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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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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素映在窗边坐着,最近几日东宫多了好些人,院子里时常有嘈杂声,她不喜欢这些声音,甚至于有些害怕,又重新带上了那顶幂篱。

    今日就是太子妃殿选,东宫里多出来的这些宫女内侍就是为了来照顾这里将来的女主人。许嬷嬷没有提出让她离开,她也不好请辞,到如今只能盼望着时灵渔能早些来接她,只是她好像将她忘了。

    门被人轻推开,一股药味透过幂篱涌入鼻尖,她向着窗外微微探身,企图将这闷胸的气味甩掉。

    “你身子弱,窗边站久了对你的身子无益。”

    身后关切的声音传来,窗外嘈杂的搬花弄草声忽然就消失殆尽,江素映定神准备转身,赵仰就已经端着药碗走至她身旁:“孤等药凉了才端来,今日有些迟了。”

    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干裂像是受了风寒,说话比往常还要慢。江素映愣住了,今日他本该在宫里择选太子妃,怎么会在东宫。

    “孤吹了阵凉风,身子受了寒,皇后娘娘特意将殿选推迟到今日午后。”他为她解释着,末了又补充道:“这几日孤有按时吃药,李太医说身子已经好来差不多了…”

    身子好来差不多了,不用怕将病气过给你,能来见你了。

    他眼中的关切和牵挂让江素映不敢再看。她心乱如麻,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启齿,告诉他,她不会去他的太子妃殿选。

    他珍惜两人相处的机会,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期盼地向她问道:“素映,今日午后太子妃殿选,你……”

    她陡然间揪紧身侧的衣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幂篱将面前的人隔绝在外,她想起那份已经告示出去的谕诏,上面本来没有她的名字,还有近来听到的,于他不好的谣言,皆因她而起。

    她松开握紧的手,下定决心。

    “殿下。”幂篱下的她苦笑道,“公主殿下会来接我回家。”

    她眼睁睁看着赵仰眼里的光变得破碎,又被他很好地掩藏,就这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连话都险些说不出来:“你…喝了药再走吧。”

    赵仰走了,除了脚下的步伐踉跄不稳,他还是西夏的太子殿下,江素映慢慢将头转回窗外,耳边的嘈杂声又起,她这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刺痛,她握拳太过用力,指甲竟然划破了手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掌心已经麻木,萃窈来叫她,芃阳公主来接她了。

    她急不可待地往外奔去,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不想听沿途的宫女们低声讨论,说太子殿下已经进宫去了,殿选已经开始了。

    过了今日,西夏就会有一位太子妃。

    时灵渔靠在马车一角,蔫耷耷地坐不直身子,她今日出宫前对镜自照,发现眼下乌黑发青了好大一片,不知要用多少珍珠粉才着补的回来。

    江素映上了马车就不发声音,整个人又开始放空,马车跑在长街上,离宫城越来越远,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僵,弄得时灵渔不想说话也不得不说上几句。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为什么要难过?”她用手揉着眼睛,缓解眼周的酸胀,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既然难过,那就是决定做错了。”

    “太子殿下在添香苑打伤了崔施逸,大齐逼问缘由,他为了你的名声并未说出来,自己反而在上恩殿下跪请罪。”时灵渔说到此处,也有些唏嘘,“你这么些天没见到他,不过是因为他在上恩殿跪了还要去坤宁殿跪,冬天里的风多冷啊,他得了风寒也不敢见你。”

    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身边的女子半点反应也无,僵直地端坐着,就像是真的准备好,一别两宽,不再相干。

    时灵渔的头又开始疼了,她虽有些怨她无情,但感情之事旁人不便插手,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九,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请一定不要后悔。”

    她想要给予她力量,去握她的手,没想到却握上了满手的泪。

    原来端坐在她身侧的人,无声中竟将泪滴满手背。

    “阿渔,我好像弄丢了重要的东西。”

    她哭着将手捂上脸,“阿渔,我后悔了。”

    马车随着她的话慢慢停下来,她将脸抬起,幂篱上映出泪迹斑斑的影子。

    时灵渔拍了拍她的肩提醒道:“到了。”

    “到了。”她喃喃重复,心里那根岌岌可危的弦,终是断了。

    “错…过了,原来是…无缘无分…”

    时灵渔将她推下马车:“是宫城到了,我会坑你吗?”

    她没好气道:“你再在这里伤春悲秋,才是真的有缘无份!”

    肃穆的宫门在晚阳的余晖中镀了层金边,像是严肃的老人终于柔和了脸,原来马车没有朝着江府走,她将她送到了皇宫。

    时灵渔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她的脸色也不好,两只眼睛乌青泛黑,眼中布满血丝,她向她摆手:“快去,时间不等人。”

    她嘴里担心的话也就没机会说出口,她含泪对着她点头,转身朝着宫门,朝着坤宁殿,朝着赵仰而去。

    时灵渔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内,她三日没怎么睡过觉,彻底没力气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不逼自己一把,恐怕公主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能在三日内背完《尔雅》”

    时灵渔睁开一只眼,又立马闭上,哼唧道:“嗯…你如果要表扬我的话,就改日等我清醒再说。”

    裴尚卿将人抱出马车,挑眉道:“如今你还需要我的表扬?”

    时灵渔笑笑不说话,在他怀里选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小憩。

    江素映没怎么来过皇宫,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朝着坤宁殿跑去,有太监宫女低声讨论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

    “太子殿下就这么决定了?”

    “如此草率连皇后娘娘都没反应过来…”

    江素映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想问上一句也找不到人,她慌乱地四处寻找,只能听见他们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她像只在荒林里四处乱窜的兔子,当身后唤她的声音响起,才止了她盲目的搜寻。

    赵仰一身锦衣华服,出现在她身后,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坤宁殿出来,是选完了吗?

    赵仰朝她走近几步,眼含希翼:“孤还是不甘心…万一…万一你后悔了呢…”

    他竟然一个没选,他撂下众人出来寻她了。

    江素映控制不住眼泪,重重点头:“我来寻你了,我后悔了。”

    赵仰终于笑了起来,向她伸出手:“孤与素映,应结两姓之好,共剪西窗烛花。”

    他眼中曾经破碎的光,此刻如星辰浩瀚,那只手坚定温暖向她伸出,而这一次江素映没有犹豫地向他奔来。

    太子殿下离开,将陛下气得当场离座,连皇后娘娘也没能劝下,此刻贵女们被撂至一旁,大家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情愿与难堪。

    裴素秋冷哼一声,连太监上的茶也不喝,讽刺道:“真是好大的架子,这就是西夏的礼数,我竟不知道是针对大家,还是故意拂我大齐面子。”

    “素秋,稍后本宫会让太子亲自向你赔罪,再等等吧。”裴相儒劝道,但毕竟是自己理亏,这份难堪也只能自己咽下。

    却没想裴素秋一点不接受,轻嗤道:“又不是你生的儿子,你有必要对他那么好?”

    “他半点关系与你没有,你怎么不拿对他的心安慰安慰自家人,你真是个活菩萨…”

    见她越说越过分,裴相儒也恼了,一掌拍向木桌,震得桌面瓷盏叮当脆响。

    “本宫是西夏皇后,万物皆是本宫子女!”

    她是裴家长女,发起怒来他们向来都是害怕的,再加上她做了那么些年的皇后,不怒自威的气场,立马就将堂下众人吓得下跪,嘴里呼着“娘娘息怒”。

    裴素秋也不想此刻和她吵,心里想着崔犹泠的话,正巧碰上这机会说出来。

    “本宫离齐之时,氏微说过两情相悦最为重要,这太子如此不把大齐放在眼里,氏微嫁过来岂不是得受委屈,依本宫看,这婚事就此作罢!”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悲,喜的是氏微公主不选太子妃,她们少了一个强敌,悲的是西夏一定会和大齐结亲,不是太子就是瑞王,此刻爱慕瑞王的贵女们,差点当场就哭出声来。

    赵仰牵着江素映入殿时,就看见有的贵女欣喜若狂,有的贵女愁云惨淡,而皇后坐在高座上,微阖着眼,手揉着太阳穴。

    他与身侧之人当即就跪了下去。

    裴相儒看见两人并排跪着,再大的风雨也不能将两人拆散,虽然女子带着幂篱,但是她清楚明了,她就是江素映。

    一看这架势,裴素秋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不会真的以为,太子妃是选自己喜欢的人吧?”裴素秋看着跪在一起的两人,讥笑道:“纳妾才选自己喜欢的,太子妃,可是要选对社稷有帮助的人。”

    她的目光在江素映身上上下扫视,最后落在头顶的幂篱上,笑的肆无忌惮:“这位姑娘,好似并没有出现在殿选名单上。”

    “臣女江素映,拜见皇后娘娘,大齐素秋娘娘。”江素映恭敬问安,赵仰从素秋开始说话起就握住她的手,她坚定地回握住。

    贵女们知道她是江素映,更加不将她放在眼里,谁人不知道她家事差,容貌丑,就芃阳公主与她玩得到一起。

    “江姑娘的幂篱真是特别,那么长的纱幔像是定做的,那日添香苑被抄,民女看着长队兵马过街,从里面也搜出了一顶……”

    不知是谁在说话,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西夏都传遍了,太子那日在添香苑没有由头地打伤了崔宗子,并且离去时还抱走了一名女子,现下看两人的关系,也不无这种可能。

    裴素秋沉眼,她对崔施逸的死活没有任何关心的,只是赵仰如此行径,拂了大齐的面子,让人很是不爽。

    “不愧是出入添香苑的小姐,将太子迷得七荤八素的。”

    “怪不得整日带着幂篱,如此不要脸…”

    有压抑着的小声讨论声,又让江素映仿若回到了当年观星楼的击鼓传花游戏,她也是被人如此指点、讨论,她颤抖的手想要揭下幂篱,被人制止。

    赵仰在身旁默默陪着她:“不喜欢就不理,不习惯就不摘。”

    “殿下…”她再一次将他的手握紧,无论她们讨论什么,都不会放开。

    时灵渔踏进坤宁殿,就听见一群八婆的讨论声,还有那个一直埋着头的白衣女子,三言两语就将矛盾点直指那顶幂篱。

    “江将军为国捐躯,就是允许你们这样欺负他的女儿吗?”

    她大踏步入内,眼神凌厉,也不管坐在上首的皇后与素秋,一指众人:“你们靠着自己的父母在上京过的顺风顺水,怎么没想过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将手中信件举高,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荡。

    “林太师亲笔书题推举信,本公主看谁人不承认江家素映不是好姑娘!”

    林太师曾是天子老师,他说的话连陛下都信服,她们又岂敢造次。

    时灵渔看着众人一个两个都龟缩地埋下头,不屑地走至那位白衣女子面前,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知不知道,宫宴那晚我们醉酒打湿了幂篱,江素映第二日从东宫出来,头脑昏沉还没完全醒酒,根本没有带幂篱。”

    她眼神一凛:“曲柔存,你从小读书,又怎么会不明白,急功近利者,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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