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风尧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抱起拥入怀中,发冠掉落发丝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如同飘落的羽毛在空中随着风飞舞。
她比一个月前更轻了,苍白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憔悴,睫毛下的血泪猩红刺眼,红与白的交织在这漆黑的夜晚尤为恐怖。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软刀子割肉,不叫人死也不叫人活。
风尧小心翼翼地把李竹雪放在床上,手停留在空中半晌没动。
他想要擦去她脸上的血泪,可是存留的理智让他犹豫片刻又缓缓放回身侧。随后转身下楼处理残局。再次回来时换下来的血衣放在桌上,苏木香握着温热的手帕擦拭着她的脸庞。
“我后悔了!”风尧低沉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
是的,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怯懦自卑,后悔离开她。
苏木香擦拭的动作片刻迟疑,随后抬头直视风尧的双眼,“我以为后悔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在你的口中出现呢!那你后悔什么?”
“那个答案,公主她……”风尧犹豫开口。
“我以为你会让夜青山过来问。”苏木香吃惊的说。
“之前是这么打算的,我错了,现在重新说还来的及吗?”
风尧垂下眼眸,他之前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几日夜青山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好像等不及了……
“我之前说过,机会只有一次。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三人浅浅的呼吸声。
苏木香将药涂抹在布上,敷在李竹雪的眼睛上。
风尧双手攥紧成拳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
苏木香眼中布满血丝,疲惫的起身走到风尧面前说:“你守着她吧,我去厨房熬药。”
此时此刻她很感谢夜青山,他把雪香堂的药材搬到这里为她配药节省不少时间。
苏木香在跨出房门之际说道:“她这几天目不视物,需要你陪伴在身边。”
李竹雪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偶,一动不动得躺在床上。
“对不起…还有谢谢。”风尧的声音很轻,像是压抑着什么。
苏木香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守在她身旁的理由。
风尧慢慢接近近床边,心如刀绞。
五年的时间她瘦得只剩皮包骨,曾经活泼可爱的少女变成成熟的女人。
她明亮的眼睛变得黯然无光,不再抱怨也学会把委屈藏在心里。
如果他不曾离开她,她会不会依然灿烂如阳?
他的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又觉得于理不合默默收回。
李竹雪陷入梦魇,双手在空中挥舞,直到拉住风尧的手才得以平静。
风尧守在床旁,另一只空着的手细心的为她掖被角。
黎明破晓。
李竹雪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鼻尖浓郁的药味无时无刻提醒她昨日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她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只想像一只乌龟缩在自己的壳中,她觉得只要不醒来所有的事情皆与自己无关。
风尧在呼吸混乱的那刻知道她已经清醒,只不过她没有说活便装作不知道。
李竹雪佯装还在梦乡,慢慢转身背对风尧。
心里的疼痛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剧烈,脑海被懊悔占满。
将离还那么年轻,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她的人生却永远的定格在十五岁。
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害了她……
如果当初没有带她走,结果会不会不同?
房门缓缓推开,苏木香端着冒着热气的药进来。
“她今日醒了吗?”
风尧安静点头起身退出房间,屋门关闭的刹那周身的氛围发生变化。
在她选择背对他的时候,风尧清楚的知道这五年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
她在保持距离,她的脆弱和无助不会再表现在他的面前,他们的关系不复从前。
风尧的眸色幽深,这或许就是他选择离开要付的代价吧!
苏木香把药碗放在桌上,看到李竹雪没有反应就悄悄地坐在床边。
李竹雪呼吸规律,如同睡着一般。可她越是平静,苏木香反而越加担心。
苏木香曾以为嚎啕大哭是伤心的极点,直到遇见李竹雪才改变这个想法。她哭的时候呼吸如常,说话没有鼻音。
如果苏木香的哭泣是惊天动地惹人怜惜,那么李竹雪就是无声无息无人察觉。
李竹雪无泪可流后,苏木香第一次知道情绪的尽头是沉默。
“泪浸湿药了,如果你的眼睛还想要的话,就不要哭了。”
药与眼睛相贴,让李竹雪的眼睛感知迟钝。
她手指微动,下意识的摸向眼睛,发现布依旧干燥,察觉自己上当也就不再装睡。
苏木香扶李竹雪慢慢起身,把枕头抵在腰部供她依靠说:“不装了?”
乌黑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发根却微微发白,在阳光的照耀下出现反光。
药效快过了……
她的毒无药可救,苏木香只能尝试以毒攻毒为她续命,相应的出现很多副作用,她的情绪需要平稳,无法再流眼泪,部分感知以及……头发的颜色。
李竹雪的病情逐渐稳定后,头发也由黑变灰最后变成银白色。当朝公主一夜白头,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会成为她的污点,也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竹雪觉得无所谓,但是苏木香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通过一些方法让她的头□□染成黑色,只是有一定时限。
自那之后苏木香查遍医书,终于找到恢复头发的颜色的药材也就是百年乌木,这就是她为此不远万里寻找的初衷。
“你煞费苦心做出的安神香,药材这么珍贵,我多睡一会儿才不会辜负你的心意嘛!”
好吧,说不过你。
苏木香默默看了一眼桌上升起袅袅白烟的香炉,觉得心在滴血。
“我睡了多久?”
“今日是第三天。”
听到回复,李竹雪沉默良久后说:“帮我换件衣服吧!”
“换过了,是风尧去成衣铺新买的白衣。”苏木香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将离已经入土为安,她们两个只是中了迷药,没有大碍。”
本应停尸七日,因为她们深处异地一切从简。
她还记得那夜将药端进来后准备离开,被风尧喊住。
风尧一本正经的说:“麻烦你喂公主喝药,我出去买些东西。”
一个时辰后,风尧带一大包东西回来,里面便有李竹雪最讨厌的白衣和白布。
李竹雪不喜欢白衣,因为那意味着离别。
将离没有家人,也没有成婚,他们无法为她披麻戴孝,只能以这种方式祭奠她。
“葬在哪里?”
“葬在山丘之上,树木环绕,风景很好。”
李竹雪没有说话,指甲扣进掌心渗出血渍。
“你的眼泪已经流干,再哭就是流血,之后就会失明。”苏木香拉住李竹雪的手严肃地说。
李竹雪紧咬下唇,连流泪都成了奢望,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嗯,我知道了!”
苏木香从袖口拿出药膏抹在李竹雪的手心,她其实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将离是一个可爱的姑娘,也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疼爱。
生离死别是无法改变的规则,作为大夫她需要看惯生死。将离的离开她很难过,但对于她来说,李竹雪的份量会更重一些。
苏木香认为李竹雪会是一个好皇帝,因为她善良,爱民如子懂百姓疾苦,同样的,李竹雪也不适合做一个帝王,因为她重情重义信守承诺,对每一个认定的人都很好,这也就意味着她会感情用事,无法斩草除根,而这妇人之仁会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
外面的天空突然昏暗,之后狂风大作下起瓢泼大雨,窗户在风吹雨打下哐哐作响
李竹雪看不见只能顺着声音寻找窗户的方向,你是知道我没办法哭,所以在帮我吗?
将离,姐姐会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的!
夜青山在军营外面蹲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掌握基本情况,赶忙过来汇报却发现客栈门前挂白花。
他第一时间冲到楼上,一眼就注意到风尧的衣服。
夜青山疑惑的问:“你怎么穿白衣?”
风尧的衣服只有青色和蓝色,何曾穿过白色?
难道……
他看着风尧表情不太正常,心中顿觉不妙便不顾身份推门而入。
苏木香坐在床旁看李竹雪喝药,被巨大的响动吓得一激灵。
她猛然回头,此刻的夜青山狼狈不堪,湿漉漉头发粘在脸上,衣服湿透上面满是泥泞,衣摆处不停往下滴落水珠打湿了地板。
夜青山来不及整理自己,他看到李竹雪眼上蒙布身上明显受了重伤,且她们两人也同样身着白衣,更是焦急万分,“出什么事了?”
李竹雪知道夜青山来到代表事情有了进展,仰头加快喝药的速度,将手中的碗递还给苏木香。
“我去煮粥,你们先谈吧。”苏木香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该参与的,就随便找个借口离开,
她看向夜青山嘱咐道:“她现在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你有什么话快点说。”
走出门口,苏木香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李竹雪,确定无事后缓缓关闭房门。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事情,过两天就好了。”
“风尧的武功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连你都保护不了?”
“调虎离山,将离为了救我……”
“谁干的?”
“不知道,应该和让你离开的是同一个人。”
夜青山表情逐渐凝重,将这几日暗中观察到的事情告诉李竹雪,等待她下一步的计划。
李竹雪听后几经思量,与他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
夜青山想要把军营中的叛徒一网打尽,被李竹雪及时制止。
李竹雪认为他的做法打草惊蛇,既然对方能够插入军营必然留有后手,将计就计才能捉住背后的大鱼。
“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必定以为你已经离开,所以你现在不能直接回去,乔装打扮到他们身边摸清意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能一招制敌。”
“办法虽好,但军心不稳乃兵家大忌,后果不堪设想。”
“不,那些人会到皇城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逼宫?”
“你需要在他们离开三日后清除留下来的心腹,并且在他们之前赶回皇城。”
夜青山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推测道:“无诏不得归城,他们要想回去只能跟随和亲队伍一起,如今队伍在过几天就到边境,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只能是白南星。”
夜青山想到白南星虚弱的身体表情更加古怪,随后语气肯定的说:“他们要李代桃僵混在和亲队伍里,并且在进宫那日里应外合,这样成功的机会会更大。”
“不,还记得那群黑衣人吗?他们是要杀人灭口,所以……和亲的队伍定会在交界处出现意外,到时护送队伍遇险受伤或者阵亡,财宝丢失,他们便能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的保护’白南星’来到皇城。”
“那……白南星要怎么办?”夜青山气得眼睛发红,明显被这群人的险恶用心给恶心到了。
白南星如果无法平安到达皇城,南楚北沐两国关系交恶,他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后果可想而知。
“本宫把未来的夫君托付给你,你要把他平安送到皇城。”
这是李竹雪第一次在夜青山面前自称’本宫’,也意味着此事的重大不容他拒绝,她把北沐的未来放在了他的手中。
夜青山先是一愣随后表情严肃地跪在地上,郑重地说:“臣遵旨,定不辱使命,保五皇子安全。”
李竹雪身体虚弱,说话声音也小很多,“我这两日就要回去了,你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夜青山看着她,满眼心疼,“你才是北沐的未来,好好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