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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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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带着嗤嘲又轻蔑的笑。但杜长若知道,她得演下去。

    如果万俟空只是一时兴起,那她决不能先暴露自己。

    她站起来,万俟空再次将她踹下去。

    她再次站起来,再一次。

    她跪在地上,抬头面无表情瞧着万俟空。

    他居高临下,声音带着笑:“怎么了?站起来啊?”

    “还是说,你生气了?”

    他微弯腰,离杜长若近了些,吐出来的气息像是蛇的信子:“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单凭这一点,我怎么对你,你都心怀感激,你都对我深信不疑。”

    他勾了勾唇角,轻轻问道:“难道都是假的吗?”

    杜长若没法反驳。

    她咬了咬牙,再次站起来。

    又一次,磕在地面上。始终不变的是那一句:“起来。”

    杜长若再次站起来,再次被踢倒在地。膝盖骨疼到麻木,硌人的石块沾上了鲜血,她的下半身襦裙染成了血红。

    有小鬼在她身前呜呜地抵挡着。

    她将小鬼推开。再也不尝试着讨好欺骗他。

    她跪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迸出来:“万俟空!”恨到了极致。

    这才是她真实的情感。

    即使到现在她也没哭,但脑海里的小猫咪已经团成一团在流泪:“宿主,对不起。”它说:“他真的太坏了。”

    杜长若没空回它。

    万俟空听到她咬牙切齿地呼叫,笑得简直要跌倒。

    这个神经病满心满眼里都是愉快,好像听杜长若骂他,比听杜长若对他软言细语、温柔以待,要让他痛快得多。

    他笑得直靠在树上,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艳丽。

    然后他垂身,靠近杜长若。

    鸦黑长发落在她肩上,与她本来的发融在一起。

    他嘴角弯了弯。

    杜长若已经在抬头看他,但他仍伸手扣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头再往上抬了抬。

    他话语很轻柔暧昧,但显而易见地能听出嘲讽和厌恶:“不是说全心全意信任我,不听天下话,只信自己心。”

    “我方才救过你,所以我是个好人,我做的所有恶事都是有苦衷,我本性不坏。我再怎么对你,你也不会怨恨我。”

    “你的心很小,”他说到这里,吃吃地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弥天大谎,足够他回味一年,他揶揄道,“只装得下一个我?”

    杜长若冷冷看着他。

    万俟空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轻轻合了合她的眼,垂着黑眸打量她,睫毛一颤,似是很难过:“怎么这样看着我?”

    随即,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我以为你对我有好感。你不是要割肉喂鹰,圣光照耀我,为了治我的伤连命都愿意给我?”

    “怎么才让你跪了几次,膝盖出了点血,你就受不了了?杜大圣人?”

    杜长若眼睛微眨。他都知道,骗不了他。

    装善良包容对他没用。

    她伸手将他擒住她脸的苍白手指掰下去,看着他冷声道:“够了吗?”

    万俟空瞧了她一瞬,直腰起身,眼里虚伪的脆弱和笑意散的很快,但那寒意和他指尖的微凉一样久久不弭。

    他低头看着她,面上的厌弃和恶心显而易见。

    “怎么,不装了?”

    一阵风从鬼渊刮过,荡起了两人的衣摆。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彼此对视,彼此憎恨。

    “不是把我当傻子吗?不玩了?”

    杜长若无法回应。

    万俟空这人很奇怪。杜长若装天真无知的时候,他不高兴,她不装了,他也不高兴。

    他垂目理了理袖摆,甚至有一种现在就要把杜长若除掉的念头。这念头在他脑海里缓缓发酵,他勾了勾嘴角,隐约开始兴奋起来了。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从头到尾打量着杜长若。

    瞧瞧她,满身狼狈,一言不发。除了冷眼瞧着他以外,没有任何举动。当真是无趣极了。

    留着她有什么意思,不如除了她。

    至于她死了,就没有能给他治伤的药引了,那也没有关系。他自我毁灭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走到杜长若面前,踩在她的脊梁骨上,她修为低微,根本抵抗不了。

    黑靴之下,被踩得生痛的少女拼命挣扎着,咬着牙没发出一声惨叫,像一只可怜的求生的蛆虫。

    但是还不够。

    万俟空加重了力度,如同碾鞋底一样将她碾在地上。

    “你怎么不哭?”

    她何止没哭,她甚至连痛没有喊一声,目光直视着地面,连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

    这不是万俟空想要看到的。

    他想看到的是她痛哭涕零,没有尊严地哀求他饶恕她,他想看到的是她忏悔不该愚弄他。他想看到的是这位正道人士剥去了虚伪的正义,露出丑恶的本质,想看到的是她身上圣洁纯粹的白光凋零,陷入与世人一般无二的黑暗污臭光泽。他还想看到她后悔替喻行舟跳下鬼渊,他想看到她因此而咒骂喻行舟、憎恨他。光是想一想,他就开始兴奋了。

    他想要看低她,蔑视她。而不是这样已经被他踩在脚下,她还是一副平静不屈的傲气模样,让人尊敬。

    傲气?她算什么?

    真让人不痛快!

    折辱着杜长若,没能消掉他半分的火气,反倒让他怒气烧得更甚。

    他垂眸看着杜长若,黑发黑袍,格外英俊。

    他踩着杜长若蹲下去,拍牲畜一样拍了拍她的脸,眼眸里藏着看不出的情绪审视地看着她。

    他摸了下她的下巴,似蛊惑似心软:“求我啊。你要是哭着喊着求我,我说不定就会放了你。”

    如果换换作其他人,这个时候、包括更早的时候就会如他愿了。

    但杜长若却只是道:“还不够吗?”

    她声音太小,万俟空没听清:“什么?”

    “还不够吗?”杜长若睁眼看着他,一字一句,“这么折磨我,还不够让你开心吗?”

    就像猝不及防戳中了他隐秘的内心,他脸色变了一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他的手离开她的脸,如被蝎子蛰了,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倏地,他忽然笑了。

    他人是个疯子,笑起来却格外的好看,暖融的笑意配上他微冷的气质,有一种克制又勾人的美。

    “我知道了。”他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发。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你以为你对我有用,我就不会动你?”他动作很温柔地触了触她的发带。

    发带化为一缕流沙,杜长若一头青丝泄下,乖顺地又哀伤地落在她肩上,像一首挽歌。

    万俟空手触上她的颈,目光冰冷藏着血腥:“求我。”

    杜长若隔着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厌烦地闭了闭眼,感受着颈上的皮肤化为沙土。

    也就这样了,杜长若这么想着。

    但许久,都没有流沙的声音,没有任何动静,她也没有殒命。

    她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万俟空。

    万俟空正巧也在看她,他眼里盛满了烦躁恼怒,还有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

    他从没遇到过像杜长若这样的人,这样油盐不进、极其无所谓的人。她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吝啬给他。

    这是为什么?

    通常来讲,所有看见他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俯身跪地,有点骨气的,在面对死亡时,或多或少也会有点情绪变化。

    看他们惧怕、后悔、哀求,向来是他的乐趣。

    但杜长若,她始终没有变化,从一开头到结束,她感情内敛得叫人琢磨不透。她根本不怕他。

    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他想要的情绪体验。

    这让他有一种挫败感,好像怎么做都是不对的,怎么做都不能让他顺心。

    他无从下手。

    就算现在将她化为一蓬流沙,他的心情也不会好过。她太从容了。

    她现在甚至睁开了眼,无声地凝视他,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不动手,没有半分的恐惧,以及哪怕能让他看到希望的庆幸。

    所以,万俟空冷静下来了。

    她太视死如归了,他反而不能让她如愿。

    她先前是在装作讨好他,不管是谁派她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她总归是失败了。

    也是,没有一个正道人士乐于侍奉魔修。他们眼高于顶,自诩清正,瞧不上魔修这种下三滥、这种处于底端的残忍血腥的人。他们管修魔叫邪路,也管他叫邪物。

    所以,她之前讨好、奉承他该有多么难受,多么暗自鄙夷。

    清风掠过,拂过他的发,他垂眸盯着杜长若,弯了弯唇,又想到了折磨她的好办法。

    她不是装宽容装善良装牺牲吗?她不能说能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吗?

    那就让这些假话变成真的,逼着她实现这些诺言,她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她多半,不,是一定会破口大骂!她会不堪忍受,会吐露出内心真实的话语,会愤怒会焦躁,会暴露她脏污的本质。

    那真是太好看了。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兴奋。

    惹怒她,践踏她,鄙夷她,然后再杀了她。

    他不自觉扬了扬嘴角,目光落在杜长若脸上,容貌英俊如神祇,眸中却压抑不住快意地问道:“你知道血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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