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实质是交易的游戏
一场荒谬的骗局。
名为艾克·沃利达斯的商人，实则是诡计多端的骗子，他欺骗了包括一位夜影种，三位暗牙种，三十七位黑目种……等等在内的百余名夜帝国高层，各行业的精英，致使帝国遭遇重大损失。
经夜帝国与影王国法院判决，处以叛国罪，因涉及边境问题，优先关押到影王国的卡门大监狱。
是的。
三年前，所有的报纸都这么写。
艾克当时看完后，也并没有什么想法。
说实话，这是注定会遭到这种结果的行为。
并且并没有什么实际利益，也没有什么价值……
但是。
这场交易本身就是有价值的。
对于他来说。
这场实情让两国所有的报纸都不敢写出详情，暴露出了诸多高层丑态，他们以被欺骗包装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受害者之态的事件……
也就几句话概括的事。
艾克成功完成了一笔荒谬的交易。
他将夜帝国，卖给了一名乞丐。
过程尚且不谈。
甚至于这百余名高层只是其中太过显眼而无法隐藏的大鱼……
但说实话。
这是一场平等的交易，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的。
这是常人看来极为荒谬的事。
如果这些人之中有其中一个没有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而选择与他进行交易，那他都不可能得逞。
有的想要在位置上更进一步，有的想要更多的钱财，有的想要更多的权利……
所以他们信了。
甚至哪怕临近最后，他们都不敢相信，艾克所承诺的，甚至已经展现过给他们的，已经让他们看到希望只临近一步的……全都是谎言。
哪怕这笔交易从实质性程度上是完全不具备的。
是天大的笑谈。
但是。
它居然具备一定程度上的法律效应。
领土，权利，财富……
如果他真是个骗子，那他能够轻松得到这些。
但他偏偏把这些，作为交易的商品，轻易卖了出去。
就像他一开始一样，只是个商人罢了。
不是买方，也不只是个卖方，他只是执着于进行交易。
啊，对了。
交易最不能缺的就是双方给予的东西……
当时他出门随便看到的那个乞丐，是拿什么东西付的来着？
想起来了。
是一块咬了一口的馒头。
这是连故事书也不敢写的，荒谬到不可能让人相信的东西……
艾克作为商人，简直是无比成功的青年……他被关进来之前甚至只有二十三岁，有着俊朗到姑娘们看到就忍不住脸上微红的脸庞，一头飘逸的浅金短发，有着在交易上极为优秀的头脑。
但。
他想要……他渴望……
一笔大的交易。
一笔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再来一次的交易。
盛大到历史都不可能有第二次的交易。
于是，一切筹划的源头，就在艾克的渴求中确立。
“你说……一场游戏？”
“一场实质是交易的游戏。”
眼前的这个黑发黑瞳的青年自称周理……要是放外面的话，估计会被人说：同夜一般完美的颜色。
要是有些老古董说不定还会说这个青年能成为夜影种。
但是。
……甚至在这个年纪还需要一块夜石吗？
艾克内心的想法完全没有流露在脸上，笑容也是他时常贩卖的商品。
在尼可周理一同前来的时候，艾克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便顺着二人的意愿跟着来到了角落。
“你想要我废除掉契约？”
完全不委婉的直白开口。
艾克知道在这种时候不需要周旋，只需要明白地点出。
“啊，顺带吧。”
周理答道。
尼可听到之后眨了眨眼，转头望向他。
“好吧，由于我同伴的强烈意愿，暂定为确实是为此而来。”
这话还不如不说。
“不过既然是交易，那我也不能空手而来。”
周理摊开了手，夜石在手心散发着紫色的光泽。
“……一块给残疾人用的破石头？”
“一块用珍视之物换来的破石头。”
艾克反问，周理回答。
艾克笑了，他是个商人，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商品的价值，但对于他的交易而言，价值反而不重要了。
“那么你这个所谓的游戏，是什么呢？”
“你听说过，真心话吗。”
十分钟前。
“什么？周理先生？你想要直接带着我去找他？”
尼可并不算什么太聪明的人，但是他也清楚这种情况下商人的立场……
简直就像已经叼到了一块肥肉的狐狸，在这种情况下，与之夺食简直是不可能……倒不如说如果真想这么做，可能又会被咬下一块肉。
“所以不能按照他那套来。”
“他是商人，所以会提出交易。”
“而我……”
周理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只会来一场游戏。”
尼可此刻心里也没底，看着左边的金发男子，以及右边的黑发青年，有些懊恼。
“由于没有道具，我们就使用最简单的吧……由猜拳来决定谁来提问，胜者问输者一个问题。”
“必须是以真心话来回应提问，如果说谎的话提问方就得到一分。不回答也一样。”
“先获得两分的人胜利……我赢了，你就大可从他的身上拿……喂喂，我还没说呢，你要信任我呀尼可……对了，你就从他身上拿走一根头发吧。”
“而如果你赢了，这颗石头就是你的了。”
艾克确认完规则，点了点头。
这是大概率不会赚，但是绝对不会亏的交易。
尼可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这是规则无比简单的游戏，赢的方法也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只要问出两个让对方宁愿说谎也不想说回答的问题，就能获得胜利。
简直就像几个无聊的朋友一时兴起玩的游戏一样……根本就不像为了获取什么的决斗！
而且啊……
这个游戏的进行完全建立在一个不稳定的基础之上：如何判断对方的回答是否是真心话？
哪怕知晓对方回答的是谎言，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吧，这种情况下只要死撑着就会变成没有进展的……
不对。
周理提出有这么一个大漏洞规则的游戏……艾克为什么会点头接受。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简直就像只有我看漏了什么一样……
不过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把漏洞无视掉……这游戏依然有一个“必胜法”：
不要说谎。
是的，哪怕在猜拳上运气不好，没什么进展，甚至提问不了几次……只要在对方提问的时候自己用真心话回答，这样至少对方不会加分。
这样要么是两个人都不说谎，最终平局，要么是对方终于忍不住说谎，获得胜利。
只要不说谎……就绝对不会输。
但想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
尼可就反问自己：
不管被问到什么问题都不说谎，这可能吗？
尼可还在纠结着，但两人的猜拳已经有了结果。
周理出了石头，艾克出了布。
“请问你的身高是？”
居然是这么毫无攻击性的问题，不管怎么样都不会……
“一米八六。”
“……可我看着你，好像不止这个数。”
“对，我一米八七。”
在第一个问题上就说谎了！而且还是这么没有意义的东西！并且毫不犹豫承认了！
尼可内心在怒吼着，周理却不知道这个唯一的旁观者内心的波涛汹涌，只是淡淡说道：
“继续。”
之后的发展就比较平淡了。
猜拳的结果是互有输赢。
问题也是来回问着，在一些试探用的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中，也不乏饱含恶意的针对。
“你小时候发生过的令你印象深刻至今也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的父亲在家里开的酒馆被几个有钱的醉汉揍了一顿，哪怕鼻青脸肿也仍然一张一张捡起来地上沾着酒渍的钞票。”
“你是抱着为同伴出口气的想法来吗？”
“不，完全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你介意别人的评价吗？”
“如果他们的评价值钱的话。”
“你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
“不知道。”
周理回答完，艾克双眼微眯，但随后就又恢复了那副招待别人用的笑容，什么也没说。
到目前为止，依旧是艾克有着一分，周理一分也没有。
“你出的是布，而我则是剪刀……那就该我问了。”
“提问：”
“你修炼的，是什么体系？”
艾克报以无言的微笑。
周理之前就在尼可那里询问到了溯源者相关的东西。
所谓溯源者，就是逐渐回溯到起源般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的存在。
汲取这个散落于世界的无处不在的源能，获取并使用着现实不存在的魂种。
而每当人的灵魂回溯完一次，就像是树经过一年多出了一圈年轮一样，会变得更加强大。
如果要粗糙的区分的话，一次轮转，两次轮转就足够了……
而哪怕是两次轮转了的溯源者，这座监狱里的囚犯也是有的，而且数量不少。
……但在这座监狱里，他们的力量将无法动用。
任何攻击性的手段连释放都没办法……
但是功能性的魂种却依旧能动用。
而溯源者经过划分也衍生出了无数的体系……但这种东西是哪怕不说也必须隐藏好的无数溯源者的共识。
艾克没有回答，周理就获得了一分。
一比一，平。
周理笑了，毫不顾忌笑声的发出。
尼可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一旦看到这种表情，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布胜过了石头。
“你能够鉴定谎言？”
“对。”
石头赢过了剪刀。
“你的体系核心不是契约对吗？”
“……对”
连续两局，周理仿佛赌定了自己这两局一定会赢，甚至问题连贯得早就想好了一样。
与事实相差极近的谎言，看起来像是谎言的实话，这些试探都是为了摸清楚对方，到底是单纯判断在说谎，还是有着辨别谎言的特殊能力。
接下来又是周理的布胜过了艾克的石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修炼体系的核心……是语言对吗？”
“没错，是言术体系。”
艾克此时的回答也带着迟疑。
他在衡量着天平。
石头又胜过了剪刀。
“之前你和尼可的那个，我猜也不是什么公平契约魂种吧。”
“那个魂种的名字是口头契约。”
艾克回答着。
很显然，这是大多数溯源者的做法……让对方以为自己修炼的体系是另一种东西。
即便作为一个商人，但是他修炼的并不是契约体系，而是言术体系。
而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揭穿他的，却是一个普通人。
在旁边的尼可看到如此状况已经开始欢呼，但随后被路过的几个囚犯笑了几声，意识到这样子有点丢人，又赶忙停了下来。
艾克开始思考，交易是种取舍。
如果获得了并没有多少价值的东西，却损失了更多。
那还不如放弃。
但是……
艾克目光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锐利，仿佛带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笑容面具掺杂了一点真实，他开始觉得这场交易有意思了起来。
周理出了布。
而艾克出了剪刀。
似乎猛烈的攻势戛然而止。
a1524……
艾克没有开口，内心思量着。
他早在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以及他身上的编号之谜，但他并不觉得这种怪谈一样的有着解析的必要。
一年前的编号……
却在今天想要获得夜石……？
是因为……之前不需要吗？
一年前的档案，在此之前却仿佛像没有那个人的存在，只有一串编号一样……
伪造还是……
不，光是这些就足够了。
“你进入这座监狱……”
致命的杀机已经凝成。
“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吗？”
尼可脸色僵住了。
很显然这是个只需要回答是与否就足够的简单问题。
但是……
假设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的话。
尼可看向了远处的狱警，又赶忙将目光收回。
不，哪怕是回答了否，艾克有着鉴别谎言的手段，足以向狱警证明……
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有一个。
周理不能回答真心话，也不能回答谎言。
他只能带着那副愉悦的笑容，就此收尾。
在场的人不管是谁，都无法从那副笑容中窥见他的想法。
尼可也好，艾克也好。
都觉得失败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也绝对会是像铁锤一样沉重的打击。
但实际上……
还真是有趣。
他的内心充满愉悦。
“商人……不，艾克，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这笔交易已经结束了……那不妨再来一笔。”
“用我的心脏！”
周理像一个拼尽一切的赌徒一般。
他的脸上满是狂热，心中翻涌着热情，泛起了难言的愉悦滋味。
“只要……接下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只要你的回答是谎言。”
“那么我的心脏你尽管拿走。”
尼可愣住了，本来没来得及劝阻的话语，此刻更是被打碎进喉咙里，不知道说什么。
尽管已经在这个神秘的男人身上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但此刻摆在眼前的仍然是荒谬到让人无法相信的话语。
艾克之前也产生过慌乱，但是只有这一刻，他温和笑容的脸产生了动摇，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太简单了。
要让一个人说实话，可能需要无数个理由。
但要一个人说谎……
那简直太简单了。
“艾克，你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什么是交易。”
周理仿佛用着讲述故事的语调，缓缓诉说着。
“你逐渐懂得了价值，甚至已经直观地从自己的父亲身上懂得了……尊严，人格，这样的东西也是可以放上天平来衡量交易的。”
“你一开始是为了价值而交易，为了生存而交易……”
“但你逐渐获得了很多很多东西，获得的越多，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反而就越没有价值。”
“甚至还不如交易本身有价值。”
“你是个商人！眼中标明了数字的商人！但你却觉得由经济主导了命脉，贯彻了无数东西的世界，这样的交易，让你感到无趣。”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明明只是通过了几十个小问题来逐渐拼凑艾克的形象。
但周理却笃定了自己说的是真实。
艾克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冷汗浸透，仿佛整个人从肉体到骨头被一块一块的剖析出来一样。
“你渴望……”
“违背世俗常理的，难以被价值衡量的，甚至充斥着不合理的……”
“有趣到不可能存在的交易，对吗？”
艾克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颤。
此刻胜负很简单。
他只需要反驳一句，否认一句就行。
这太简单了。
他咽了下口水。
残存的紧张仍搅乱着他的思绪，仿佛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混乱过。
明明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仿佛鱼骨一般折磨着他。
周理的话语是由狂热逐渐转向平淡的，但仍然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愉悦。
这样的展开恰恰是如他所愿的有趣。
如同失忆般的经历让他像一个新生儿一般不知所措的懵懂了一会之后，他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尽管他从来就不打算掩饰。
明明话语是那么的平淡，却充满着诱惑。
仿佛恶魔的低语让人堕入地狱。
尼可之前对于艾克的比喻是：叼着肥肉的狐狸，狡诈，不可能放手。
但此时此刻。
尼可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周理。
甚至于脑子里挤了半天，仍然只吐出了一句：疯子。
和狡诈的狐狸争夺已经叼在嘴里的肥肉？不，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狐狸也一口吞下。
艾克嘴唇微张，此刻他的大脑仍然被冲击着，仿佛还在颤栗。
他的视线对上周理的双眼。
这个家伙很清醒，那绝对不可能是输红了眼的孤注一掷……那种毫无保留的纯粹狂热只可能是，对自身计划的绝对自信。
只要说一句“不”
明明只需要这样。
对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一个咬到肥肉绝不松口，一个永远能有所得的赢家……怎么可能会拒绝唾手可得的胜利！
明明本该是这样……
但。
他的内心被眼前的男人用简单的话一笔一笔勾勒，挖出了心中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这样直击灵魂的震撼让理性居高处的他都感到无比动摇。
那是他的执念……
是他最偏执的事物……
是……
他最真实的渴求。
如果说否……
就像是否认了自己。
……哪怕赢了也会输。
带着仍旧混乱的思绪。
他不由自主开口：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