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夕
花灯游街还未开始，街道上的嬉笑起哄声已然传上了逍遥居二楼。
就在刚才，一位长衫男子在马下救下了一位卖花的姑娘，英勇的行为得到了周围人的大肆赞扬。
时灵渔的视线大半都被花灯挡住，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能将那男子的面容看清，她忙着瞧热闹，连端在手中的茶都忘记喝。
底下的人又一阵起哄，那姑娘在大家的煽动下，也是想感谢男子救了自己一命，红着脸从花篮里选出一只花，步履款款地送上。
可惜妾有心，郎无意，那长衫男子高傲地站立在一处，一眼也不看那花，姑娘伸出的手就一直僵着，众多眼睛在她身上，她就尴尬的站在原地。
时灵渔看见她握花的手指尖泛白，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慢慢低下了头。
想来是难堪至极。
她一时气不过，明明可以接过花，再私下说清楚的，偏偏要在人前拂了姑娘家的脸，若是碰上面皮薄的姑娘，定是羞愤欲死。
她当下拿定主意，要替那姑娘将男子好好教训一番，只是那男子距离自己太远，而自己又不好贸然冲下楼去，一时之间，原本满肚子坏水儿的她，有些江郎才尽了。
“阿渔，对着窗户叹气做甚？”
赵仰从坐下开始就注意到时灵渔的反常，一会儿对着窗户笑，一会又紧锁眉毛，他看向窗外，除了挂满楼檐的一串串花灯，其余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疑惑，她的妹妹莫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对着花灯叹气磨牙傻笑？
“阿渔是看中哪盏花灯了吗？”他不禁问道。
“没呢。”时灵渔嘟囔着嘴，“花灯有什么好看的…”她说完又神秘地将三人招呼上前。
四人挤在一扇小窗户后，时灵渔向下面指了指，为他们解释了前因后果，果然那男子的行为引发了众怒。
“确实不应当，男子应胸襟开阔，怎能在人前拂了姑娘家的脸。”
江素映也难得附和：“太子殿下说的有理，那姑娘看来要失落好一阵了。”
“失落都还好，就怕她面浅一时想不开。”时灵渔说完后，三人长长叹了口气。
就在三人还在叹气间，一颗枣子越过他们，径直向街上的长衫男子射去。
裴尚卿收回手，轻描淡写的往下撇了一眼：“就这。”
时灵渔抽了抽嘴角，果真简单粗暴！
“所以现在……”赵仰问道，对于接下来的事，他莫名有些小兴奋。
“我想…”时灵渔狡黠一笑，将一旁装满青枣的果盘端过来。
“怎么？你们准备做什么……”只有江素映懵懵的，扶住头顶的幂篱左右探看，见他们一个个手上抓着枣子，也大抵明白过来，“我们这样，会不会……”
时灵渔才管不了那么多，扬手就向下方人影扔了过去。
赵仰从未做过如此逾矩的事，抓枣的手都兴奋的快要握不住。
楼下的百姓们见有东西从雅阁内扔出来，左躲右闪都散了，只有那长衫男子还高傲地站在原地。
被花灯挡住，时灵渔也不知道这些枣子打在他身上没有，但是看见赵仰嘴角抑制不住的笑，这渐渐成了一场解放天性的战争。
那男子或许是恼怒了，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时灵渔方向，大步冲着逍遥居而来，他们哪能被人逮住，要不明日天还未亮，谏官们就要跪在上恩殿外，一个一个□□。
当即便逃出了雅阁，左拐右转不知从哪里下了阶梯，又顺着一条僻静小路，从后门出了逍遥居。
尽管在逃亡的路上，他们嘴角也带着笑，直到离逍遥居远了，才敢笑出声来。
时灵渔兴奋地拍手：“你们看见了吗？我一定是打着他了，将他激怒了他才会来找我们。”
她一脸骄傲：“谁让他不尊重女子，你们看见了，这就是下场。”
赵仰和裴尚卿都附和点头，一个是真的开心，一个极其敷衍。
只有江素映还在担心。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
“不会。”
时灵渔提高音量：“而且江素映，你把你手里面剩下的枣子吃了再说话！”
………
江素映闭言，默默将手里剩下的枣子塞进嘴里。
四人跑的急，全身上下笑的也失了力气，本来打算在原地再休息一会，结果气还没顺好，从身后街角传来刻意压制的脚步声。
当下休息的心思彻底没了，裴尚卿拉住时灵渔就开跑。
时灵渔极其无语，想她走两步路就喘的废物身体，今晚上完全运动超载！
崔犹泠找到这里的时候，人都跑没了，只有地上掉落的枣核意味着人刚刚到过此处。
她身手不错，旁人一般难以近她的身，更何况区区青枣，她只当他们是她在找人途中的乐子罢了，除了第一颗。
混杂了内力的青枣直击她的面门，幸得她早有警惕侧身一挡，但还是擦过她的额头，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心惊，若真被那青枣击中，绝非只是额头破了一处皮那么简单。
那人的内力。
西夏何时出了武力这般高强的人，莫非是他。
她伸手抚上伤处，轻“嗤”了一声，若真是他，还真是不讲情面啊。
有暗影出现在身后，对着她行礼。
“小姐，没有找到黄一等人。”
“没有找到？”
崔犹泠美目一冽，随后冷血一笑：“那三个流氓死了也好，给他长长记性，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别碰。”
她理着身上这件不甚满意的男子长衫，吩咐道：“叫其他人回来，不必找了，非我族类，自是不必费心。”
“是。”暗卫答道。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将头从衣衫上抬起来，“马蹄糕给我准备好了吗？”
暗卫将买好的马蹄糕交予她，她掂了掂，便提着离开。
时灵渔现在头脑缺氧，她被人拉着只知道埋着头向前走，为了跟上步伐还必须小跑着，裴尚卿一停，她就撞在了他如钢板铁条硬的后背上。
她疼的眼泪立马蓄在眼眶里，鼻子和嘴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一样，嘟囔着嘴抱怨：“怎么突然停下来？”
裴尚卿捧着她的脸为她检查，对着泛红的地方轻轻呼着起，看她小脸皱起，脸颊处的花钿都变了形状，也料定将她给撞疼了。
“我刚才唤过你两声，你没有听见。”
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说道，声音就像他的手一样轻柔，时灵渔心里砰砰直跳，有些扭捏起来：“你唤我做什么……”
“明明是你没听见，怎么又反过来怪我唤你。”
裴尚卿不自觉地挑眉，指尖轻蹭她颊上的花钿，这轻佻的动作让时灵渔又一阵脸红，她嘴硬道：“唤我公主的人可太多了，本公主需要一一听见吗！”
裴尚卿笑了起来，他是蛊惑人的妖精，是黏牙又粘手的板栗糕，是皇宫酒窖里醉人的葡萄陈酿，在他的笑声里，时灵渔涨红了脸，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你干嘛笑我……”
裴尚卿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放松身体倚着她，时灵渔害怕他摔倒，只能尽全力将他扶住，他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叹了一声。
“可是我刚才没有唤你公主啊。”
裴尚卿轻柔地将她抱住，仿佛怀里揣了一件珍宝：“阿渔，元夕快乐。”
话音刚落，漫天的烟花在天际炸开，时灵渔眼中映出了漫天的火树银花，此刻上京，就是不夜城。
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在巨响之下，人的胆子也会变大，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尚卿，元夕快乐。”
有护送花灯的车队过来，这是西夏的习俗，元夕那一日将最美的那盏花灯送去护城河，将中间的莲心当作河灯放走，祈求来年顺顺利利。
“要放河灯了。”时光如梭，一阵风过，她是真感觉有些冷了，往裴尚卿怀里再缩去，“又一年过去了。”
“尚卿，舅舅元夕都没有在宫里设宴，你知道是为何吗？”时灵渔轻声问道。
元夕为团圆之节，往昔宫里都会设宴，就算不宴请群臣，家宴也还是要组一桌的，今年竟然毫无反应。
最关键的是，太子竟然出宫了，元夕就算不设家宴，太子也应该候在陛下身边，不应离陛下太远。
“太子表哥是去接什么人的是吗？”她隐隐猜得到。
如今与西夏还算没撕破脸皮的，就只有一个大齐，大齐刚找回皇子，此次来目的只有一个——联姻。
该死的！
一找回来就着急成亲，时灵渔对这位大齐未来的国君，更加没有好脸色！
“我都已经嫁人了，西夏还有谁能嫁，总不能让我一女侍二夫吧。”时灵渔瞪着眼睛抬起头，她应该是仔细思考过，问得尤其的认真：“裴尚卿，到时候你是想做大还是做小？”
裴尚卿现在很想将驿站里的人全部赶回大齐，他忍住怒意，快要将牙齿碾碎，眼神死死锁住怀中的女子：“你想都不要想！”
“也对，大齐又不是没有公主，她嫁过来也是一样的。”她的这一番自我安慰很起作用，立马自己就不焦虑了，扯着裴尚卿向前走。
他们买了两只河灯，准备到护城河放出去，它会慢慢飘走，最后飘进朝呜江。
时灵渔拍了拍手，一下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她是公主，别人没有的她都有，别人有的她有更好，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看着一旁为她点灯的人，仔细思考一番后闭眼许愿。
“那就祝我们年少夫妻，没人能拆得散。”
裴尚卿点灯的手一愣，随后笑道：“自然，没人能拆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