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配合
这一般是贺医生的常规流程。
他会在跟肖诺聊完后告诉来陪她的人一些情况。肖诺一开始还想偷听一下，到底交代了一些什么东西，但后来发现，知道与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差别，也就不再执着于偷听。
肖诺点头后就径自出去了。
咨询室在一楼，外面有一大片草地，草地中间种着几样花。肖诺蹲在花坛边，摸着青草，闻着淡淡的青草香。
“肖诺之前看病的经历情况你都知道吗？”贺医生问江未已。
江未已沉重地摇摇头：“没有……我跟她在一起大概快半年，她都没有发过病，这一次有点严重。”
贺医生叹了口气：“我这么跟你说吧，肖诺一直以来都不配合治疗。不过不管我对她都用什么方法，情绪干扰还是移情这些，她倒是都在配合我……她在配合我，你懂吗？她只是在配合我，并不是配合治疗。”
江未已对他的解释瞬间明白了。也就是说，肖诺只是配合医生完成所用的方法，去完全摒除这些方法对自己的作用。
“她把这件事归于自己的错，并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这就是她的错……她太固执了，这么多年我没有找到突破口。她看起来永远乐观，永远都在笑，但这些都是装的，你带她来应该是也发现了这些……言尽于此，有些话我不方便再说，希望你作为男朋友能多劝劝她，减少些她的负罪感。”贺医生说。
“我明白，多谢贺医生。”江未已说着透过玻璃看了眼蹲在花坛边肖诺的背影。
“不用谢，这是我的责任……我也希望她能走出来。”贺医生说完微点了下头就转了身。
就在江未已正准备出门时，他突然想起一事，转身问贺医生：“最近我发现肖诺她会故意避开我，还会避免跟我接触，这是什么情况？”
贺医生瞳孔微微一震，转身看向他：“……这是应急障碍的一个症状，她会排斥密切关系，难以与人保持密切联系……只不过这个症状以前她没有表现出来过。”
江未已神色慌张：“所以……所以她现在表现出这个症状是加重了吗？”
贺医生皱着眉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其实你要问我，我也不太确定，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肖诺在我面前表现的是真实的一面还是伪装的一面……也许她以前有这个症状，只是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江未已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也不再多问，跟贺医生道了别就带着肖诺走了。
之前因为江未已救了欧阳可，没管肖诺那件事后，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也向周桉问了一些肖诺的病情。只是周桉也只大概了解一些，他又不敢问叶槐，所以只好自己上网查或者厚着脸皮去询问一些相关的医生。
他一直以为肖诺只是因为爸妈去世有抑郁症，知道具体情况也是刚刚在听肖诺说自己的事时才确定是应急障碍加抑郁症。
他之前还在想为什么会有一个固定的医生，而且这么多年肖诺都没好。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肖诺把所有的过错归结于自己，而且时时刻刻都在提醒那是她的错。这么多年她已经用坚实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表现出的只是她想给人看的样子。
她并没有在配合治疗。
不论是在医生面前的装模作样还是在朋友亲人面前的乐观向上，她想的只是让那些爱自己的人安心罢了。
江未已看着她，几次都想开口，但肖诺一路沉默他根本没开口的机会。
直到回到肖诺家，看肖诺一会儿洗手一会儿洗脸，一会儿又去拿水喝，一会儿又去拿个橘子剥，就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
江未已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了再次起身的肖诺：“聊聊，坐下。”
肖诺一挑眉，随着江未已的力度坐到了他腿上，江未已搂着她的腰：“昭昭，那些事已经发生了，我们没法逃避对不对？可是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这是无法预料的事。”
肖诺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没说话。
江未已抚摸着她的背：“配合医生治疗好不好？”
听到这肖诺放开他站起身：“我怎么没配合，你说带我去我没去吗？医生说什么我做什么，我这还叫不配合吗？”
“你配合医生的治疗，不是配合行动。”江未已微蹙着眉说。
“我配合了！”肖诺大吼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去那里吗！？我从小到大去过多少回你知道吗！？为了让你放心我去了，你还要我怎么配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那种配合……”江未已叹了口气，“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你不想走出来吗？”
肖诺咬咬嘴唇：“我说了我配合了……我没有活在过去，我活在当下，活在未来，你觉得我没配合是吗？你是觉得这么多年我都在跟医生周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得走出来，你不要囿于过去，只有放下你才能轻装上阵重新出发啊。”江未已蹙着眉说。
“我不需要重新出发，我这样出发就挺好的，我很满意。”肖诺眉宇间含着怒气，语气近乎于咄咄逼人。
江未已听到此处，深觉肖诺不会妥协，便起身去搂她，肖诺侧身避开，狠狠看了他一眼回了卧室，将门反锁。
江未已抵着额头深呼了几口气，只觉得胸口郁结，有点无力。
第二天江未已起来的时候肖诺已经独自去学校了。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肖诺一般没叫上个几遍根本不会自己起床。今天也不知道为了避开他早起了多久。
江未已心情沉重地出了门，到学校也没见到肖诺。今天肖诺除了下午第一节其余时间都是课，江未已今天倒是很空闲。
中午去接肖诺下课，在门口等了很久肖诺才魂不守舍地晃晃悠悠出来。江未已本展颜一笑，但随即就看到了肖诺身边走着的一脸温柔笑意的齐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想转身就走。江未已愤愤地想，但此时要是走了，岂不是给这小子留缝了。
“肖诺！”江未已举起手大叫一声。
肖诺眼神看过来，微顿，下意识看向齐延。齐延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走在她旁边。
肖诺正准备加快步子过去，齐延像是预感到了她的动作，拽住了她的袖子，微微俯身：“下午我去你们系上课，给我留位置，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不等肖诺反应就率先走了。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齐延有时候会去文学系听课，这是很多人知道的。但他现在以这个动作和神情跟她这么说话江未已不多想才不正常。
肖诺心道无语，抬头看向江未已站的位置，他的脸已经黑了，阴沉无比地望着肖诺。
肖诺暗自叹口气，加快步子走过去。
“他说啥了？”江未已没好气地问。
肖诺笑笑：“他要去听课，让我帮忙占位置。”
江未已皱着眉一副不爽：“你觉不觉得他像个孔雀，处处开屏，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非要用那种姿势说。”
肖诺失笑道：“你这个形容要是被他知道我估计你俩又是一场恶战。”
“我巴不得……真是看不惯他，一天天的怎么能一直保持笑容，也不嫌累得慌……他是不是法令纹很严重？”江未已拿过肖诺的包斜挎上，另一只手跟她十指相扣着往食堂方位走。
“我没仔细看过，”肖诺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要说他一直保持笑容，那我以前见到的你还全都是保持冷脸呢，你什么感觉？”
江未已提到这茬就觉得一阵尴尬，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肖诺说：“也不对，你也不是一直冷脸，只是见到我的时候冷着脸。”
江未已深深叹口气：“对不起，我的错，我忏悔，求求我家昭昭原谅我吧。”
肖诺抿着嘴笑道：“原谅你啦，毕竟你是我的宝贝儿。”
下午上课肖诺给齐延占了位置，但是这鸟人居然在上课的时候说临时有事先不去了。在她把书包从旁边桌上拿走的时候，肖诺明显感觉到那几个原本要坐的人用不爽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江未已下午去了叶槐和周桉的出租房玩游戏。
几局游戏下来周桉整个人都对生活失去了兴趣，一副了无生趣地躺在沙发上。
“太没人性了，我跟你们一个组本来是为了往麻了赢，结果输麻了……我想知道，江未已你是不是有毛病，让你走下路帮我，你非要攻人城池，你干嘛自不量力，你也太坑了。”周桉无奈地一个抱枕扔过去，“孙子。”
江未已一伸手接住：“我在想事情呢，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你知足吧，不是还赢了一把嘛。”
“想啥，阿诺的事情吗？”叶槐问。
江未已点点头：“嗯，你们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怎么处理？我没经历过，我有点害怕，生怕哪句话说错了……看她强颜欢笑的我也很难受。”
“阿诺想要打开心扉很不容易，她很小就把自己伪装成啥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你现在让她配合治疗，她不会那么快接受的，我们也在想办法，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可毕竟本人不配合我们也实在没办法，慢慢来吧，总会有办法的。”叶槐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桌上。
“是啊，所以你也别急，你想的是让她配合治疗早点走出阴影，但你太心急会让阿诺觉得你在责怪她不配合，反而会适得其反。”周桉手肘挡在眼睛上声音闷闷地说。
江未已叹口气问叶槐：“她是在叔叔阿姨死后就这样了吗？连个转折也没有吗？”
叶槐眨了眨眼，顿了顿说：“一个人要想把自己伪装起来，也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哪可能那么容易就变成这样。”
江未已低着头没说话。
是啊，要想给自己镀上一层保护壳哪那么容易。
他觉得叶槐并不想说，也不打算逼他说。估计那段日子不论是对肖诺还是对姥姥姥爷以及叶槐一家都是痛苦万分的回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连周桉都没说话，闭着眼闭目养神。
就在江未已起身准备走，叶槐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