有表现出来过多的讶异，只是向代理表示了感谢，随后转身回到窗口。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就看到陆婉清从兜里拿出一张有些陌生的银行卡，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声，“钱打到这个卡里就行”。
女人依旧面无表情，拿着卡放进卡槽一通操作，“请输入密码。”
陆婉清默默摁下键盘，然后女人拿起手里的材料，从窗口中递了出来，“3个工作日内到账。”
然后摁下身边的按钮，播报声响起，陆婉清拿着一堆东西缓缓地站了起来。
黎初走到近前，心里虽然不悦，却还是没直接说出来，只是接过那些纸，整理好塞进了文件袋，然后扭身往外走。
陆婉清跟在她身后，“钱先汇在我的卡里，等你毕业了办了新的银行卡我再给你，你现在用的都是学校的卡，不安全。”
黎初心里冷笑，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大可以让我单独办理一张，而不是趁我不在，直接自作主张。
但她没说话，习惯性地忍受一切。
回家之后，她只觉得异常疲惫，回到屋子里关上了门，躺在床上开始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很快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她是被饿醒的。
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出门，高文建正在厨房炸鱼。
不得不说，高文建是个实打实的好男人，他除了扮演一个挣钱工作的男人形象外，数十年如一日的买菜做饭，从不用陆婉清沾手，陆婉清只需要做其他的家务，跟吃饭有关的一切，高文建都可以独自搞定。
黎初对高文建比跟陆婉清更亲近，虽然他样貌严肃，脾气也执拗古怪，但却对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黎初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甚至他会比陆婉清，更加地疼爱黎初。
黎初跑到厨房，捏起一块刚炸好的鱼，边吹着边往嘴里送，往客厅走着，开门声响起，高明镜推门进来。
黎初瞬间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
自从上次吵完架，黎初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虽然在一个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都一切照常，可她就是不说话。
高明镜一直无所谓，她也不会在乎黎初的想法。
可今天她却十分反常，满脸笑意地跑到黎初跟前，贴近她的身子小声在她耳旁说，“黎初，给你说个秘密。”
黎初并不感兴趣，依旧认真地吃着鱼。
只见高明镜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张照片递到她跟前，就差怼到黎初的脸上了。
黎初无奈地往后仰了仰，这才看清楚照片上是个男人，正在健身，穿着一个白色的老头背心，整个上半身纹满了纹身。
黎初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人。
但她没说话，只是疑惑地看了看高明镜。
高明镜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帅不帅？”
黎初根本没注意男人的脸， 只看到了两个大花臂就觉得头晕，但还是糊弄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鱼。
“我在和他谈恋爱。”
黎初心想，谈就谈呗，告诉我干嘛，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