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她反应比思考快,等意识到时,她已经替万俟空受了一击,鲜血顺着伤口处喷薄而出。
她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释然。
她的执念、她的这么久搭在万俟空身上的情绪和时间,她受得这么多委屈都有了结果。
既然在一开始就选择攻略他,那么到最后也不能就这么轻易让他死去。他可是她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付出了那么多精力的人啊。
如果到现在就结束了,那么她受的那么多折磨都算什么呢?
这个世界,这个要她拯救的世界,她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爱它,明明与她无关,但只是在这里活了一遭,她居然就如此放不下,居然甘愿为它死了?
“系统,”她在脑海里跟它说话,嘴角浮起了一丝笑,“你坑了我。如果不是受了这么多折磨,如果不是被迫全心全意都在任务上。”
“沉没成本。”
“如果不是这些沉没成本,我断不会,断不会为了这个世界去死。”
她这么说着,脑海里小猫沉默着没说话。
但她却也并不是很生气。
“已经这样了。”她笑了,“已经为它做了这么多牺牲了,你决不能随我去死啊,你要去附在真正能拯救这个世界、也愿意拯救这个世界的人身上,让他去攻略万俟空,达到拯救世界的目的。”
“只要万俟空还活着,一切皆有可能,而我的牺牲也没有白费。”
“系统,”她感觉血在逐渐地流失,身上越来越冷,“到底被你摆了一道。”
她开始往下坠,却感到有一只手拉住了她。
那手很用力,杜长若顺着模糊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万俟空死死地拽住了她。
他还拉着我干什么?
杜长若有些不解,但也不容她多想,眼皮逐渐昏沉,失去意识。
只在闭眼的前一秒隐约瞧着万俟空抱着她突破前方砂石群,满身鲜血朝石台上的鬼王斩去。
天崩地裂。
整个洞内都在晃动,遮挡上方出口的石壁被震碎,大块大块陨落砸向群鬼及人。
万俟空踩着巨岩向上奔,在时间到了出口即将完全闭合前赶了出去。
悬崖之上,还是同样的位置,这次他们出来了。
还是一样的晴天。但昔日,他们一人位于高位步辇上对其一方痛下杀手,一人处于被人保护的位置尚未受到任何伤害。
而如今,他们两人均血痕累累,其中一人杜长若竟是快死了,而万俟空满身血气瞧着也好不到哪去。
万俟空离开悬崖边几步,将杜长若放在地上,他自己失了力般跪于地面呕出一口血,饶是如此,他也半点没管自己,反而伸手按了按杜长若旁边的地面,似是害怕地面不牢固导致杜长若会重新掉下去。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非常可笑的行为,带着一种过分的小心翼翼和一点不必要的谨慎。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内心不安。
方才他不要命地朝鬼王使出全力一击,几乎是拼着你死我活的弑杀和自我放弃性命的举动才压倒式地赢了一回,震碎了上方石壁及时逃了出来。
他身上因失血过多和过度消耗自我潜力已经变得连动一下都是奢求了,困倦,身上像灌了铅,无止境的酸疼和剧痛,再加上趁势在他体内反复鞭笞他伤口从来没能祛除过的天雷。他又呕出一口鲜血。
比起杜长若这个嘴唇苍白的人,他看起来比她病得更厉害,哪怕先一步她死去,都丝毫不叫人例外。
但他就像是根本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唇上因淌过鲜血而变得格外红艳,艳丽的如是朵在腐地里灼灼绽放的花,和他这身瞧着要死去的躯体格外不配。
同样灼艳的还有他的眼睛,如同是燃烧着的火焰,他盯着杜长若。
得亏他在这种情况还能做出动作。
他将手放在杜长若被尖刺穿透的肋骨上,使出魔力为她止血。
他自己血流不止都要快死了,居然还有心情为别人治疗,就好像他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一样。
他的魔力近乎在方才的打斗中就用完了,如今只是丝丝缕缕断断续续的,每覆在杜长若身上一点,就像是从他的血里压榨出来的。
他不止口吐鲜血,其他六窍也在流血,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血滴在杜长若脸上,他为她拭了去。
难为他还能在体力尽失的情况下触上杜长若的脸。
他已经为她止了血。
他手指颤抖着想要拍拍她的脸,但最终痉挛着变成了抚摸,松软无力地搭在她脸庞。
他触了触她的脸:“杜长若,醒醒。”
“醒醒。”
他声带受损,沙哑地连名带姓喊她,但她却始终白着一张面,无声无息,像是已经死了。
比她伤得更重的万俟空抱起了她。一次两次,险些没抱住,在第三次的时候才将她抱起来,他开始压榨自己最后的一丝魔力往魔宫方向赶。
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他为什么要带着杜长若一起回,他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为她治疗,为这个他本该觉得是个累赘的人。
又或者,他早就意识到了,但他不愿意细究。他一向擅长欺骗和麻木自己,也只擅长这个。
他抱着杜长若赶路,身后的血滴落,逶迤在地上,像开了一路的花,生机勃勃的,又逐渐干透死亡的。
等万俟空抱着她到达魔宫,守门的魔兵大受惊吓,几乎是说不利索话一样既激动又畏怯道:“尊,尊尊上回来了!”
霎时间传话上去。
万俟空刚迈入门几步路,众魔将首领连带着微胥扶着小帽赶紧过来了。
微胥向来是热络气氛的那个。
但这次他还没说话,一位与他向来不对付的魔将就抢先一步攀上去大惊小怪道:“尊上!你是怎么了?怎么这副……”
他还没说完,就因一直堵在万俟空面前,被不耐烦的万俟空一脚踹开:“滚!”
微胥扶额,为这么同僚的情商感到无语。
你说你抢什么话啊,没有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你就瞧瞧尊上这副血呼啦差快要死掉的劲,不上前触霉头就不错了,你还非要上赶着找罪受。
他正无语着。
万俟空唤他:“微胥。”
“诶,”他赶忙应了一声,扶着小帽上道着,“尊上,我马上就给您安排医师!”
万俟空将怀里的杜长若交给他:“给她看一看。”
微胥点头:“好的,马上就给您!……呃,”
他接过杜长若,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尊上怀里还有一个人。
“给她看一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宫殿内。
万俟空坐在高位上,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微胥按照尊上的吩咐给杜长若找了好几位医修争分夺秒治疗她,但是自家尊上却位于魔宫里,一点也没有自己也是个病患,而且一看就是病得要死的那种自觉,半点没有接受治疗的意思。
他位于底下大气不敢吭一声,但末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尊上,杜姑娘那边多半是没什么大事了,您看您。”
微胥不说了。我看您的伤比她可重多了,您要不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正常人都明白他没说完的话代表的意思。
但万俟空向来不是个正常人,还是一言不发,继续以一种不太轻松的隐约有些紧张的姿势坐着。
微胥默了,没再说话。但是小眼神还是时不时偷偷瞅瞅他,瞧见自家尊上在将高椅扶手一边的麒麟头捏碎后,手又放到另一边的麒麟头上。微胥磨磨蹭蹭,要死不死地又说了一句:“尊上……您要是担心杜姑娘,您可以去看看。”
万俟空碾在麒麟雕刻品头上的手猛地一顿,眼神非常平静又沉闷地看向微胥:“谁告诉你,我担心她?”
这句话莫名就带了点疑惑还有一点难言的愤怒。
微胥立马就又安静如鹌鹑,假装自己是哑巴。
魔将统领陆渊与他对视一眼,眼神里尽是抱怨:谁叫你说这么多话?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魔殿内气氛十分沉重,尊上自己是个铁打的人,无论伤成什么样,身体都格外的□□。陆渊就不用说了,常年担任魔将统领一职,成天打打杀杀,身体素质极好。
就他微胥是个老年薄弱医修,站了不到一刻钟脚就开始酸,但他瞅瞅左瞅瞅右,同僚都肃穆地站着,安静得像一尊尊雕塑。那他也不能换脚呀。
苦于同僚的站姿挺拔,微胥抽了抽嘴角,苦着脸继续木然地站着,放空思绪不去感受身体的酸痛。
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站到他脚都发麻了,又失去知觉了,其间无数次想过要以‘看看杜姑娘情况’躲去歇歇懒,但最后都因想起自己比起治疗术更专攻歪门邪道而放弃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从殿门外传来一声通报,一名医修抹着汗说:“报尊上,杜姑娘已经脱离危险了。”
微胥才猛地回了神,真是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