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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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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公公捧着圣旨到公主府,却不是来寻时灵渔的,径直被陈管家带着走进了杏园。

    曲柔存住在杏园里,在上次被时灵渔和裴尚卿齐齐警告过后,也没敢再作妖,平日里也就和其她兴趣相投的贵女们写写诗文卖弄文章,江府曾派人来请过她回去,她没有答应,八成就是为了这道圣旨。

    张平公公出来时,脸带着笑意,婉拒了一再送他的曲柔存,转头就遇见了在墙角等他的茗香,禁不住茗香弹丸似的嘴,将来意告诉给了她。

    近来福星的名号越来越响亮,连坐在上恩殿里的赵斛都有所耳闻,滇南王在一旁怂恿,既然此福星有福于西夏,定是要见上一见,于是赵斛在几番思量下下旨,让曲柔存也参加两日后的宫宴。

    茗香将这话转述给时灵渔,把她给气得够呛,到时候去参见宫宴,不是太子六哥全见完了,那她之前做的岂不都是无用功!

    好个曲柔存,她一介民女,自是找不到机会见着天家,便想尽法子走些捷径,时灵渔沉下脸,她现在十分肯定,这福星的名号就是她自己给传播出去的!

    她几番思索过后当即对茗香下令:“去太子府、瑞王府请许嬷嬷和燕嬷嬷!”

    “是。”茗香虽不解,但还是应下。

    许嬷嬷与燕嬷嬷到公主府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茗香火急火燎跑来,说芃阳公主有请,她俩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位公主起了什么心思,而且她俩最近未曾出府,并未得罪过这位公主。

    踏入浮珠阁,顿时有回暖之意,阁内卸下了夏日里挡热的薄纱,地面铺上了精细的绣毯,琉璃窗下插了花,偏殿四角点着薰香,时灵渔坐在上首,身上仅着一件素青织雾月纱复裙,发髻低垂未见珠钗,手中捧着手炉,膝上盖了匹狐皮大氅,是西夏独一匹,当年春日狩猎,裴驸马特意猎来送给公主的。

    时灵渔脚边的红炉烧得正旺,没好一会儿她们后背就蒸出了汗,她挥手招来小丫鬟,为她们解下披风,这才舒适了点。

    她一拢身上的大氅,笑着让她们凑近些:“外面冷,这阁里又热,不要一冷一热伤了嬷嬷们的身子,那就是芃阳的过错了。”

    两位嬷嬷听了此话连忙下跪:“奴婢惶恐。”

    时灵渔笑容一僵,她应该没说什么喊打喊杀的事吧,怎么就惶恐了呢?

    她使了个眼色让茗香将人扶起来,清咳一声继续说道:“嬷嬷们不要紧张,此次招你们前来,只是想问问近来太子与瑞王的身体如何?”

    这话像是在问罪,嬷嬷们的膝盖都还未蹬直,又忙不迭的下跪:“公主殿下,奴婢们对殿下竭心伺候,未敢怠慢。”

    时灵渔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她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动不动就下跪,难道是和裴尚卿呆久了,也成了凶神恶煞冰块脸?

    她搓搓自己的脸,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嬷嬷们多虑了,我不是来问责的,只是最近气温骤降,我那两个哥哥又是畏寒,所以才过问一两句,嬷嬷们可不要嫌弃我烦才好。”

    两位嬷嬷见她话中确实没有问罪之意,这才站起来,将东宫与瑞王府的情况告知。

    赵仰自从元夕过后,就一直待在东宫,连布置后日宴会的事宜也推拒了,此事也就落到了赵湛头上,这几日赵湛白天在宫里,要等酋时宫门落锁了才能从里面踏出来。

    燕嬷嬷说到此处,还有些怨气,只说她家王爷,本来就被安排去灵川治了两年水,回来后瘦了一大圈,还未休息,甚至元夕节也没有过好,就被安排进宫准备宫宴事宜。

    时灵渔心情也有些凝重,确实此事是做的有些过火,王其福的案子交给太子,治水的功劳被自己和裴尚卿分了一半,等于他到灵川,只是白白蹉跎了两年时光,他一定很难过,她想,她应该要去看看他。

    她顿时就不想说什么话了,招来茗香,小丫鬟会意,转身进了里间,抱了两件素雪绣衫月华裙出来。

    “二位嬷嬷照看太子和瑞王的身体,幸苦了,这是我最新得的料子做的衣裙,穿宫装腻味了,换换新衣裙,也换换新心情。”二位嬷嬷什么时候见过这些漂亮裙子,面露喜色,想收下又有些犹豫,“奴婢们年岁大了,这些是上京贵女们时兴的,奴婢们穿倒是有些不合时宜。

    “况且平日都是穿宫装,倒是不好随意穿着它走动。”李嬷嬷回道,可惜眼睛还在衣裙上留恋,想她们十七岁就入宫,距今已有三十个年头,这么好看的衣裙她们确实没接触过,一直就是一袭宫装示人。

    “嬷嬷们是东宫与瑞王府老人了,太子和瑞王尊敬长辈,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二位只要不在陛下更前穿,自然没什么。”

    既然公主都如此说,她们也确实喜欢,便答谢着收下了。时灵渔又一人赏了把金瓜子,让她们去打一套头面,就让茗香将她们带下去了。

    等她们走后,时灵渔才回想着刚才的话,赵湛布置宫宴,赵仰居然待在东宫,她这位太子表哥,又怎么了?

    茗香踏进屋子,就看见时灵渔在冥思苦想,连膝上的狐皮大氅落在地上了也感觉不到,她走近为她捡起来,夸张地张大嘴巴:“公主殿下,这可是西夏独一匹,搭腿已经够糟蹋了,居然还拿来搭地板,驸马知道了,准生气。”

    生气?

    时灵渔好像参透点了什么,连忙抬头,茗香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毛悚悚的,问道:“公主…有…有什么事吗?”

    时灵渔向她招手,让她凑近些:“你去给江素映送橘子的时候,她是什么表情?”

    茗香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时灵渔急了,她狐疑地挑眉,“橘子你吃了?”

    “怎么会!”茗香气得撇嘴,“江姑娘带着幂篱,奴婢什么都看不见。”

    时灵渔摸着下巴,茗香确实说的有理,带着幂篱确实看不清表情,她一拍大腿,又忍不住抱怨,元夕那日走散后,她明明想去找他们的,都是裴尚卿说一年一次的花灯游街,不看可惜,偏偏自己就这么被他哄骗了。

    没志气!

    她又一拍大腿,气得偏头。

    茗香看着她一会皱眉,一会泄气,一会往自己大腿上啪啪两下,她生怕她自己将自己伤着了,连忙说道:“奴婢去江府的时候,虽然没见着江姑娘的表情,但是去给萃窈送伤药时,听见她在叹气。”

    萃窈那日在逍遥居被人推倒在地,时灵渔看见她的手流血了,才叫茗香将她带下去治伤,那日送橘子,顺便给她带了些伤药和祛疤的药。

    “萃窈说她家姑娘元夕那日过后,便时常发呆,连李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也不见了,还说什么男女有别,不要耽误了太子的名声。”

    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发呆失神,这不是纯纯的告诉时灵渔,他们有情况了嘛!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柔弱知礼。

    茗香突然就发现她家主子笑了,笑得还有一丝猥琐,她连忙制止:“殿下,你可别乱来,你明明知道江姑娘是喜欢瑞王殿下的!”

    一个细致入微,一个柔弱知礼,更好磕了!

    时灵渔的笑容更加放肆,她拉过茗香问道:“裴尚卿什么时候回来?”

    “驸…驸马帮衬着皇后准备宫宴,估计…估计会晚点……”茗香磕磕绊绊道。

    “太好了!”时灵渔高兴地从软榻上跳起来,“那他今天晚上都不用回来了,我去找江素映。”

    反正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曲柔存,让曲柔存当她嫂嫂,她会呕血的!

    此刻她就是女王,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这红娘,本公主是当定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吩咐茗香,将剩下的素雪绣衫面料,按照曲柔存的尺寸,再去定做一条月华裙。

    看她和嬷嬷们撞衫,还怎样惊艳众人!

    萃窈在一旁剥着橘子,她家姑娘的话说着说着,眼神又开始放空。她将剥好的橘子递上去,唤道:“姑娘,吃个橘子吧,公主殿下送来的。”

    江素映听见时灵渔的名字,才回过神来,见萃窈手上拿着橘瓣,伸手接过来道:“你手上有伤,下去休息吧,橘子放这,想吃我自己会剥。”

    萃窈还想再说几句,见她小姐神情疲惫,也只好先退下,脚步声远,四周又安静下来,江素映脑海里不可避免的又回想元夕那日的情景。

    那日两拨人走散后,她一直与赵仰一路。

    她从未想过,他是特意来找她的,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花桥下,她很错愕,但还好有幂篱让他不至于看清她的表情。

    “孤特意从东宫出来,只是为了见你,元夕过后陛下会为孤选太子妃,孤希望你能参加。”

    花灯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他说的很认真,让她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像是知道了她的窘迫,安抚道:“孤只是说希望,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太子妃,孤希望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慌不择路,对着他就跪下来。

    “殿下厚爱,臣女已有心悦之人。”她说的急,都没注意到他眼中暗下来的光,和失落的神色。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她直觉不能将六殿下说出来,只站着沉默不语,她准备好了承受天家子弟的怒火,没想到他却是送了她一盏兔子花灯。

    “元夕快乐。”

    元夕已过去,花灯的蜡烛也燃尽了,她本应该将残灯扔了的,却将它保存了下来。

    江素映将腰间的玉佩取下,当年观星楼落水,六殿下将她救出水面,一见倾心,他不小心落下的玉佩,一戴就是这么些年,这些年里,她没和他说上过几句话,玉佩也就变成了一个念想。

    太子殿下快选妃了,他也快了,这个念想,或许能成真,也或许该断了。

    突然玉佩被人一把抢走,江素映担心摔坏,连忙站起身,就见着时灵渔站在自己跟前。

    见着是她,提起的心才算放下:“公主怎么来了?”

    时灵渔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笑道:“我来带你去问清楚啊。”

    说罢拉着她就走。

    “当断则断,这枚玉佩拖着你这么些年,是时候该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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