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求情
时灵渔直到双膝触在石板上,才能感受到赵仰跪了那么久的幸苦与坚持。
张平公公在上恩殿里不时往外张望,无声叹息的样子她都看见了,她表面目不斜视地跪着,不为所动,内心却在抓马。
她这次是将赵斛彻底惹生气了。
她怎么会知道裴素秋会说出大齐不与赵仰联姻的话,又不是自己拿着白绫威胁她说的,再说了,西夏男子那么多,又不是非得太子表哥一个。
时灵渔嘟努着嘴,眼泪都在眶内打转,忍不住时还抽噎几声。
赵斛也看见了风里那抹身影,和她娘一样地倔。
他没理她,就是想让她自行回去,破坏了两国联姻他又没罚她,她倒好,自己还抽噎上了。
张平公公来换了盅热茶:“陛下,风大了。”
赵斛烦躁地拍桌:“你告诉朕,朕又不能让它小下来!”
好大的火气,张平公公拿着茶碗默默离远了些。
待人走远了,赵斛的火气也没消多少,殿下所坐之人一直安安静静,书卷展开将他的脸挡完,像是沉浸在书里,对外面全然感知不到。
“你倒是坐得住。”
赵斛无奈感慨一句,对着他没有那么大的怒火,但是眼里的担忧真切。
赵仰若是不能娶大齐的氏微公主,最起码太子妃的门第要够格啊。
他也愁,这江素映怎么看怎么柔弱,实在配不上太子妃的位置,做个良娣还行。
“臣在感受风呢。”裴尚卿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一张清俊的脸缓缓抬起,笑道:“陛下不心疼臣心疼,可还有要说的,臣要将人抱走了。”
赵斛确实有想说的但又拉不下老脸,烦躁地对他摆手:“快带走!快带走!让这捣蛋鬼在公主府反省,朕看到她头都疼了!”
裴尚卿站起身,无所谓地点点头,将桌上的书卷拿着就走。
时灵渔在殿外都听见赵斛的那声怒吼,心里的委屈翻山倒海,眼一红嘴一瘪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抬起袖子粗鲁地一抹,没坚持到袖子放下泪又淌了满脸,她就不管了,低下头默默伤心。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流云靴,她赶紧将眼里的两滴泪眨出抬头,恰好裴尚卿在此时蹲下身。
四目相对,时灵渔赧颜,不自在地将脸转到一边。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她将头抬起,秀气的鼻尖触天,“那你可要失望了,本公主好得很。”
她说这话的时候,因之前哭的太伤心,还在打嗝,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裴尚卿轻轻一碰,就落在他指尖,他轻捻着手,泪珠在他指尖消散。
他笑着揶揄:“不像啊。”
时灵渔听见他的话,明明缓和的情绪又涌入心尖,委屈到无以复加:“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胡说。”
裴尚卿将她的泪擦干净,随后一本正经地肯定道:“我明明是来心疼你的。”
他将怀里的书递给她,时灵渔低头一看,赫然是她的那本《尔雅》。
时灵渔愕然,她明明扔在林太师那了。
“我让某人去歇息,某人却趁我去拿书,偷跑去太子妃殿选,最后还要我帮着收拾烂摊子,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亏大了。”裴尚卿皱眉叹气,说着说着就想站起来,被人拉住手。
时灵渔眼里冒着澎湃的激情:“尚卿,你有办法帮我!”
裴尚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把玩着她的手分析道:“你想让江素映当太子妃?你觉得她能做好吗?太子妃可是未来的国母。”
他能知道她内心所想,让她激动到不停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行,但是我们可以学着成长,我不是也一样吗?”
时灵渔觉得自己确实有成长一些,但是不知道其他人的看法,她羞涩一笑,问道:“尚卿,灵川过后,你看我有什么不一样?”
裴尚卿仔细回想,极其认真地回答:“长大了。”
长大了?
时灵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去灵川才半年多,再加上之前徽州两年,时间也没过多久吧?
突然她像是明白过来,脸涨红得仿若要滴血,指着他呐呐道:“裴尚卿,你好不要脸皮啊。”
“还在外面干什么!给朕回府去禁闭!”
上恩殿又是一顿怒吼,张平公公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摆手示意快走。
裴尚卿挑眉,站直身子去拉她,时灵渔动了一下,一股麻意从脚尖直窜头顶,让她起身的动作彻底顿住。
“干什么?”裴尚卿颦眉。
时灵渔无辜眨眼:“麻…麻了。”
裴尚卿玩味地笑了笑:“既然如此…”
时灵渔顿觉不妙,下一秒她的身体就悬空而起,她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脖子。
裴尚卿笑道:“得罪了!”
时灵渔嗔目:“不原谅!”
赵湛躲在角落看着两人走远了,才僵着身体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今日选妃,裴相儒身子不适没来,赵斛担心他的儿子也没来,殿上只有他的母亲仇燕宜,可惜她的眼里好像也没他,入殿开始,就如老僧入定,手捻佛珠,低诵经论。
果然这个世上只有她看得见他,他知道她在宫里,他原谅她忘了他的生辰日,毕竟…毕竟人生在世…也不是事事都需要记得的…
这么一想,心里压了好几日的石头才有所松缓,他撂下所有人出来找她,只看到在上恩殿前打闹的两道身影。
她脸上害羞的笑,他从未见过,他一阵恍惚,在这一秒,他确实是被所有人抛弃了。
“好了,看够了,殿选还等着你呢。”赵稷全最看不上人困于儿女情爱,他不屑地打趣:“怎么,这就嫉妒了,你该想想他们在床上是怎样的男欢女爱,你的宝贝是怎么地柔情似水牵他的手…”
“住口!”
赵湛怒目切齿,一拳击在身旁的假山上,布满青筋的手上顿时鲜血淋漓。
赵稷全看着他的手,不怒反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你像只阴暗的老鼠,躲在楼道房梁处偷窥,还像个懦弱的小偷,想偷窃却没胆子。”
他一指上恩殿方向,怒其不争地瞪眼:“你他妈睁开眼看清楚,那个位置,坐上去什么没有,赵斛就是凭着那个位置,才娶到的裴相儒,而你,你天生适合当皇帝,你怎么不敢去争一争!”
“好了够了!”
赵湛漠视转头,转变脸色之快令赵稷全乍舌。
“殿选开始了,回去吧。”
他往前走,还不忘和他说话:“本王心里自有定数,待到功成,送你一封薄礼。”
裴尚卿将人一路抱回浮珠阁,时灵渔才敢将头从他怀里抬起来。
路上的丫鬟内侍眼色暧昧,她羞愧欲死了一路,差点憋死在他怀里。
此刻躺在榻上,她大口地呼吸,庆幸地拍着胸口感慨:“幸好,幸好他们没看见我的脸。”
裴尚卿脱衣的动作一愣,嘴角抽了抽:“莫不是你以为我还能抱其她人?”
对哦!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他除了抱她还能抱谁呢!
时灵渔这下是真的想死了,她在榻上左右翻腾,将被褥卷在身上又展开,一张床榻眼见着变得凌乱。
“我都说我腿不麻了,你干嘛将我抱进来!”她埋声抱怨,“你好端端坏我名声。”
“公主的名声可是个稀罕物,说出来让臣瞻仰瞻仰。”
“我……”
她词穷了,说不出也想不到,闭着眼睛胡乱说了一个:“我黄花大闺女的名声!”
房内的人大半天不出声,时灵渔认为自己想了个绝佳理由,在榻上沾沾自喜:“怎么样,向我道歉吧。”
忽然身上一重,她惊诧地睁开眼,裴尚卿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撩拨地往她耳廓吹了口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
“我从来不道歉。”他撩逗地一挑时灵渔下巴,将她的声音都吓抖几分。
“你…你…想干嘛…”
裴尚卿的眼睛像是一汪洒满鳞光的湖泊,流淌的是芳香醉人的陈年佳酿,被他目光注视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轻抚,所过之处被点了一把火,让时灵渔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
裴尚卿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当然是…罪名坐实。”
红纱软帐倾泻,软玉燕脂匀涂。
时灵渔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和裴尚卿对着干了,全是苦头…
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后,时灵渔就被赵斛下令禁止出公主府,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整天就眼巴巴地等着茗香从外面带点消息回来。
“公主!”
隔得老远就见她在那里扬手帕,看样子今日心情不错,消息也应该是好消息。
茗香迫不及待地跑近,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没说呢就自我感动地哇哇大哭。
伴随着她的哭音,这个好消息时灵渔委实是没听清。
“她说,陛下下旨封江素映为太子妃了。”
裴尚卿不急不缓地走来,话刚说完时灵渔就憋不住泪,抱着茗香一起哇哇大哭。
“呜呜呜,好消息。好消息。”
时灵渔哭得嘴里面只重复着这句话,裴尚卿好笑地将她拉过来擦脸:“又不是你被封。”
时灵渔瞪他一眼,带着哭音怼道:“也是没那个机会!”
裴尚卿挑眉,不置可否。
时灵渔缓够了,才拉着茗香到处问,她心里清楚,舅舅之前那么顾虑,怎么会突然想要封江素映为太子妃呢。
“据说好像是太子殿下跪在上恩殿请罪,生生挨了五十抽鞭子,背都打烂了。素秋娘娘貌似被他的真诚感动,又恰逢氏微公主不喜欢太子,就定了大齐与瑞王和亲。”
时灵渔用手拍擦着泪,感慨万千:“好啊,好啊,能在一起就好。”
“除了这些,还有林太师,林太师没有用推举信,反而当面与陛下讨论了一夜,陛下才被说通的。”
时灵渔一脸疑惑,林太师怎么反常到管这事,自己当时可是苦苦背诵《尔雅》才换得他亲笔题信,年纪渐长的小老头儿,不能理解。
茗香崇拜地看着她:“林太师还说公主的《尔雅》背得有进步,他等着五日后的《女戒》背诵。”
啥?
背书?
时灵渔心里一抽,不可置信地转头:“裴尚卿,你将我卖了!”
“老师的条件。”裴尚卿无辜摊手,“《尔雅》都背了,《女戒》应该……没问题吧…”
时灵渔气得吐血,她磨刀霍霍向裴尚卿。
“夫妻荣辱与共,到时候我背不出来,我就告诉老师,是你带坏的我,大家一起死算了!”
“那公主得抓紧时间,你只有五天。”
裴尚卿想着她的提议仔细琢磨,随后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鼓励道:
“五天连棺材板都定不好,公主还是认真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