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婚礼开始两天前。
杜衡听见喻行舟对他说,让他再去找万俟空聊一聊。
“现在?”杜衡很奇怪。
现在即将酉时,而且距离婚礼只有两天了,他想不到有什么该聊的在之前不聊,反而要到婚期即将开始的时候才聊。
他自我感觉对万俟空已经很了解了,他爱他的女儿,重视他的女儿就已经很足够了。
于是他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可聊的了。”有那聊的工夫不如多给婚礼准备点细节。
但一旁听着的林环却对喻行舟很有好感,她记得初入仙门时,自家女儿多有不适,是喻行舟帮忙照料的。女儿寥寥几次回国或者在山门找到机会与她通信时,话里信里永远离不开的都是她的大师兄喻行舟。
她今天闯了祸,是喻师兄帮她摆平的。她昨天心情不好,是喻行舟安慰的她。她有一个小法术怎么也学不会,是喻行舟一遍一遍教会了她。
与杜衡这个女儿控,只关心自己女儿,在话里信里只专注于自家女儿怎么了,对其他人一律不感兴趣不关心不同,林环则是注意到了女儿话里的喻行舟,听着就是一个温柔又高尚的人,而且对自家女儿还非常照顾。作为一名女性,还是一名封建社会的女性,她远远要比杜衡这个当爹的更早操心自家女儿的归宿,其实在很多时候就曾考虑过喻行舟这个人选,自家女儿看起来对人家也有意,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自己这个固执的老伴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考虑喻行舟的同时,也想过要试探一下自家女儿的意思,结果还没来得及就事件频出,到后来自家女儿已经跟魔尊走到了一起,与喻行舟再无瓜葛。
她每每想到这里还是挺唏嘘的,暗叹命有定数,没缘分的终究就是没缘分。尽管如此,却依旧不妨碍她瞧见喻行舟时有所好感。而且说实话,除了杜衡这种怪胎,大部分人看到仙君都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像他这种半点不委婉地直接回绝仙君,实在是有些太不知好歹太失礼了些。
她瞪了老伴一眼,示意他注意一点。
喻行舟大抵也知道杜衡的德行,瞥了他一眼,直接踩他的软肋道:“因为婚期快到了,昏礼前两天就不能再谈话了吗?那要这样说,成婚以后,杜长若倘是受了委屈,也是一切都已成定局,再也挣脱不得悔婚不得,就得这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过下去?”
杜衡皱了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是真是民间的成婚规矩,夫君是什么样的,妻妾就得忍着,不得提出任何异议。这差不多可以说是习俗了,但不是杜衡的习俗。他自己就是双标,他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他的女儿就是得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任何人都不得拘着她、控制她、欺负她。
所以他其实听见喻行舟说这种话是很不高兴的。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喻行舟,表面只是看了他一眼,但其实内心已经在骂人了。这小子要不是个仙君,还是有名的仙君,甚至还是自家女儿的大师兄,他肯定就直接骂过去了,反正现在魔尊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准女婿,有什么麻烦事直接扔给他就行了。
喻行舟对杜衡也没什么好印象,或者说,自从他心态失衡以后,他对所有不够尊敬他的人都没有好印象。
他看了看杜衡的面色,琢磨了一下他的情绪,放软了一点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国主不是这么一个置女儿于不顾的人。”
他道:“我此番说辞也不是为影响国主心情,只是对万俟空这个人有所接触,他个性残忍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他瞧了瞧杜衡居然对此没什么反应,内心不悦,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更何况他还宠爱过一段时间别的女子,那期间一直将杜长若锁在牢里。”
这就是他瞎说的了,宠爱别的女子‘常茹’确实如此,可是那个时候杜长若是不是被关在牢里,他可就不知道了。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杜衡有什么回应。毕竟说万俟空个性残忍,杜衡都一副‘与你何干?’无所谓的态度,说万俟空曾经宠幸过其他女子,关押杜长若,这都是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这老家伙估计更没什么反应。
但没想到,杜衡居然急了,他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他居然敢关押我的乖女,还宠爱别的女人?!”
这是连一国之主的身份都忘了,直接就炸毛了。
他勉强息下了一点火气,盯着他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喻行舟一点也不喜欢被人逼问,却也不想功亏于溃,只是略蹙着眉有些不悦道:“是真的。”
杜衡虽然不太喜欢他,但也知道世上的仙君大多光明磊落,说的都是真话,他能如此讲,就说明万俟空确实是有些问题的,而且他自己从民间也听到了一些类似的传言。但碍于万俟空的各类传闻实在离谱,自家女儿和他关系瞧着也甚好,他也就没把那些当真。
但如今喻行舟又把事说了一遍,他就有点怀疑那些传闻的真假了。万一是真的呢?
他一时就想去找万俟空问问清楚,但又不想看上去是如此没主见地就被眼前这个仙君轻易说服挑拨了,于是他停在原地,不置一词。
还是他身边的林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要不去问问万俟空?”
这说到他心坎里了,但这中年男人还是磨磨唧唧道:“这怎么行?”
他妻子戳戳他:“青刃礼,我们给他送件礼。”
杜衡悟了。
青刃礼。这是他们蒲国很久以前的习俗,如果对准姑爷很满意的话,要在结婚前给他送一把好刀,寓意以后将女儿托付到他手里,就换他来保护。后来青刃礼又变成了岳父和女婿互换刀剑,意味着双方认可,从此归为一家人。再到后来,蒲国兴文而轻武,文化、礼仪灼灼发展,青刃礼倒是落下了,到了后来也就不施行了。
今天,林环就是重新将青刃礼提了出来。
杜衡瞬间精神一振,找到了个借口,他道:“对,青刃礼,我还有把好刀没送给他呢。”
他咳嗽了一声,小眼神暗戳戳地看了喻行舟一眼,道:“谢谢仙君提醒,但杜某还有要事相议,就先行告退了。”
明明是要见万俟空,但他这副态度明显就是说,我要见我女婿跟你无关,我是因为青刃礼。
他走在前面,林环摇了摇头,向仙君道了谢,也跟着走了。
喻行舟看着他们的背影,十足的厌恶。瞧瞧,所以说有什么必要守护凡人?看看他们的态度,哪一点对他恭敬了?连半分惶恐感激都没有。也不怪他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喻行舟厌怠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离开了。
取了一把青刃,叫了随从去寻万俟空过来,杜衡照常地在东南方偏殿会客。
其实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生气了。毕竟也不能随便别人说个什么他就信什么,传闻从来不可靠。还是那句话,万俟空怎么混蛋他不管,只要他对他女儿好,有能力护他女儿一辈子,不让她受半点苦就好。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关心。但从现在看来,他对自家女儿还是算很不错的,所以他其实并不太相信喻行舟说的话,但毕竟,听见都听见了,那还是问一问好了,他就抱着这样的心态让下属去找万俟空。
到了东南方偏殿等着万俟空过来的时候,正是酉时。
杜衡瞧见偏殿旁边一个侍女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叫过来一问说是看昙花。问她为什么看昙花,她又不吭声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殿下想看昙花。
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家女儿有喜欢看昙花的爱好?
他与自家妻子林环对视几许,相视一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八成是自家姑娘知道他们在寻找万俟空,怕他们为难这个女婿,所以才派侍女来鬼鬼祟祟地偷看这边的情况。
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杜衡摸摸胡子,干脆想道,既然自家姑娘这么想知道是什么情况,不如干脆也把她叫过来,两个人一起问,知道的实情也会更全面。
于是他对侍女笑说:“既然若儿这么想看花,那现在就叫她过来吧。”
这名侍女就是昨日与喻行舟约好带杜长若赏花的侍女,因为约定了不透露喻行舟在这个事件中的存在,她只能一口咬定是殿下嘱咐她说想要看花。现在被君主吩咐去找长若殿下,她也有些犹豫。
喻仙君说的是酉时二刻带殿下看花,她是因为太担心花朵的盛开状况才会提前来查看情况,却不想正遇上君主和王后,此时正是酉时,离酉时二刻还有些时间。她有些犹豫地瞧了瞧昙花,觉得大致开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叫殿下来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总归都是赏花,倒也不必拘泥于时间。她这么想着,便应了声“是”,退下去了。
找到杜长若的时候,她正在宫殿里看着什么书,听到侍女叫她去赏昙花,她还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就道:“不去。”
这可真是侍女意料之外的情况,她原以为按照喻仙君的说法,殿下是非常想看昙花,甚至会因此会给人赐下嘉赏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说不去呢?
如果她这时退下也就罢了,但是此刻她脑海里被下暗示的思维浮上来:她得要到嘉赏。
贪婪永远是推动人向前的动力,即使很多时候都是盲目的动力。她并没有退下去,而是坚持道:“殿下真的不想去瞧一瞧吗?近几个月的昙花开得特别好。”她并没有想到喻行舟在骗她,只是觉得殿下今日大概心情不好,兴趣不高,所以才会连喜欢的昙花都不想去看。
杜长若从枯燥的政治书籍里抬起头来,这还是她爹逼她看的,说对她嫁到万俟空那边有好处,他又是魔修又是统治者,政治情况只会比蒲国更复杂。
“女儿你要好好看一看!勤加补习!千万不要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杜长若只能:……“哦。”
此刻她从书籍里抬起头,感到有些奇怪,这侍女为什么这么执着?
她问:“谁叫你过来的?”
侍女头皮发麻,却也记得不提喻行舟,只是道:“是侍女自己…”
她看了一瞬杜长若的眼神,见她目光清冷,并没有相信自己丝毫,她浑身陡然一惊,磕巴着改口道:“是,是陛下和皇后叫您去看…”
杜长若颦了颦眉:“叫我去看花?……他们在干什么?”
侍女恭恭敬敬道:“在唤万俟空殿下过去。”
杜长若揉了揉眉心。他们唤万俟空过去,又叫我过去,还是以看花的名义。所以其实是想找我和万俟空谈什么事吧?
她这么想着,合上书,起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