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赵婉柔悚然。他是个疯子!他居然是真的在问她指骨断裂的声音好不好听!
赵婉柔看着他那张恍如神祇般俊美的脸,浑身寒毛倒竖,冷汗直流,巨大的恐惧抵住了疼痛,她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附和道:“好,好听。”
声音带着哭腔,在场的其他人脸色白了几分,浑身打着摆子,像即将濒死的鱼,但依旧没人说话,于是她的哽咽哭腔在宏伟的宫殿悠悠回荡。
她赞了好听,也没见万俟空脸上多出几分高兴。
遴选人物的老头身边又多了几位不合格的人选,但对他而言够格的,却始终没出现哪怕一位。
万俟空像是终于对这场漫长的挑选感到厌烦了,他踩着赵婉柔的手站起来,脸上是烦躁的阴郁。目光沉沉地朝下看去,每看一个人眉头就皱一下,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
接着,他眼神像是不情不愿地挪到杜长若身上,接着猛地蹙了眉,将虎口放在嘴边,咬了上去。
他看赵婉柔的时候眼里满是厌恶,在看见杜长若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甚至还多了几分憎恨,虎口压在嘴上,他有点想吐。
杜长若身上的颜色太亮了。
如果说世间绝大多数人对他而言都是深水一样的乌黑,瞧上一眼就觉得散发着恶臭,那杜长若便是一束光。
她是被拢在光晕里的,纯白洁净,像冬日照在干净雪地的暖阳,从头到尾都透着圣洁和不可侵犯之感,似上天颁布给世间的一道神谕。
让人作呕。万俟空蹙了蹙眉。
魔是厌恶光的,是以魔域常年以来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而魔修也继承了这点,厌倦一切光明,这其中以攀至顶峰的魔尊万俟空最甚,他厌恶所有亮堂堂的刺眼的光线,腻烦一切虚伪的披着糖衣内里龌龊的正义,憎恨所谓圣洁所谓神恩。
而当这些东西全部出现并且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他憎厌恶心到连骨子里都在战栗,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眼底猩红一片,有东西在他体内叫嚣:撕碎她!毁灭她!破坏一切!湮灭所有!
他只有直挺挺地站着才勉强将这份铺天盖地的兴奋压制下去,右手虎口被他咬得出了血腥气。
得留着她,她的灵魂很干净很纯粹。
他直勾勾地看着杜长若,以一种憎恨的厌恶的轻蔑的却又隐含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勾了勾唇,伸了伸手指吩咐道:“微胥,去验验她。”
本来还在一通忙活的老头连声应道:“诶诶,好的尊上,老朽这就去。”
他朝魔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个子太矮,只瞧见了黑压压的人头。
于是他顺势往台阶上站了两阶,成功看见了魔尊所指的那个人,眼睛一亮。是个姑娘,容颜清丽,恍若出水芙蓉,灵根合不合格是不知道的,但至少长相秀美,让人赏心悦目。
他甚至怀疑尊上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才叫自己去提前验人家的。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于是他站在台阶上对着杜长若热情挥手:“姑娘!诶对!就是你!你上前来,我看看你的资质!”
他在台上跟蝴蝶一样招摇跳跃,杜长若身后的薛泌紧张地拽住了她的衣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魔宫的人要提前叫杜长若,但显而易见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拉着杜长若,像感觉到危险蓄势待发准备攻击的小动物一样,紧张到极致,眼眶红红的,好像杜长若多向危险之处走一步,她就会哭出来一般。
杜长若一时耐她不能,哭笑不得,又不能拉她一起上前,只能僵持在原地。
台上微胥挥舞手臂半天,见压根没人理他,不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瞧见自家尊主又一副不耐烦要发飙的模样,他赶忙跃下台阶,穿过人群,自己跑向杜长若。得嘞,这一个两个都惹不起,都是祖宗,他还是自己跑腿来吧。
他一介医修,体力差,跑到杜长若面前就开始略喘气,然后在薛泌警惕的目光里将手放在杜长若的腕上,开始探查她的灵根。
他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多期待,毕竟魔尊也不懂医道,八成就是看这小姑娘好看,一时兴起折腾他。但他灵力在杜长若体力探寻一周绕至灵根,才发现这姑娘还真是符合条件的。
她的灵根纯澈无比没有丝毫杂质,虽然修为不高,但她的资质甚高,灵根已经隐隐透着仙气,恰是适合拿来入药的。
他激动得手颤抖,抓着杜长若道:“年少之身,血统高贵,灵根纯净有仙气。”
说完,他又自我赞叹道:“我果然占卜的不错!就在这一批人里面!”
他回头激动道:“魔尊!找到了!千年难寻万中无一的人找到了!老朽早就说过,死路中必有活路,这便是尊上的那一缕活路,”
他眉飞色舞吐出两个字:“药引。”
直到这时,在场所有人才明白,他们此次前往不是魔尊闲极无聊故意羞辱,也不是勘察姿色有意纳妾,召唤他们来是要在他们中找到适合治疗他天雷伤的药引。
传闻魔尊修炼到极致妄图飞升,结果被足足九道天雷劫惩戒的事居然是真的?
也不怪大家不信。一则修行不易,修真界已经近万年没有出现过飞升之人了,导致修仙飞升已经成了遥远的神话,都听说过,都没见过。
有不少小年轻已经觉得这是师门为了让他们好好修炼编造出来的善意的谎言,是画在地上的饼,挂在驴鼻子前的假胡萝卜,是根本触摸不到、实际上也没有的东西。
二则。场上人都有些心情复杂。传言里足以飞升的都是天赋异禀备受天道宠爱之人,飞升时,天界降下白玉阶,圣光普照,万鸟齐鸣,梵音袅袅,飞升之人受着祝福一步步在万民敬仰钦羡中踏上白玉阶得道成仙。这才是正常又标准的飞升流程。
而万俟空飞升,白玉阶是降下了,看着还挺好,没什么问题。结果还没来得踏上去,天界就又降下足足九道雷劫将白玉阶劈了个一干二净断了他的飞升路,这还不够,又汇聚在他的头顶降下神罚,直要把他斩为碎片。
结果万俟空还有点本事,居然能抵住神罚。天雷没能如愿将他捻成齑粉,反进入他的体内被他所吸收,九道雷劫都熬过后,万俟空受此对待也不惶恐,一身狼狈居然还敢抬头盯着天笑。
据说当时天幕翻滚,隔了万里的人都能感受到上苍的震怒,平民百姓尚且不用说,凡是修真者无论修为高低都灵力外泄,受足了来自上界的威压,修为低些的即使有宗门重重法阵的抵挡还是没缓住吐出一口血来。
威压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有宗门庇护的弟子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无依无靠的散修了。据说这一刻钟内,横死了无数散修。
即使这样,在威压中心的,也是天道唯一要对付的,万俟空,居然还是没死成,依旧活着。
这简直是见了鬼的事!转瞬就在修真界传遍了,就连市井上江湖艺人也都搜罗着传讲。
而当时天幕在降下威压一刻钟后,没奈何成万俟空,据说那疯子发间滴着血,还抬眸挑衅问上苍:“你就这点能耐吗?”
也确实就这点能耐。
天道被激得紫电闪烁,也还是缓缓散去。风平浪静、天幕和缓后,只剩下一个万俟空,低低笑着,恍若地狱修罗。
天道都不如。
所以此次他们来,就是给这位罗刹挑选着作为药引给他治疗天雷伤的。
因此,选不上才是好事,选上的人必死无疑。
其他少年少女们都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用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杜长若,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薛泌也明白了此时的情况,她的手在颤抖,眼泪直接落了下来,哽咽道:“若姐姐。”
杜长若蹙了蹙眉,深觉此事难搞。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确实是根本完成不了系统的任务,只是一个照面,她就要被魔尊除掉了。
偏偏系统说带她过来耗费了些能量,此刻还在沉睡,目前没有人能帮她。
杜长若想了一下,问眼前的医修:“那我是现在就引颈受戮吗?”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好像别人告诉她的不是‘你马上就要死了!’而是‘我们这里有个抽奖活动,恭喜你小姐,你中奖了,请问您现在是要兑奖还是要放弃这项奖励?’
杜长若就是用这种‘我来兑奖’般轻飘飘的语气问出的这句话。
微胥看了她好几眼,深觉这种年纪的孩子这么淡然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咂了砸嘴道:“我倒是很想,但不行,做药引是件很复杂很精细的活,还要准备其他配药,时间还是很长的。”
“哦。”杜长若平淡道。就像不是有人在告诉她‘你还能再活一段时间!’而是‘有项麻烦的工程被延后了,很可能会和我们以后的事务时间撞上。’
微胥瞧见她不哭不闹不崩溃,甚至连点慌乱都没有,倒是她身后的姑娘从痛哭流涕到勉强露出了些笑容。
他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然后摸着胡子悄悄瞥了瞥魔尊,砸了咂嘴,心里思忖着,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怪胎?
台上那个怪胎恹恹地,知道有能救命的药引也没高兴几分。
微胥琢磨着问:“尊上,药引找到了,那其他人?”
“杀了。”他淡淡吐出这两个字。随意得好像在说:垃圾多了,总该处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