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第章 第章 第章 32 (一更)
chapter 32
海盗多有纹身。
人在海上漂, 或用可怖图案威慑被打劫者,或用特殊图案表明自己属于哪一支势力,也有借此辟邪获得某种力量庇佑。
珀尔没能从伯莎的记忆里获知遇难始末, 因为惊吓让记忆几乎变成一片空白。
只能确定她被杀时与家人们分开, 因为身在甲板,而成了正面迎敌的那一波被害者。
更多的案发细节,三年来报纸上陆陆续续刊登了不少相关报道。
有幸存者的自述,也有悬赏令贴出了那些海盗的肖像特征画,但没有一条提到骷髅沙漏纹身。
人们分辨不清海盗的来历, 船没有悬挂海盗旗, 只能说听口音像是加勒比海地区的西班牙、英语口音。
当下, 理查讲出的纹身线索, 如果属实就是新的一个重大突破进展。
珀尔却没有盲目乐观,对于理查的催眠提议持审慎态度。
“你想通过催眠来还原记忆, 想起更多海盗相关细节。理论上,我认为可行,但实际操作中真正专业的催眠师很难找。”
对1836年的医疗水平, 必须降低再降低期待。
不可否认近现代医学的大门已经缓缓开启,但类似给钻颅术、滥用各种成瘾药物等骚操作层出不穷。
心理与精神领域的治疗就更不完善,被送入精神病院堪比上刑坐牢。假如你本来没病,被送入院能确保你疯癫得很彻底。
这种大环境下想找一位靠谱的催眠师, 不说是难如登天, 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理查苦笑,“我明白的, 之前搜集了一些伦敦报纸上的催眠广告。去其中两三家咨询室看了看,那种环境叫人头皮发麻。堪比传说里黑巫师祭坛那样阴森,很难让我相信有正面帮助。”
因此, 只能寄希望于兰茨先生的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可靠的推荐,但目前看来也有一定难度。
珀尔取出了随身记事簿,她不会因为没有合适的催眠师就停止调查。
“这样吧,我们先把已知的纹身画出来,以此为线索先找起来。另外,当时你与另一位乘客维尔登同住一个客舱,他对海盗打劫的经过有什么补充吗?”
理查当时昏迷,而事后得知持枪的维尔登并没有冲到一线作战。
“维尔登,他没出客房。用枪呵退海盗后,反锁了门,一直等到船只靠岸。”
事后,听维尔登描述,他带枪就是装装样子。
真遇到了海盗,还是躲起来保命最实在。把柜子、床铺等能堵门的东西都堵了门,一直躲到了突袭平息。
观光船被洗劫,死伤惨重,打劫的海盗却没有把所有乘客与船都灭口。
据说警方与侦探们的勘察分析,因为乘客中有十几人带枪,而海盗见状不妙,抢了一波最值钱的东西就走。
案发后计算,所有乘客损失财物总计折合三千英镑。
主要丢失都是珠宝首饰,这种值钱又相对轻便易携带的物品,这些在报纸上已有刊登。
珀尔读过相关报道,梅森一家也是失主之一。
像是老梅森的玳瑁怀表、琳达的红宝石珍珠手链等等,合计损失近五百英镑。
“我有一点好奇,当年你为什么不把纹身的线索说出去?”
珀尔直视理查的眼睛,不错漏一丝他的表情。
“哪怕无法确定是不是极度恐惧下的幻象,好歹也是一条线索,是什么让你选择了隐瞒?”
三年前,理查为什么不说?
悬赏缉拿海盗的人不只老梅森,还有其他受害者家属,多一条线索理论上距离找出真凶就更接近。
理查抿了抿唇,双手不由自主贴近裤腿侧缝,“我、我……”
他下意识四周张望,确定没有第三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讲了出来。
“就是直觉。我问自己,姐姐死了,谁最获益?其他的,我不知道,但三万英镑的嫁妆不用交给罗切斯特家了。
父亲事后再与老罗切斯特合作,同样投入三万英镑,但所获得的利润是属于梅森家的。对不起,我讲的有些乱,兰茨先生,您能懂吗?”
“我懂。”
珀尔分析过谁是伯莎之死的受益人。
这要从长期与短期效益不同来看。
假设伯莎成功出嫁,对于梅森家的长远有利,但三万英镑约等于白送给罗切斯特家。
短期内,联姻不成,如果无视伯莎的性命问题,巨额嫁妆是省下来了。
“不是每个人都追求长期利益,你的继母与弟弟嫌疑颇大。因为一旦老梅森过世,他们没有继承权。
理查先生,你在怀疑他们。考虑到你弟弟在事发时才七岁,琳达成了头号疑犯。”
珀尔道出了理查内心所想。
理查无奈地点头,但很快又陷入自我责怪。
“是的,如果三年前我被杀了,乔治就成了唯一继承人,但我怎么可以怀疑继母。
琳达对我与姐姐一直很照顾,至今为止相处十一年了,她对我和亲生母亲没什么差别。不溺爱、也不苛刻、还会帮忙缓和父亲对我的严厉与不满态度。”
珀尔对照原主的记忆,姐弟两人待继母都是正面评价。
此次,在佛罗伦萨见到琳达真人,以次数不多的接触来看,其人懂分寸知进退。
但,人有多面。
平时其乐融融地相处,利益争夺的关键时刻狠心下杀招,也不无可能。
另外,尽管能看出老梅森对大儿子理查的行为处事不满,但小儿子乔治年仅十岁,显然不是变更继承人的最佳时机。
长子继承是英国传统。即便理查能力不足,却也轮不到年幼弟弟取而代之。
换句话说,琳达假设有心针对理查,在老梅森身体尚且康健的情况下,没必要立即动手。
伯莎能产生的影响力却不同。作为长姐与罗切斯特家族的联姻,势必更会支持同胞弟弟理查,那就要在人没嫁过去之前切断这种辅助力。
破坏婚约,最直接的方式就让履行婚约的人死亡。
琳达有杀人动机,但疑罪从无,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臆想。
找到行凶的海盗是关键。
虚实难辨的骷髅沙漏纹身成了为数不多的线索,以及需要向目击者维尔登再次细问当年船上的详情。
理查事后对维尔登表示感谢,以三千英镑的谢礼金。
双方没能再见面。维尔登是费城人,在加勒比海修养了一个月就坐船北上返回美国。
彼此交换了地址,近三年只在圣诞节有书信往来。
珀尔将纹身与维尔登的美国费城通讯信息都记下。
这就算接手了理查的查案委托,这也是的她的本意,找出原主的死因且将凶手绳之以法。
顺带提醒理查在家中暂且不要提起此事,而原因不必多言,他也明白。
或许,选择考大学暂时离家也不错,而不是浪费时间每天用消极态度引起老梅森的不满。
理查今年才十九岁,掌握些真本领,哪怕有一天真的被剥夺继承权,或是遭遇老梅森破产了等变故,也能自力更生好好活着。
“谢谢,我一定好好考虑读大学的事。”
理查没再倾吐以目前的学识,他恐怕很难考上好学校的事实,是将这些负面思想收敛了起来。
抱怨也不起作用,还不如努力看书。
他多希望有可以依靠的兄长,就像兰茨先生这样的,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其前行的脚步。
但经历了把偷盗者卡曼误作好友的错付,在苦闷伤心之余,也是明白必须学着长大,独自去承担风风雨雨。
花园内,秘密调查协议敲定。
拍卖会场中,压轴物品的竞争十分激烈。
举牌者纷纷大撒币,仿佛一点也不心疼钱,誓要将宝物收入囊中。
就连突破拍卖物品基本法的价格也出现了。
大理石左旋海螺估价在五百英镑成交,但竞拍价格一路狂飙。在不惜代价的收藏家们竞价下,最终以两千两百英镑落锤。
“2200英镑一次!”,“2200英镑二次!”, “2200英镑三次!”
主持人一锤定音,“大理石左旋海螺,属于贵宾34号。”
爱德蒙无视了四周的目光,不论人们是羡慕他能够一掷千金,或是嘲讽他居然支付远超藏品价值的金额,那些都毫不重要。
当左旋海螺到手,仿佛像是完成了法利亚神甫的某一个遗愿,让他得以安息。
究竟谁是这玩意的卖家?
等到支付费用时,得到了主办方的答复。
卖家本来是匿名出售拍品,但后来追加一句,如果竞购者是米勒·默瑟先生,可以约个时间与他见一面。
爱德蒙听到这一番话,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投资人默瑟”存在不满两个月,会让什么人特殊对待?正确答案,不难猜测。
半个小时后,咖啡厅见面。
爱德蒙眼睁睁看到珀尔在对面落座,第一反应就是果不其然猜对了。
猜对了,不妨碍他心里仍然是万马奔腾过后一片狼藉。
真想一句,怎么能搞事的总是你,兰茨先生!你这是什么本领,居然连举世罕有的左旋海螺也给弄到拍卖会上去了。
“很意外吗?”
珀尔瞧着对坐之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心知肚明对方比起意外,只怕更多是有一肚子无法一吐为快的腹诽。
她也不等回答,继续讲扎人心的大实话。
“其实我更意外。本以为左旋海螺最多卖五百英镑,居然有人会为它花了两千英镑,真是一点都不心疼钱。
假如早知道是默瑟先生对左旋海螺感兴趣,以你帮我挡刀的见义勇为之举,我定是选择私下交易,不让您大出血。现在,为时已晚。”
珀尔保证,此刻她百分百没搞暗讽。
以常理论,精明的投资人默瑟先生不该感情用事,以如此天价拍下海螺,可对方就是做了。
她为了报答挡刀之恩,理性提议,“不如这样,主办方抽走的利润无可追回,但到我手的分成,可以取部分赠送……”
爱德蒙当即抬手,“不必了!自愿交易,钱货两讫,买亏买涨都是我做出的决定。另外,这是出于私人爱好收藏的购买行为,我代人拍下海螺,对方愿意不计代价,您无需操心。”
两千英镑的左旋海螺确实过度溢价,可一旦收了珀尔的私下补偿,有的事就变得无休无止。
从海上被救命,到街头代为挡刀,再到左旋海螺的买卖双方。究竟是谁欠了谁,谁帮助了谁,谁占了谁的便宜?
爱德蒙敏锐发现,有的事正一步步朝着掌控之外的方向发展,他选择及时叫停。
此次佛罗伦萨交流会,确定了一些仇人的消息。
在他入狱后,法国政局一变再变。拿破仑遭遇滑铁卢战役惨败身亡,路易十八复辟波旁王朝,但不没撑满九年,发生了七月革命。
波旁王朝被奥尔良王朝取代。构成新王朝权力支柱的不再是旧日血统论贵族,而是新增了金融大资产阶级。
从17世纪起,巴黎开始出现一群新晋富人。
他们往往来自巴黎之外,且出身平凡。不同与以往的货物买卖发家,是抓住了当时巴黎兴起的金融业一举暴富。
当欧洲各国涌入巴黎消费炫富,让它成了引领奢侈品潮流之都。趁势而起的新富们一夜间脱胎换骨,也有了挥金如土的本领。
17世纪,路易十四的宰相黎塞留却把这些人叫做“圈外势力”。
不论金融新贵们如何模仿贵族们的奢华生活,但始终被认为没有高贵血统,是贵族当权者们鄙夷的暴发户。
时间进入19世纪。
路易十八复辟波旁王朝,妄图回到百年前的旧贵族统治时代。
那种野心招致七月革命发生,大金融资本家不甘被拒在权力大门之外,两百年的发展让他们叩开了议会内阁的大门。
爱德蒙入狱前很少关注凡尔赛宫的变动,但如今他以此追踪三个仇人的去向。
费尔南在八年前参军后不知所踪,检察官维尔福擅长颠倒黑白,果然混得不错,如今是皇家检察官。
唐格拉尔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会计成了银行家,但因前年发生的七月革命,他在王朝交迭中躲避风头,暂时渡海远避去了美国费城。
爱德蒙决意先远渡重洋,离开西欧能将手中宝藏更为安全妥当地变现,去美洲大陆投资新兴产业,更能追踪唐格拉尔的行踪。
这才不是以物理距离远避与兰茨先生一起出现的意外事件。重要的事强调三遍,两者绝对没有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问。有关兰茨先生的第二本书《地中海异闻录》,其中的海上救人桥段究竟会怎么写?
爱德蒙似不经意谈起,“兰茨先生,不必再提左旋海螺的拍卖价。不如说说您提起《地中海异闻录》,新书想要记录舞蹈瘟疫的真相,还有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