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夜青山离开后大雨慢慢变小,李竹雪在风尧的搀扶下来到白露秋的房间。
一炷香后风尧推门而入,李竹雪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下汗珠,一旁的白露秋双眉紧锁,俨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合上门后,她卸下伪装不再强撑任由风尧把抱回床上。
她虚弱的问道:“眼睛上的药还要敷多久?”
“到明日。”苏木香端着药粥进来,这是她在厨房费尽心思熬的,碗中的米颗颗饱满,刹那间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竹雪不合时宜的开口:“那我们后日回程准备成亲事宜。”
屋内的温度顿时降为冰点,风尧扶她的手僵了一瞬,随后继续之前的动作。
苏木香感觉气氛有些诡异,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
说完把粥放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木香放松的靠着门,深深吸一口气,手轻轻拍着胸部,嘀咕道:“幸好逃得快,这是什么修罗场呀……”
屋内,风尧安静得坐在床旁,手中的勺子搅动着碗中的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
“我自己来吧!”
风尧想要喂她吃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先一步拒绝,他只好在确定粥的温度合适后把碗递过去。
李竹雪双手端着碗,药香扑鼻,烦躁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
米粒在嘴巴中机械的咀嚼,可是自己没有胃口,再美味的食物入口也如同嚼蜡,仅仅两口饱腹感十足。
如果此刻她能看见,就会发现风尧的眼睛粘在她身上,里面没有压抑和克制,只有满满的爱和心疼。
这是他之前从未暴露出的情绪,也是李竹雪期盼已久而看不到的光景。
风尧看表情知道她不想吃,自然而然的把碗接过,转而把一包东西放在她的手心。
“嗯?”
手中的重量猛然一变,靠着双手摸索发现是用油纸包装,里面是一颗一颗椭圆形的东西,稍一用力就四分五裂。
李竹雪拿了一颗塞入口中,香甜绵软在嘴中扩散开来,嘴巴微张一勺粥送入口中,药香和甜香混合在一起,那滋味真是美味绝伦。
她将嘴中的食物咽下后问道:“冬季已过,还有糖炒栗子吗?”
糖炒栗子是她最喜欢的零食,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一颗所有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只是栗子秋冬季节才会有,如今这个季节还会有呢?
“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卖,就买了。”风尧一边说话一边把勺子送到她的嘴边。
李竹雪不疑有他,只觉得幸运而已。在风尧的照顾下一颗栗子一口粥,眨眼间腮帮子鼓鼓的如同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不一会儿,手中的零食与碗中的粥同时见底,李竹雪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郁闷,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她知道自己被套路了,气闷的推开风尧,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被子盖过头顶,如同一个小山丘。
风尧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嘴角上扬,眼睛也亮的惊人。
翌日,
天空泛起鱼肚白,雨后的泥土松软泥泞,三人白色的衣衫溅上星星点点的泥土。
李竹雪跟随两人来到将离的墓前,环顾四周,这里风景确实很美,依山傍水花团锦簇,虫声鸟啼仿佛时欢迎他们的到来。
烧完纸钱后,李竹雪让两人先行一步,自己想要单独呆一会儿。
两人担心李竹雪的情况没有离开,他们了解她的性格,所以走远些距离等待。
李竹雪席地而坐脑袋靠着墓碑,如同将离生前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般,如今这个动作只能换成自己来做。而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双手缠着她的胳膊撒娇,缠着她讲故事。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那些伤害你的人,我已经让他们下去向你赔罪,他们身后的人,我一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李竹雪面无表情的说。
她不喜欢那把椅子,也不喜欢那个位置,可是一切不能因她的好恶而改变结果。
她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不代表逃离就能放过自己。
曾经的幻想在将离的长眠下打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懦弱,但凡早一点下定决心,如今的将离依然在自己的身旁谈笑风生。
五年来,李竹雪周身被一层阴云笼罩,身边的人为了照顾她都小心翼翼。
她也为了不让旁人担心装作无事发生,每日每夜忙于政务强迫自己快速成长,只为的是等他回来时自己有能力守护一切。
期限那日,他没有回来,她堕入深渊。再次相遇时,也不过是烟花炸开时短暂的绚烂。
将离在她最落魄时相遇,哪怕自己深处黑暗,也想为她带来温暖。
将离的善良和乐观,如同一道光驱散她心中的寒冬,带给她温暖。
李竹雪转头看向风尧,随后紧闭双眼,再睁开时气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迷雾散开,如拨云见日海阔天空。
有些事一旦错过最佳时机,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所有尝试也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她的眼中没有犹豫没有悲伤,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前方的道路如果一尘不染,她可能会任性妄为无所顾忌,但若由鲜血和尸体堆砌,那她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不然一切牺牲毫无意义。
金色阳光撒向大地,与潮湿的空气形成一道彩虹挂在天际。
光线透过树叶照射在她的身上出现淡淡的光晕,宛如画中仙走进现实,让远处的风尧心跳加速。
“头七,我可能没办法来陪你,你会怪我吗?”李竹雪喃喃自语。
她想过完头七再走,可是夜青山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念头,她需要回去部署一切。
微风拂面,一只蝴蝶先飞到她的手上,然后飞到头上,用触角蹭蹭她的脸庞。
“是你吗?你舍不得我又回来了吗?”
蝴蝶围绕着她在空中飞舞,好似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在和我告别吗?”李竹雪看着空中道蝴蝶,哽咽道。
蝴蝶轻轻亲吻她的眼睛,围绕着她旋转一圈后恋恋不舍的离开。
李竹雪惊呼:“等一下!”
她想要留下蝴蝶,可惜起身太急脚下一时踩空,幸好扶住墓碑才避免摔倒。
风尧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李竹雪,看到只一幕快速跑到她的身边。
“公主,您哪里受伤了吗?”
李竹雪摇头看向墓碑,炉里的香在这一刻燃尽。
“我会很快回来看你的,记得常常入梦找我,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给你烧过去。”
此刻,又刮来一阵风,似是为她送别。
李竹雪拍打身上的纸灰,然后缓缓离开。
风尧和苏木香很清晰的感觉到她发生的变化,那是上位者的气息,不怒自威高不可攀。
他们紧随其后,已经预见她身居高位指点江山的模样。
三人没有回去,特地前往集市置办物品为明天的离开做足准备。他们满载而归时,李竹雪换回白色的女装。
辛夷出门时恰遇他们相遇,在看到李竹雪身着女装时微微一愣,打个招呼快步离开。
苏木香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放到桌上,转身瘫坐椅子上,风尧则去后厨准备午饭。
原来遇刺当晚,风尧就在处理完尸体后买下了这间客栈,赶走了这里老板和小二。
“如果你发现我突然变了,就赶紧从我身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李竹雪郑重其事的对苏木香说。
苏木香莫名其妙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竹雪盯着她半晌,莞尔一笑:“没事,我怕哪天成为暴君,第一个拿你开刀。切记,一定要远离我!”
这样你才会安全。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苏木香喘着粗气,嫌弃的看着她说:“你要是能成为暴君,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有,你的假笑有点渗人。”
苏木香看着昨日还半死不活的李竹雪,今日走这么远的路脸不红气不喘,觉得自己甚是无用。
好吧,她承认体力确实不行,回去之后一定锻炼身体。
“这么信任我?假笑这么明显嘛?”李竹雪满眼疑惑,说着还用手揉揉自己的脸,把嘴角向上拉几分“这样呢?”
苏木香像看弱智的表情看着她,那模样妥妥就是,你好像在逗我。
“咱们认识十几年,在我的面前不用强颜欢笑。”苏木香无奈起身走到李竹雪面前,把她的手从脸上放下,认真的说:“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一下,虽然没办法帮你,但是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你身边。”
苏木香知道她的苦,而自己只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谢谢!”
苏木香见她这样,犹豫的说:“他说,后悔了!我按你之前的答案答复他了。”
’他’是谁,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李竹雪眼中没有想象的喜悦,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半晌后淡淡的开口道:“那又如何?”
他依然是个胆小鬼。
苏木香暗暗骂自己说错话,是呀,那又如何?一句后悔就能时光倒流?
“信中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可能会有副作用,你确定现在要?”
“等尘埃落定吧!这些年,我……累了!”
桩桩件件压得她喘不过气。
“好!既然你已决定,我也不阻止了。”
李竹雪指指头发说道:“明天就要启程,现在帮我恢复原有的颜色吧!”
她的药在坠崖的时候丢失,如今只能靠苏木香的药。
既然他后悔了,那就告诉他答案吧。
苏木香从腰间拿出瓷瓶,药水所到之处青丝变白发,如雪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下来,映衬得李竹雪更加虚弱。
“不问理由吗?”
苏木香熟练的为她梳妆,不在意的说:“该知道的你会告诉我,不该知道的问了也没用。”
她不需要事事明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如果我让你杀人呢?”
“除了我的师门。”
李竹雪听到后心中满满的感动,强压下鼻尖的酸涩说:“放心,永远不会的。”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两人闻到后垂涎欲滴。
风尧看到李竹雪的发丝,瞳孔猛然一缩,端着的盘子险些落在地上。
起初,他以为李竹雪只是生了场小病,可是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的侥幸在这一刻破灭。
只需要把时间串联在一起,所有的疑问在这一瞬间得到答案。
在看到白发就知道那不是伪装,而是原本的模样。一夜白头一般是两种情况,伤心过度或者中毒。
根据消息,苏木香五年来外出寻药,再加上夜青山离开时没有送行,以及苏木香对他的态度,桩桩件件都证明一件事,李竹雪在他离开后出事了,或者说是因为他的原因中毒了。
风尧眼睛通红仓皇的逃回厨房,自责和懊悔接踵而至,胸口好像闷了一气堵得他难受,连呼吸都困难异常。
他快速挥出一拳打在墙上,疼痛迫使脑子更加清醒。
李竹雪看着桌子上的菜,沉默良久。
由于身体的原因,五年来的饮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桌子上的这些是她近日喜欢吃的。
原来无需开口,他也知道她的喜好。
“你在后厨那么久干什么?快来吃饭!”苏木香坐在椅子上朝厨房的方向大声喊道。
“熬粥。”风尧不疾不徐的把两碗粥放在她们面前,然后快速走向后厨端自己的那一碗。
风尧的速度很快,李竹雪的眼睛更快,短短的时间发现他的眼圈和鼻尖微微泛红,下意识隐藏手上有细小的擦伤。
饭后,李竹雪上楼休息,苏木香把手中的小药瓶扔给风尧。
“是不是故意的,不想刷碗就直说,一股血腥味。”苏木香撇嘴,只得认命收拾碗筷。
风尧看了看自己的手,沙哑的问:“她……除了百年乌木还需要什么?”
百年乌木?
苏木香心中警铃大作,李竹雪的头发无意中暴露出很多信息。
他问的是还需要什么,而不是她头发的颜色,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方面试探自己,另一方面可能猜出结果。
无论是哪一个,苏木香觉得只要自己开口,他必然能找出破绽进而寻根究底。
苏木香只得装聋子,一副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的样子。
殊不知,她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更一步验证了风尧的猜想。
他的血液停止流动,整个人如坠冰窟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