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夜间七点,商贩老夫妇屋内三支蜡烛突然无风熄灭。
仅剩一根蜡烛,火苗颤颤巍巍,似乎就要力有不逮屈服于某种可怖力量。
紧闭玻璃窗,花楸树枝被牢牢绑在窗户把手上。厚重木门,槲寄生树枝被紧紧贴在门背后。
花楸与槲寄生都有着消除邪恶力量,迎来美好生活的寓意。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些树枝枯败的速度奇快。
昏迷老唐纳斯夫妇闭着眼睛,诡异而突兀地说起梦话,宛如魔鬼咒语的“ka—par—da—”。
神父们的圣经诵读声不由一顿,在昏暗房内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颤与不解。
这是从未听过的语言,迅速回忆读过的神学典籍,哪怕是《所罗门之钥》中也没听闻类似咒语。
愣神仅仅一瞬。
三位神父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却将《圣经》握得更紧了。
很快又继续诵读《圣经》,速度比之前更快、声音更加洪亮。
其中一人取出玻璃瓶,将一些圣水洒于昏迷的老夫妻面部,企图驱赶走正在重伤他们灵魂的古怪存在。
圣水这样一洒,直接把人给洒醒了。
“啊!”,“啊——”
异口同声的惊呼,老唐纳斯夫妇犹如从地狱边缘被猛地唤醒回到人间。
惊魂未定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又带迷茫地看向床头的罗宾等三位神父。
老夫妇俩有些迷迷糊糊的印象,刚刚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神父们来了,大概是女佣开的门。
“你们怎么样?”
罗宾神父见老夫妇两人清醒,也就问起了那句古怪的梦话。
“刚刚,你们说梦话了,还记得吗?”
人与人的梦境并不相通。
诡异的是,一同昏迷的老唐纳斯夫妇,居然说出了相同的梦话。
此问一出,这对商贩老夫妻立刻变了脸色。
老唐纳斯惊叫:“不,那不是梦!我看到了恶魔在面前念咒,它要把我带去地狱。”
老唐纳斯太太:“对!是恶魔,它在跳舞,就和早上那个日耳曼男人跳得动作很相似。双腿一直古怪地半蹲着,手臂扭动起来像是蛇。然后开始念「kaparda」。”
“是诅咒。”
老唐纳斯断言,“那句kaparda,下午那个日耳曼人在临死倒地前就念过!一定是因为我们与他距离太近,听到了这句话就被恶魔盯上了。”
越说,老夫妻俩人神色越惊恐,面如金纸般灰暗,只怕下一刻就又要昏过去。
“上帝保佑他虔诚的信徒。”
神父罗宾温和安抚着这对惊恐不已的老夫妻。
“我们认识也有五十多年了,不要太过惊慌,你们一定不会被困于厄运中。所有的不幸都在大地震中耗尽,余生会平安顺遂。这些年来,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老唐纳斯太太却没有被劝服,“罗宾,直面恶魔入侵大脑的人不是你!你不懂它有多恐怖!凭什么说我们会平安?”
老唐纳斯不说不信上帝,而是不信神父的驱魔能力。
“罗宾,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我是担忧你抵抗不了五十多年前引发大地震那样的恶魔力量。不然,你就向我先解释一下,什么叫做kaparda”
面对这个问题,罗宾与另两位神父都没了声音,他们不知道。
“多谢你们的驱魔,你们走吧。”
老唐纳斯开始始赶人,这会惧怕着恶魔会附身在外来者的身上,悄无声息潜伏进屋子。
“暂时别来了!”
老唐纳斯太太态度更加直接,“别呆在这里了,听到了这个咒语,说不定恶魔也会盯上你们。还请快些回教堂,好好查一查要怎么对付这种诅咒吧!”
停尸间内,西蒙斯医生的解剖进展出人意料的迅速。
没有磕磕绊绊地下刀,而是憋着一股劲将尸体给剖开,想要早点结束这场让他痛苦的加班。
然后,就在两个死者的胃中发现了相同的未消化物品。
“是面包。”
西蒙斯认出了一团几乎辨识不出原貌的食物。
“葡萄干、杏仁、芝麻。这样的配方,城里几十家面包店都用,没法确定出自同一家。”
安托尼治安队长更想听些直接的结论,“死因呢?两人是被毒死的吗?”
“直接死因是全身痉挛导致的心脏骤停。你问两人有没有中毒。地下室没有化验设备,但能说99中毒了。”
西蒙斯医生说,“两名死者口中都有呕吐物残留。结合他们死前的症状表现,基本能判定是一种毒素。”
哪一种?
安托尼治安队长正要听答案,却发现医生突然话锋一转。
西蒙斯医生看向珀尔,有意想要考验对方的学识。“兰茨先生,您怎么看?”
“面包、跳舞、痉挛致死。”
珀尔能够给出一个几乎确定的答案。
“应该是麦角毒素。现有的科学研究,食用了潮湿发霉黑麦制作的面包,容易感染这种毒素。”
西蒙斯医生投去赞赏眼神,看来兰茨先生的博学不是沽名钓誉,没有被他的突击提问为难到。
“现在的研究发现,食用了此种带毒面包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致幻痉挛,幻觉内容因人而异。另一种就是四肢疼痛麻木而失去感觉,最后形成坏疽。”
“坏疽?你是说像是被烧黑的死肉那样?”
安托尼队长想到一个人的四肢渐渐腐烂,以他不够丰富的医学知识也听说过那种情况下想活命要截肢。
西蒙斯医生点了点头,“就像你想的那样,四肢坏死后,人也是活不了的。”
安托尼队长想到什么,脸色刷一下惨白。
“面包!这两个人吃面包死了,面包从哪里来的?确定是面包了吗?”
此时,珀尔拿出刚才看到的白色粉末取样。
“一号死者游客的衣袖口,与二号死者报童的指甲缝都有。闻一闻,它是什么。”
安托尼队长小心翼翼地凑近,不太确定地说:“太淡了,不能确定,好像是甜味?”
“应该是面包上的糖霜。”
珀尔倒是希望能有精密仪器检测,现在知道死者吃的面包有麦角菌毒,可不能随意尝一尝白色粉末究竟是不是糖霜了。
“不管是不是糖霜,都要找到那家面包店。”
安托尼队长眉头紧皱,快要堆出一座小山了。
“平时能一家家店问过来,但今天至少有八家面包店歇业了,面包店家可能已经离城。”
珀尔客观分析,“第一个死者在下午一点左右死亡,而第二个死者在下午四点左右毒发。如果有人吃了同一批毒面包,现在应该要病发了。没有相关消息,就是好消息。”
当然,寻找面包来源是必须做的事。
今夜治安队肯定要加班加点查访小城,而对已经慌乱逃离的居民恐怕没有充足人手追回。
珀尔却没说要怎么治疗。事实上,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目前没有对症的特效药。
西蒙斯医生也给不出任何好意见。
假如还有别的人中了毒,哪是催吐,恐怕为时已晚。
安托尼心情沉重地离开了,他要找人尽快查明面包出自哪家店。
珀尔索性抓了西蒙斯医生打下手,准备去神父们的驱魔现场瞧一瞧。想要她在书里提一笔姓名,不能只是是解剖尸体,还得做些别的事。
“不是吧?”
西蒙斯医生深感是上了贼船,“我们连晚饭都没有吃啊!”
“也对,那就问问教堂有没有餐食。”
珀尔也不想吃面包。有麦角毒菌的尸检推测在前,让她对这个小城的食物原料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质疑。
教堂内供应意大利面条,再三确定面条的原材料没问题,这才匆匆吃了一顿肉酱面。
迟到的晚餐期间,西蒙斯医生提起白天见过五个被吓到的伤员。
“白天,一共五个人吓得昏过去,三个游客被送医院。我来验尸前,他们就都醒了,身体没什么大碍。
还有两个是老唐纳斯夫妇,他们清醒之后就吵吵着要出院回家。等回家后发起了烧又昏睡过去,是女佣又来医院再请医生出诊。”
为什么商贩老夫妻不住院?
因为本人不愿意。
“老唐纳斯夫妇今年六十多岁了,是墨西拿当地人。五十年前大地震爆发时,长辈亲人都死在那场灾害中。
后来两人结婚,唯一的女儿嫁去了法国。大家都知道老唐纳斯不喜欢医院环境,能不去就不去,说是那里的亡灵太多了。”
珀尔懂了,老唐纳斯夫妇排斥医院可能与儿时遭遇大地震后的心理创伤有关。
平时不一定表露出来,但在今天直面一号死者突然发狂跳舞,说不定会诱发心理阴影大爆发。
外加,老唐纳斯夫妇的年纪大了,在极度惊吓后可能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这种心理阴影爆发可能是噩梦连连,会将白天亲眼近距离目睹疯狂跳舞的场景在潜意识中扭曲化表露出来。
在当事人看来,就是恶魔诅咒重现了,而精神心理压力倍增到说梦话都有可能。
珀尔默默分析着。
一顿迅速晚餐吃好,还没走出教堂,遇上神父们铩羽而归。
两方交换了目前的所知的信息。
罗宾神父着重概述了老唐纳斯夫妇诡异的梦话。
“kaparda,他们在梦中如念咒般说着,第一个死者在临死前也念出了这个词。确实古怪,我们从没听说过它。”
珀尔却眼神一顿,“kaparda?您确定吗?”
西蒙斯医生在旁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未知最让人恐惧,居然连神父不知道的咒语都出来了。
但看珀尔的反应,他又燃起了一丝勇气,是破除未知而能感到安心。“兰茨先生,您知道这个词?”
“只听过皮毛,它与一个梵语词发音很像。”
珀尔解释,“kaparda,最早记载它的印度文献是《梨俱吠陀》,单词释义为卷发,用来指代湿婆神。”
这就大致说明了一番。
贝壳,自古时起就被认为是珍贵之物,据说湿婆神有统辖海贝的能力。
英语中cowrie(用作货币的贝壳),就是来自印地语的kaur,而它的就是源于梵文的kaparda。1
神父们恍然,原来这是梵语,难怪他们没有听过,而觉得近似咒语。
珀尔继续道:“湿婆神会跳灭世之舞,在印度文化中有这一广为流传的宗教文化意象。老唐纳斯夫妇描述的死者一号发狂舞蹈,听着与湿婆神舞接近。”
西蒙斯医生刚为获知kaparda不是邪恶咒语而松一口气,但很快又提起了一颗心。
“第一个死的是日耳曼人,竟然在死前跳印度神舞?该不会跨洋被诅咒了吧?”
珀尔:……
真想叫西蒙斯清醒点,他的思维就不能别反复横跳吗?
一会怕恶鬼,但下一刻又敢迅速剖开尸体;前面推测出麦角毒素会引发幻觉,这会又脑补跨洋诅咒。
“死者身前中了致幻的毒。也许,这个日耳曼人从前去过印度半岛,见过庙宇里的湿婆神。对于他来说,认知异教神是一个充满新奇且被神秘色彩包围的过程。
在致幻毒攻击他的大脑时,激活了那些神秘色彩回忆,也就有了模仿湿婆的灭世舞蹈,且念出了这个词。”
珀尔给出了分析,“至于老唐纳斯夫妇为什么会说出同样梦话,因为他们遭遇群体惨烈死亡的童年心理创伤,今天收到了正面冲击惊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也非常正常。没有诅咒,只有中毒。罗宾神父,您认为呢?”
问题给到了神父们。
罗宾与另两人沉思片刻,都点了点头。
“兰茨先生,您分析得有道理,这就是一起中毒事件。”
罗宾神父又补了一句。“真正凶恶的邪灵入体,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什么样的?
罗宾神父没有说,脸上追忆过往而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扯回正题,“现在,要弄明白一号死者是谁,就能验证这番推测的合理性正确与否了。”
翌日上午。
治安员欧文来了教堂,他刚刚从鲍尔庄园出来。询问了让娜·鲍尔夫人是否认识死者一号卢卡·巴顿。
“鲍尔夫人确实认识巴顿,两人在三天前见过面。”
欧文把大致情况讲述出来。
卢卡的叔叔老巴顿是一位画家兼旅行家,老巴顿与让娜夫人有过书信往来,探讨印度洋与地中海不同的贝类生长。
“很不幸的是去年老巴顿在伦敦因病去世了。卢卡是他的继承人,这次来墨西拿是送货,将让娜夫人以前向老巴顿预定的贝壳标本送来。接下来,卢卡要去意大利拍卖会,将一些老巴顿的藏品卖掉。
重点来了,让娜夫人回忆起来与卢卡交谈时,他有一本厚厚笔记本。笔记本就是老巴顿的,卢卡带在身边记录沿途所见所闻,是想要替叔叔出一本回忆录。”
欧文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死亡现场运尸的治安员,他又找遍了卢卡住宿的旅店。
“我记得很清楚,去搬运尸体时,尸体四周有一米真空地带,人们就是逃跑也不敢靠近疯狂跳舞致死的尸体。
旅店内,卢卡其他的物品都在客房里完好无损,但没有那只随身背包。旅店老板确定,说这个日耳曼人总是带着背包进进出出。现在包不见了,笔记本也不见了。这是巧合吗?在混乱中遗失了?”
珀尔沉思片刻,有了一个猜测。“我有一种推论。有好的那一面,也有坏的那一面,你们想先听哪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