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一个人是没办法完全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想让一个人留下就要随时做好尊重她离开的准备。
万俟空是没法理解这一点的，他同样无法理解的，便是，到底什么样是正确的爱？
他从未被人真正爱过或者善意对待过，他的一生就是被人唾弃，而后他强大了开始践踏别人。从头到尾都很扭曲。他不懂什么是温柔什么是包容什么是爱，纵使他在对待杜长若的时候表现出了这些，但他其实并不懂，他只是本能的不想失去她。
因此，在秦霁告诉他，要尊重，要为对方着想，要爱，甚至必要时候要松手。他都是不能理解的。
但他不理解，他可以装作理解。
在他遣散魔宫美人的翌日，他就撤掉了在杜长若宫殿四周的守卫和法阵，卸下了她的手铐，允许了她在宫内四处走动，就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能走动的范围更大。
当把笼子里的鸟脚上的绳子拉得更长一点，自由惯了的鸟儿会感谢主人吗？不会，因为它依旧是被锁着的，只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更大的笼子而已，它以往受过的苦，它永远会记得。
杜长若亦如此。
在法阵都撤去时，她第一时间问的系统：“可以走吗？”
系统核查了一番自己的技能，惊喜道：“可以！”
它巴巴地问道：“宿主要走吗？”
杜长若松了一口气，就像被关得太久的鸟儿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羽翼，确保了自己还能飞起来一般的安心。她道：“不了，看看他要做什么。”
她要看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能装多久，又能忍多久。
她开始在魔宫内闲逛，思索着万俟空越不喜欢她去哪里，她就偏去哪里，守卫的魔兵们战战兢兢却又不敢拦她。许多时候她都在魔宫门口待着，一副随时就要出去的模样，直到万俟空被通知以后来找她，她就会甩开他的胳膊，问道：“尊上是不允许我来这里吗？”
万俟空的答案就只能是：“允许。”就好像前段时日一直将她拘在殿里的人不是他一样，只会导致杜长若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她现在越自由就越会想到以前的憋闷，就会越痛恨，越不想让他好过。
但万俟空只是单纯无法理解，为什么关着她的时候她要生气，而给她相对自由的时候她也不高兴。
不过如今的这种生气和拘着她时候，她什么都不说但是自己默默抑郁的生气不同，是有活力的，时刻显示出愤怒并有精力找他茬的。
或许是这个原因，万俟空并不很生气，多数时候杜长若挑他刺，没事干就想惹他不痛快的时候，他都会由着她，许多时候甚至会附和她。导致杜长若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阴阳怪气骂他，他还总是一副很欣慰、很愉快的模样，他是有病吗？
但时间久了，万俟空这种始终好脾气的作风，也让她有了一种一拳打进棉花堆里的感觉，初时不是滋味，过了一阵子之后她的气也渐消了。
万俟空就是在这个时候取下她手链的。
取手链的那天，杜长若侧目瞧着他。万俟空手放在她腕上停顿了一刹：“我给你解开，你能保证不走吗？”
她反问：“我说我要走，你就不给我解了吗？”
万俟空笑了一下，重新把手落在她的手腕上：“解。”
就在那一天，杜长若重获了自由。而万俟空说得轻巧大度，给她解开手链那一瞬间，仍是用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腕，好像晚一步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杜长若心中又倏地暴躁了，目光不耐地落在他的手上。万俟空的手缓缓离开她的手腕，很想再问一句：‘你会离开吗？’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啰嗦了，遂又放弃了。
杜长若确实想过离开，但她逐渐明白了自己无处可去，她在哪里，因着万俟空这个疯子，就可能会给哪里带来灾祸。而且她确实想知道万俟空能忍多久，他最近这个样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留了下来。
在翌日的时候，万俟空就告诉她，人间在开灯会，问她要不要去看一看。
她被关在魔宫太久，不管万俟空此刻是什么心思，她都会回答：要去。
本来已经做好了他临时反悔，又或者身后一堆魔兵魔将跟随着她的浩浩荡荡的愚蠢行径的准备，但出乎预料的，到最后出发的时候只有万俟空和她两个人。
她淡漠地看着万俟空：“你也要去？”
你也要去看灯会？你还有这爱好？我还以为你只有杀戮和折磨人的嗜好呢。
万俟空点头：“是。”假装没有看出她的嫌弃，没有听出她的嘲讽。万俟空本人在对待杜长若时，往往是乖巧温顺的不像样。
杜长若冷哼一声，还没去就已经感到扫兴了，转身就走，万俟空就好脾气地跟着她。
等到了灯会，杜长若瞧着一溜的花灯就已经起了兴趣，很想直接往人群里走，把万俟空彻底甩开。但又担忧就这样把他留在原地，万一他跟凡人起了什么争执伤害人家怎么办？
就这样既想扔了他又没法真正远离他，她时不时快走一段路就又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被丢下。这般来来回回，她终于感到麻烦了，干脆直接抓住万俟空的手腕，怕他装作凡人在人流中走散，紧拽着他快步前行。
而万俟空似是感受到她的意图般，故作跟不上她的步伐慢吞吞地走着，在又一场拥挤的人流中，杜长若为了不与他分散，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在人群中，隔着汹涌，悄悄碰了碰那只手。
灯会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对被关久了的杜长若而言，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人，感受到这么多的热闹，已经非常好了。她就像是被锁在笼子里久了的鸟雀乍一飞向天空，觉出些彻头彻尾的喜悦和自由来。
她兴致勃勃地瞧着那些红彤彤的灯笼上写着的灯谜。讲道理，确实只是凑热闹，她一个都猜不出来。但意料之外的是，万俟空居然都知道，走过每一个灯笼不过一息时间就能猜得出灯谜来。
这样就显得杜长若自己智商很低，就很尴尬。她一尴尬就会装作并不在意猜不出灯谜这种事，视线往远方看，没忍住就往灯会一等奖的地方瞧，猜出灯谜最多的人，拔得头筹会送一盏雕金镂玉格外精致的花灯。
杜长若没忍住盯着花灯多看了一会儿。
身边人也不说话，只瞧了她一眼，就开始往前走，快速猜起灯谜来，不到几分钟的工夫就数连猜对了数十盏。周围的人都向他聚集起来。
杜长若怔了一下，赶忙到人群里去拦他，小声问道：“你做什么这么张扬？”
万俟空看向她：“你不是想要那盏花灯吗？”
这你都能知道？
杜长若默了几瞬，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失笑，拉着他就走。
万俟空任由她拉着自己走，疑惑道：“你并不想要？”
“想要，”万俟空停下脚步。杜长若随着他停下来，目光朝他看过去，继续道，“但是没有到非要它不可的程度。”
她在万俟空魔宫待久了，见惯了不少好东西，就光是她如今的宫殿就摆满了各类珍稀陈设，讨她欢心的小玩意更是数不胜数，这盏花灯和那些东西比起来都是排不上号的，估计拿回来也就是丢在尘埃里了。
况且，她看向其他人，他们大多是平民，看向灯会那盏花灯时透露出来的喜爱是远比她自己要更珍惜和浓郁的。每个人都在热热闹闹地猜灯谜，反反复复抓耳挠腮地琢磨，到处都是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气息，倒像是万俟空这种眼不眨就能猜出谜底的人格格不入。
杜长若欣赏了一番人间烟火，拉了万俟空的袖子：“君子不夺人所爱，他们比我们更珍惜这盏灯，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了，不如去买点东西吃吧。”
她因为这一茬又或者逛的心情好，对万俟空的态度也好了一些，对他的憎恶暂且放到了一边，牵着他就要去找卖吃食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杜长若对他说了‘我们’，将他和她联系在了一起，将其他旁的人对立到了一边，并且此刻她还牵着他的袖子。他垂目看着她的手，没有反驳，乖顺地跟着她走。
等到找到了一处吃食摊，杜长若兴高采烈点了餐，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她的万俟空却突然拽紧了她的袖子对她说：“但是我珍爱的东西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手。”杜长若回头，看见了在他在昏黄花灯下执着的侧脸和深邃的眼底。
不巧此刻食物恰出了锅，没明白他意思的杜长若只以为他说的是食物。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把放在万俟空吃食上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他怎么知道我要吃他食物的？而且这么小气，连一个点心都不给我尝，莫非是护食？以前怎么不见他这样？
感慨良多的杜长若将盛着食物的荷叶递给他，顺手拿了一个点心塞进他嘴里：“给你，你珍惜的。”
万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