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血契，顾名思义是一种生死契，签订契约的双方，一方为主，一方为奴，为奴的一方以心头之血签契，把命和所有一切都交到另一方手里。自此，他的性命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归属另外一个人，彻彻底底成了别人的商品，随时可以抛弃毁灭。
这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术法，一般只对有血恨深仇的人使用，用以折磨践踏别人。一般的仆人、下属、乃至奴隶和死侍，都没有一个愿意签下这种血契的，他们宁愿去死。说直白点，这种血契比死还要让人难受。
现在，从万俟空口中就将它说了出来。
“你知道血契吗？”他勾了勾唇角，“要签吗？签了我就放过你。”
系统在杜长若脑内惊得猫毛直炸，瞬间悚然：“宿主！”
杜长若睁大眼看着他，他眼底燃着灼烈的兴奋和十足的恶意。
他并非是想要杜长若签血契，相反，他是要看她拒绝，他要看她咒骂，愤怒，他要撕开她的冷静。
血契，这种东西人人唾弃，连最卑微之人都不会签，被称为邪道中的邪道。他就这么轻飘飘又理所当然地对着杜长若说了出来，其中的侮辱和轻蔑可见一二。他不信杜长若不生气。
他就是要让她不好过，他要逼着她让她悲愤、后悔、崩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然后让她无从发泄的时候，再杀了她。
让她就像一个笑话。没有一点办法。
这是最适合她的死法。
他凑得近了些，抚了抚她的长发，嘴角不自觉勾起：“怎么？你怎么不说话？太高兴了？没想到你这种卑贱的人都能和我结契？”
每一句话都刻意踩在她的怒点上。
他知道杜长若不会同意。
他就是要恶心她，让她知道她先前对他说的那些慷慨的假话有多让他厌恶，她身上圣洁的光芒有让他厌弃，她正道的身份、她从容的性格、她轻而易举高尚的替别人牺牲的行为，都让他厌倦透了。
如今，像她这么一个自视正义的人，怎么甘愿真的被魔修掌控命运，那是奇耻大辱，她会拒绝的，只是看她怎么拒绝。对万俟空而言，她反应越大越好，越愤恨才越有意思。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眼里都是即将杀戮的兴奋和快意。
杜长若凝视着他，看不出内心真实想法，她好像是在思索着。
然后她开口了，不同于万俟空所期待的，她说：“好。”
就像是出现幻听了，万俟空顿了一下，然后他眼里的各种情绪都慢慢褪下去，变得很冷。
“你说什么？”
“我说好。”杜长若看着他。
万俟空冷笑了一下，盯着她的脸，他们两人中肯定有一人疯了。
她以为她这样故作从容，他就会放过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静。万俟空的声音如同来取命的鬼：“考虑好了？”
杜长若眼底没有一点动摇：“考虑好了。”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无路可走。
寂静，又是一阵无声的寂静。
万俟空面无表情拽着她站起来，从袖口化出一把匕首，猛地一刀刺进她的心口，往下一划。
杜长若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脸色瞬间苍白，额间泌出冷汗，眼前有一瞬是昏花的，接着她再次跪在地上，口中呛出一口血，呼吸困难地倒伏在地上，胸口痛得像是不存在，血液泂泂地流出，她像是快死了。
身边一直跟着她的小鬼呜呜哭着，几次想要去咬万俟空，却始终咬不到。
万俟空冷漠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她丧命前的狼狈姿态。
在她即将死亡前，他才伸出左手，用匕首在食指上划了一道。
霎时，四周一静，他手指上的血滴与杜长若胸前的血液交相呼应，她身上的血像一条线一样连接到血滴上，变成一根血腥红丝缠绕到万俟空指上。
杜长若心脏砰地一跳，她整个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从此生命再不由她，万俟空手指轻轻一勾，心念一动，她就会毙命。
契成。
四周忽地昏暗，冷风起，契约既成，内容如烙印一般烙在她的灵魂里。
从此刻起，她与万俟空结为血契，她为万俟空奴仆、守卫、牺牲者。万俟空若受伤，她便受伤且比之疼数倍，万俟空若死亡，她便死亡，她需得听从万俟空号令，如若不然，后者随时可取她性命。身为契约者身份低下的一方，她死后，再无灵魂，再无转世，魂飞魄散，湮于天地间。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再无来世，再无任何可能。这也是血契被归为邪道，没人愿意结血契的原因。
杜长若躺在地上失血失得厉害，没有任何力气，身上越来越冷。
她身旁的小鬼急得嗷嗷叫，试图努力唤醒她。
可她却越来越困倦，眼皮慢慢往下垂，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她的世界逐渐黑暗。在她彻底陷入死沉前，她隐约瞧见万俟空漠然地看着她，薄唇一启吐出两个字：“蠢货。”
杜长若有些火起。你懂什么？
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完全合上了眼。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小鬼正伏在她胸前呜呜地哭着，她身上除了疼以外没有其他后遗症。
她还以为经过这一遭，她多半会半死不活瘫上几个月，运气不好就直接在鬼渊里喂恶鬼了。结果现在，精神头居然还不错。除了原主本身体内微薄的灵气滋补，应该还有别人的帮助。
她抱住了身上的小鬼，“是你救了我吧？”
小鬼偏头没看她，一副不回应的态度。
它才不会告诉杜长若，在她昏过去后，她失血过多在死亡的边缘，眼看就要丧命时，它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办法。结果那个黑袍男人，不知怎么想的，沉思了一会儿，居然走过来帮她止住了血，还帮她治疗了大半伤口，把她从死亡边缘抢救了回来。
就算是这样，它也是绝对不会告诉杜长若的！
不然，她这么心软善良，就又会原谅黑袍坏人，对他生出好感。那个坏人那么坏，又是踹她的腿，又是威胁她的命，根本不值得被原谅！
于是，它板着一张鬼脸，默认了杜长若的说法。
之后还鬼祟祟地望向万俟空，用不算威胁的威胁张牙舞爪地对他，且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杜长若这才发现万俟空也在场。
现在还是晴天，他坐在阴暗处，像一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脸的阴郁厌世。
杜长若不想搭理他，却又不得不搭理他。
她先前答应血契，也是为了斩断自己的后路。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虽然这边的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但她有时候总觉得置身事外，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让她没有同感。
所以，哪怕她知道要攻略万俟空，完成任务拯救世界，她也没有实感，时不时的想要放弃，比起让万俟空自愿牺牲，她是真的更想直接掐死他。
这种情绪一直都在，只会阻碍她做任务。
所以当万俟空问她要不要签血契时，她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居然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这样，她的命就同万俟空的命绑在一起了。万俟空死了，她自己也就死了，所以为了让自己能活着，她就不会再打直接除掉万俟空这个想法，转而专注于攻略他的任务。
这样无论对她还是对这个世界，都好。同时也满足了万俟空不明所以的变态目的。
至于，血契不解除，死后灵魂消弭这件事，她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其实不太关心灵魂转世之类的。
哪怕她的灵魂确实是被系统绑定，这个世界也确实是有神仙鬼怪的，她也暂且不想考虑这么多。
再者，如果真有必要的话，等到万俟空自愿牺牲时，尝试着叫他解开血契不就好了。她漫不经心地想。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其实杜长若的淡漠比万俟空还要深，她对自己的淡漠简直是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但同时，她同意签血契还有其他原因。她总觉得万俟空好像并不认为她真的会答应，他在厌恶她的同时好像也在她身上期待着什么。
他自己或许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这是堕落了久的人自我无法察觉的轻微的自救。
但杜长若不会救他。她就算把他拉起来，也只是为了让他赎罪，用命偿。
她看着万俟空，招了招手，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先走了。”原来还在等我啊。等我未来，送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