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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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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站着干什么,我是让你把外衣褪了。”车内响起一声低笑,接着又是笔杆轻敲窗的散漫声,“公主打算这样进来,都是泥啊。”

    褪外衣就褪外衣,他那话说的,难免不会让人想入非非,时灵渔一脚踢在马车门上,气道:“怎么,你嫌弃我啊!”

    “不敢。”裴尚卿的声音气定神闲,仿佛真是为她在认真考虑,“马车是你的,弄脏了弄坏了也是你出钱,划不来啊。”

    近来当铺的生意不景气,房租都快要还不上了,她的例银还要用来养公主府那么一大家子人,这手头上确实是不太宽裕。

    她故作矜持的扭捏了半晌,才轻点头哼了声:“好吧好吧。”

    说完手上飞快地褪了身上湿答答沾满黄泥的外衣,一个脑袋扎进马车里。

    “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条毯子裹住,全身上下只留出一颗圆圆的脑袋。裴尚卿用毛毯将她揽紧,还解了她的湿发用手理顺,她被他的动作感动到快要落泪,又听见他说:“好了,现在可以脱里面的了。”

    时灵渔:“……”

    这厮果然不要脸皮。

    “好了,不要瞪我了,你不冷吗?”裴尚卿笑道,不知从哪里拿了条发带,时灵渔以为他要递给自己,刚要伸手接过,没想到他径直地给绑在了自己眼睛上,“臣不看,公主也就不用害羞了。”

    他说完往一旁一指:“那有衣裙,公主换上吧。”

    时灵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叠有一件衣裙,她狐疑地在他缠了发带的眼前挥了挥手,见没有反应才慢慢褪起衣裳来。

    眼睛被遮住,听觉更加敏锐,有衣衫从她肩头落下,皮肤接触冷空气她吸了一口凉气,她拿过叠好的衣衫将它抖开……

    时灵渔被冻得牙齿打颤,拿过衣衫的手不免急了些,怎么抖也抖不开,好不容易将衣衫穿在了身上,她感觉整个人都回魂了。

    她用毯子擦着头发,还不忘被束缚着的裴尚卿,提醒道:“我好了。”

    半天没有他解发带的动作,她还有些疑惑,抬头只看了一眼,顺势就将手里的毯子向他扔去。

    裴尚卿轻巧地接过毯子,缚眼的发带早不知被扔哪里去了,此刻他端坐在马车软榻上,眼中噙着笑意,理顺了手中的毯子,笑道:“恩,我也好了。”

    时灵渔太阳穴一抽,忍无可忍向他扑去:“流氓!”

    她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自然是没什么力气,轻而易举被人捞在怀里,裴尚卿桎梏住她的手,让她更加没好气:“说,你究竟看了多少。”

    她头发上的水滴落在他手上,裴尚卿看着那滴水珠,回想了很久:“没有多少。”

    谅他也不敢!

    时灵渔刚松口气,又听他悠悠的声音传来。

    “就,从头到尾吧。”

    他理所应当地说着:“你我二人是夫妻,婚书上红纸黑字可是写了你时灵渔的名字,我自然是可以看你。”

    时灵渔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你”了个半天,脸都气涨红了。

    “诚然,如果你觉得吃亏了,想看我,我也是没有问题的。”

    时灵渔认栽了,她与此人是比不得脸皮厚的。她将头转向一边,嘴巴闭紧,就当此人是蚊虫在耳边嗡嗡嗡。

    她将脸扭开,露出了一大截光洁细腻的颈脖,上面有从头发上滴落的水珠,顺着纤细的脉络将要滑入衣领,那滴水珠让他有些口渴,仿佛一根手指从他的脊骨划过,他下意识地将怀中女子抱紧,慢慢靠近,就像是走在沙漠中的人找到了续命的水源。

    时灵渔突然发现裴尚卿的声音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有灼热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她将脸转回来,一个温软湿润的东西触上了她的脖子,那一瞬间激得她想站起来,又被人拉下坐好。

    那双手捏得她的手腕疼,她越挣扎越紧,然而最难受的不是手腕的疼,而是有牙齿在她颈脖处吮吸轻咬,像细酌着上好的佳酿。

    裴尚卿喑哑低沉的声音从脖间传来。

    “时灵渔,你怎么…还是那么香啊…”

    那年酒窖,她也这样欺负过他。时灵渔罕见地连身上的皮肤都红透了,像是一颗新鲜等着人采摘的水蜜桃。

    裴尚卿见她连眼角都带了泪,也不再逗她,亲了亲她的眼角将那滴泪汲去,他的手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捻磨,那里有他刚刚弄出的印记。

    时灵渔一把将他的手打掉,眼角带着红雾,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裴尚卿重新理着她的湿发,笑道:“这次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作为赔礼,我帮你擦头发吧。”

    时灵渔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不敢再招惹他,他刚刚的模样,有些吓着她了。

    马车内一时谧静,不知何时外面的雨也停了,时灵渔将头靠在裴尚卿的腿上,上面的毯子在帮她擦着头发,她听着马车外的扬蹄声,倒不像是在下山。

    一条项链挂在了她脖子上,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很简洁的链身,底端挂着一块泛红的玉坠,精细小巧,上面的样式是一只马首,刻得栩栩如生,两只眼睛看着时灵渔,无端让她生出一背寒意。

    她不太想要。

    玉坠的底端刻有小字,像是一枚印章,

    “这是什么?”她问道,想取下来还给他。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东西。”

    时灵渔的动作便停了:“你想让我帮你保管吗?”

    “阿渔,它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他笑着解释,“很多人想要,我还不给呢,你将它收好。”

    高官子弟都有寻开过光的玉石做私印的习惯,时灵渔私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块底色上乘的玉印罢了,最多不过是他父亲给他的,多了一份特殊的含义。

    她笑着将它理好:“我帮你收着,以后若是想作什么文章了,或者想描白了,我再还给你。”

    “好啊,莫要弄丢了。”裴尚卿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被她拂开,“丢不了!”

    “我可是西夏唯一的公主,莫要小看我。”

    马车到达迦蓝寺的时候,最后一点雨也停了,雨后的山林,视线都能看出山头好远,空气是说不出的清新,时灵渔猛嗅了一口,才亮着眼问道:“我们来迦蓝寺干嘛?”

    裴尚卿牵着她往寺里走,她的头发已经半干,被随意地拢在身后,没有珠钗步摇修饰,发带简单地一束,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晃,身上的衣裙简单,现在倒是没有公主的模样,周围的扫地僧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

    她内心暗喜,难得过没有人监视的日子,连步子都比平日迈得大些。

    直到走入内寺,时灵渔也没弄清裴尚卿让她来干嘛,她拿眼四处瞧,想找找看有没有赵湛的影子,又一顿气馁。

    看这日头,说不定赵湛和江素映早一起下山了。

    “到底要干嘛,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吗?”时灵渔扯了扯裴尚卿的手,委屈巴巴地抱怨,“我今天走了好久的山路……”

    “已经到了。”

    裴尚卿将腰间的木牌取出来,上面的字迹被他添了新。

    【相惜相儒,知心知意】

    “这……”时灵渔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以为他是说笑的,原来他真的去为她修补了。

    “公主不是想帮他们挂吗?”裴尚卿祈福牌递给她,顺便还有不知何时从墙角顺的挂牌竹竿。

    她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寺内的古树旁,一树的姻缘牌,见证了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善男信女,小小的牌子握在手里,心意值千金,下面的穗子磨蹭着手心,她的心里一阵悸动。

    “尚卿,我们一起挂吧。”时灵渔甜甜地笑道,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是他们,也是我们。”

    裴尚卿拿着竹竿,为她寻着最好的位置。

    “最高的,对,你轻一点,别把别人的拨掉了。”

    “是,公主殿下。”

    女子娇美肆意,男子俊逸宠溺,有笑声传来,清心寡欲的扫地僧也不免多看了几眼,暗叹良缘。

    赵湛站在阁楼一角,手里握着那块他苦心求来的姻缘牌,他像个卑微的小人,只配远远的看着。

    他听见了他们的笑声,看见了那块不一样的姻缘牌,他们笑着将它挂在最高的位置,他甚至…还看清了她一晃而过…脖子上的吻痕。

    他猩红着眼,手握着姻缘牌发抖,终于忍受不住将它给摔惯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阿毕跪在他的脚边,吓得磕头求饶,声音带着颤意:“瑞王…瑞王殿下饶命……”

    赵湛这才看向匍匐在脚边的人,抬起脚,踩在他的肩上。

    “阿毕,你跟了本王多久?”

    赵湛问道,语气平常,却把阿毕吓得抖得越烈,他被赵湛的脚按住,无法再磕头,只能抬起脸不停重复:“殿下,十年了…有十年了…我跟着你十年了……”

    “十年。”赵湛喟叹着,“我与她不止十年了,当初母妃丢下我上迦蓝寺,宫中人因着些传言都不屑于我,只有她愿意陪着我。”

    他像是陷进了回忆里,脸色都要柔和好些。

    “她从小住在宫里,我们俩的感情连赵仰也无法比拟,后来陛下知道了我对她的感情,将她从郡君升为公主,我们彻底不能在一起了。”

    他对天长笑,状似癫狂,阿毕在他脚下更加害怕。

    “后来,我就不敢肖想了,做六哥就做六哥,她还是如往常那般对我亲昵,我告诉自己,赵长星,这样便好,你的气运就那么点,全用来遇上她了。她告诉我,如果自己做皇帝,她还能做公主吗,我知道她是害怕陛下百年身故,皇家就抛下她,我对她说,只要自己当皇帝,她会是监国公主,六哥可以不娶妻,我们互相相伴一辈子。”

    “但是!但是!”他声嘶力竭,一脚将脚下的人踢开,“她怎么能被当成礼物而送给裴家!”

    他的青筋暴露,在暗处吐露着近二十年来的不甘。

    “我的宝贝,我私心里想保护的人,因为陛下的私心,送给了裴家。”

    阿毕被踢到地上起不来,长大了嘴呼着气,当他颤颤巍巍地撑起身,赵湛阴沉的脸在他的头顶。

    “阿毕,你跟了我十年,还揣摩不透我的心思。”他残忍地笑道,“我可是最讨厌,被人叫作瑞王殿下…”

    他向墙角黑暗处招手,从阴影里走出几个黑衣男子,统统鼻带银环,看了一眼地上的阿毕,就移开眼。

    “剜了眼睛,拔了舌头,扔下后山悬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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