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向前走——
灰败的街头,混乱的街角,路上时不时窜出几个熊孩子追着骑着自行车乱窜的大小子。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大口吸了口烟,朝地上吐了口痰,大声喊了句:“狗东西,骑那么快,早晚得死。”然后一边咳嗽一边走。
这里的楼大概有几十年了,墙从白的变成了黑灰色,一眼看去毫无人气,就像闹鬼的百年老屋。
沿着一条土路往前,转过一个角,103号楼的一楼前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用力踢着门,满口脏话,邻居下来看了几次都被骂了回去,再没人敢来说。
“你个婊子养的,给老子开门,”男人大着嗓门吼着,“你再不开门我弄死你。”
“开门,他娘的,这是你老子的房,我今天不弄死你我不是你老子。”男人将酒瓶砸在门上,酒瓶瞬间炸开,玻璃崩的到处都是。
门里的周桉靠在门板上,生怕门外的男人冲进来。
他已经浑身是伤,额头破了,嘴角也在流血,衣服上好几个黑黑的脚印,已经没了平时的整洁。
就在刚刚,他刚出去买了菜回来,准备做个饭。
刚到楼前,就看到了一年不见的老爸跟对门的阿姨对骂,说的话没一句能听的。他上去劝了几句,被他爸一巴掌打到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拳脚就全落在了身上。
挣扎着站起来后,又被打了一拳,邻居将那个男人拉开之后周桉赶紧冲进了楼,赶紧进门将门反锁。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要他对他爸动手,他还是没那个本事,如果还手了下一次会有更厉害的等着他。
家里只有他跟老爸还有姥姥,老妈在他五岁那年就生病去世了,姥姥一直打工供他读书。
小时候老爸就一直喝酒,一喝酒就打人。姥姥在的时候老爸要打他,姥姥总会挡在前面,那男人有时候丧心病狂,连姥姥也一起打。
后来姥姥在他上高中那年去世了,幸亏当时在学校认识了江未已,所以每次被打他就去江未已家,他爸一般也不会找他。
他16岁,也就是姥姥去世那年,他失去了最后一把保护伞。老爸不会给他钱,他只能找活干。
高中时间很少,就只能放学后去饭店打晚工,但在饭店遇到一个很好的老板,据说她儿子和丈夫出车祸死了,只有她一个人。
晚饭是在饭店吃的,老板工资给的也高,一小时50,到十二点大概六个小时,一天能挣不少。
周桉一直觉得老板把她对儿子的思念移情到了他身上,对他格外照顾,因为听说还有个打晚工的大学生,一小时只有15。
老板对他很好,于是后来饭店也变成了他的港湾。
长大之后老爸就很少回家了,一回家就醉醺醺的,他就去饭店躲着,或去江未已家跟他一起学。
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高考完的那三个月他不仅在饭店打工,还去发传单,或者上网帮别人做网页,赚了不少,两年的学费完全够了,但生活费却成了问题。
那天在饭店收拾完后,在后厨正为这事苦恼时,老板走了过来。
“小桉,要上大学了吧。”老板温和地说。
周桉点了点头:“对,考上了想去的学校。”
老板看了他一会儿,眼底露出一抹心疼:“是不是钱不够?”
周桉苦笑着说:“两年学费是够了,但生活费可能差点。”
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厚的信封:“这个你拿着。”
周桉瞪大眼睛,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您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您了。”
“这个呢,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好吗?”老板一脸疼爱地递给他。
周桉笑着点点头:“好,那谢谢您。”
温暖的人很多,帮助他的人也很多。
有时候感觉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残酷,只要好好生活,好像总有一天就能重见曙光。
大一那年,他认识了一帮人,每一个都充满了善意。
总是欣欣向荣、充满活力的肖诺,温柔可亲的欧阳可,还有帅气温和,永远一副笑脸的叶槐……还有充满善意的同学。
这一切都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黑暗的世界顿时光芒四射,阴暗角落里的他灵魂重生。
可这个已经一年没回来的男人却让他重建的世界崩塌了。
周桉想打电话给叶槐他们,手指却在叶槐的电话号码上停驻了很久,最后还是没能按下去。这样的世界,与他们格格不入。
最后他打给了江未已。至少江未已是见过他最狼狈样子的人。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极慢,门外的踹门声和喊骂声依然如旧,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躲在自己的房门后不敢开门,害怕一开门就会被打飞出去。
那个男人的一呼一吸都让他浑身颤抖,恐惧感一直紧紧环绕着他,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发抖,捏着手机的手心沁出冷汗,额角的伤突突的跳,嘴角也火辣辣的。
就在他感觉呼吸困难的时候,门外的声音陡然变了,男人似乎被拉开了,骂了句:“哪个狗娘养的。”
门外响起了打斗声,周桉知道是江未已来了,可他害怕的不敢开门。
直到听见江未已突然闷哼一声,他再也躲不住了,拉开门冲了出去。
他看到江未已满头是血,眼睛猩红着跟那男人扭打在一起,他深吸几口气,感觉喉咙干涩,正准备冲上去,身后一个人一把将老爸扯开扔出去老远。
周桉猛一转头正好对上叶槐的满眼担心,他突然感到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叶槐扳着周桉的肩膀,眉头紧皱,担心道:“疼吗?”
周桉为了不一说话就掉眼泪,摇了摇头。
叶槐恶狠狠地看着躺地上不动的那个邋遢的男人。
周桉这才发现肖诺也在一边,正跟江未已说话。
一滴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他是幸运的,他有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人。
肖诺从看到江未已满头满脸是血开始心就乱了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得发抖,眼睛通红,眼含泪水。
“你……”肖诺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没事吧?”
江未已盯着她,刚刚一身的戾气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柔和下来,忍着疼勾了勾嘴角:“没事。”
肖诺抿着唇,睫毛被泪水浸的湿漉漉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委屈,像是被打蔫的花骨朵。
江未已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抱抱她,但手上都是土,又缩了回来。
肖诺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身体一怔,扬唇笑了笑:“去医院吧,你这要缝针。”
江未已顺从地点点头。
叫来的警察刚好到了,问了具体情况就将地上装死的男人拖走了。
几个人赶紧把江未已送去了医院。脑袋缝了三针。
刚出医生的门,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江未已神色变了变。
“小未,怎么回事?”一个长得温柔漂亮的女人一脸担忧地抓着江未已问。
“妈,我没事,就是碰到了。”江未已赶紧说了句,旁边几人瞪眼看着又转向男人,“爸,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小桉打电话给我们,接到电话我们就过来了。”江爸爸皱着眉,“你这撞的很有水平啊,缝了几针?”
“三针。我没事,你们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江未已笑道。
江妈妈松了口气:“看你这样估计是没事……小桉,你没事吧?”
周桉摇摇头:“我没事阿姨。就是害了小未。”
“他没事,幸好你们没事。”江妈妈庆幸道,“放假了就别回去了,去小未那里,他也自己一个人住,你自己在那太危险了。”
周桉颔首道:“好,谢谢阿姨。”
“同学们谢谢你们啊。”江爸爸看了看几个人,“麻烦你们了,要不是你们他俩不知道能出啥事。”
“没事叔叔,都是朋友。应该的。”叶槐还是那副礼貌的笑容。
肖诺看了看江未已,两人眼神刚碰上肖诺就赶紧收回了视线,当着人家爸妈的面,还是收敛点吧。
还没等她收敛完,叶妈妈的视线就落到了她身上。
“怎么还有女孩子,那样的场面怎么能带着女孩子。”江妈妈攥住了肖诺的手。
肖诺尴尬地笑笑:“没事,我武力值超高的阿姨。”
“还有武力值呢,”江妈妈饶有兴趣道,“这么可爱。”
可爱?
肖诺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这么认真地夸她可爱。了,以前那些评价多半都是为了调侃讽刺,突然来一句真心实意的还真是不敢置信。
“谢谢阿姨,”肖诺笑的脸僵硬。
旁边三人使劲憋着笑。
“以前都没见过你,多来家玩啊。”江妈妈继续温柔笑着。
肖诺没心没肺的功能再一次发挥了反作用:“你们也不回家,我去了也见不到。”
叶槐和额角贴着纱布的周桉四目相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江未已震惊地看着她。
江爸江妈互相看了看,皆是一脸窘态。
肖诺抿了抿嘴,摸了摸鼻子,顿时无所措手足起来,赶紧找补:“你们工作忙,我去过家里,你们没在。”
完了,更尴尬了。
在大人不在家的状态,一个女孩子跑去人家孩子家里。
肖诺深吸一口气,定在了原地。尴尬经历多了应该就没什么了吧。
“下次我们在家,让小未邀请你,阿姨做饭给你吃。”江妈妈说。
肖诺突然脑海里闪过“西红柿炒苹果”这道菜,能做出这道菜的人确定要邀请别人去家里吃饭?
“好啊,谢谢阿姨。”肖诺笑了笑。
“那我们就先带江未已回去了,”江妈妈看看几个人,又转向肖诺,“今天不能邀请你啦,带他买点东西我们还是要回医院。”
“没事阿姨,改天。”肖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江未已走前深深看了肖诺一眼,肖诺正为了终于结束了拍着胸口吸气,对上他的眼神,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跟他呆呆地对望。
突然江未已绽出一个笑容,那是肖诺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的。
温柔明亮,带着少年的朝气蓬勃。
肖诺直接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在江未已转身欲走的时候,肖诺懵懵伸手挥了挥。
江未已顿了一下,笑容更盛,抬手挥了挥。
肖诺没料到这一幕,半天没回过神来。
叶槐和周桉无奈地看着她。
“好了,都走远了。”周桉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斗鸡眼了。”
肖诺转头狠狠白了他一眼:“你才斗鸡眼。”
叶槐在一边笑的不行:“我们也走吧……周桉你今晚去我家住,明天我陪你回家把东西收拾了。”
“啊?我收拾东西干嘛?”周桉一脸不解。
肖诺跟在周桉身边:“搬出来啊,叶槐要租个房,就在大学那边,下午去看。”
周桉蹙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莫名其妙。
“给我租房?”周桉震惊道。
“不是给你租房,是给你们两个租房。”肖诺强调他。
“为什么?我住学校一样的。”周桉不太自然地说。
叶槐默默走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房子是肖诺临时提出来的。
他在周桉处理伤口的时候发了个租房信息,刚好有个学校那边的打电话过来,就应了下来。
刚刚的担忧现在已经消散了一些,同意肖诺的建议纯属一时冲动,完全没想好该怎么跟周桉说。
肖诺努了努嘴:“可是假期啥的不方便啊。那个房子你不回也一样,你也没多少东西,出来住吧,不可能一辈子在那待着。”
周桉挑了挑眉,看着叶槐:“你为什么也要出去住?不跟叔叔阿姨住吗?”
叶槐心里直哀嚎,表面却平静如水:“那房子两室一厅,我帮你分摊房租啊。”
周桉“哦”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话可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两人想把他从那个环境拉出来。
“反正你就出来住吧,在那待着身心都受损。大一我就让你搬出来,你非不,现在弄成这样,我们多担心啊。”肖诺喟叹一声,“你要好好生活,变得更好,首先第一步就要脱离拖累你的因素。”
周桉难得没跟她对呛,一脸平静的笑:“嗯,好,搬出来……向前走。”
“向前走——”肖诺大吼一声。
“我靠,吓我一跳,你是不是有病?”果然平静只是一时的,周桉对着肖诺喊了声。
“你有没有感恩之心周桉小朋友,”肖诺仰着脸,“哼!”
周桉伸手捏着她的脸,肖诺被捏得皱眉拍着他的手:“放手,疼。”
“还敢不敢乱说?”周桉狞笑。
“不了不了……放手放手……”肖诺一连串地说。
周桉大笑着松了手。
叶槐往前躬了躬身子,瞅了眼周桉额头上的绷带。
周桉伸手摸了摸:“没事,还好,没那么疼。”
叶槐跟他四目相对,温柔一笑。
周桉觉得那笑容像是一杯醇香的酒,丝丝沁人心脾,如柔风一缕。
那一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让他的心怦怦直跳,是渗透真心的满足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