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189章
一瞬之间,那些刚刚还在提供服务的衣着整洁的英俊侍者,变得面目狰狞扭曲。涨大的肌肉和突然拔高的身型,将洁白的制服一点点撑破,骨骼生长的“咔咔”声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像是死神的鼓点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
几秒钟后,这些自信不会有人真的敢于伤害他们的老家伙终于害怕了起来,不再倨傲地咒骂,或者愤怒地威胁。他们再也顾及不上和身份相称的得体举止,恐惧叫喊着,争先恐后向着大门逃去。而后就像自己的先辈一样,惊恐地发现大门毫不意外已经被锁死了。于是不得不折返,转向卡丽达斯庄园精美的水晶窗户。将餐盘椅子一股脑砸向脆弱的玻璃。但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窗就像是钢铁铸成,即便是最坚硬的银水壶都被玻璃砸扁了。
詹金斯并没有动,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盯着里德尔的面容,像是要用最后的生命把他刻进脑海深处。
贝拉特里克斯则不可置信地看向罗道夫斯,意识到对方正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兴奋不已,并不打算顾忌她的死活后,尖叫着钻进了长桌下方。
血统纯正的狼人变身并不需要等到月圆之夜。但这些狼人的味道并不都像格雷博克,其中不少带着混血的腥臭。他们大概事先被灌下了某种高级的魔药。这让它们比起纯血的狼人还要嗜杀。
这些狼人也远比我曾经在巴伐利亚见到过的更加高大凶狠,甚至能在极度癫狂的状态之下也能区分出里德尔的气味和形貌。他们是一群残忍嗜血的忠心猎手,最完美的战斗机器。而这些穷凶极恶的饿狼们,已经张开了尖利的牙齿。
没有了魔杖的巫师在他们面前,就像鲜美的肥肉一样毫无反抗之力,还来不及尖叫出声,便被咬成两半,咀嚼成血水肉泥吞了肚子里。狼人们纵情享受着血腥的盛筵。
原本拿刀指着我的巫师,颤抖地扔掉了餐刀,双手抱拳,紧紧闭上了眼睛,念念有词地祈祷起来。汗水几乎浸透了他厚重的长袍。
前一刻他还在毫不示弱地威胁里德尔,几乎只是眨眼之间,一句临终祷告都没有完成的时候,就已经被咬掉了脑袋,鲜血取代汗水洒满了他的身体,飞溅到我的脸上和脖子上,和我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那具身体终于不再有任何能够维持稳定的意识,沉重地倒在了地板上的血泊之中。
“为什么不杀了他?”里德尔挥动魔杖,清理掉溅落在他面前的血珠,挥手示意那只狼人去别处享用他硬邦邦的脑袋。
杀掉他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且我有着充分的理由这么做。但那双倒映着我面容的血红色眼睛,莫名让即将脱口而出的咒语,在脑海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我并不会生病、也不会受伤,然而那些并不完美的弱点让人类彼此依赖,相互依靠。那让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不可或缺。
也许脆弱和无能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我不想和你的狗一同进餐。”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开口以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
我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些毫无意义的缘由。
大厅在几分钟之前还是充斥着欢声笑语,现在却只剩下了巫师们痛苦的啼哭和牙齿咬碎血肉的可怕声响。入目所见是一片刺目暗沉的血红。
狼人们已经完成了最激烈的捕杀,开始有了空闲争抢对方口中美味多汁的肢体的一只胳膊,或者一块肚子上肥美的软肉。他们甚至为了一个格外肥胖的男巫的所有权,撕打起来。瘦弱一些的那只很快被更加强壮的对手掀翻在地,咬着脖子扔到了桌脚上。
于是整座宴会大厅都回荡起贝拉特里克斯歇斯底里的哭喊。在一众有气无力、濒临死亡的抽泣之中,显得突兀极了。
“贝拉,他们不会伤害你的。”里德尔在那个可怕的声音里皱了皱眉头,目光滑过大厅里蠕动的残肢,漫不经心地开口。
原本躲在桌子下的女孩,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突然钻了出来,飞奔到了桌子的另一头。但并没有投向自己未婚夫的怀抱,或者寻求叔叔的庇护。反而哆哆嗦嗦地站在了里德尔的椅子后面,既不愿意离开,又不敢上前半步。
她自然而然地向两边的座位张望着。里德尔右手边的椅子上,还躺着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巫师。一只狼人舔舐着从他被咬成两半的腰上流下的血液,惬意地摇晃着尾巴。
赶走正在进餐(而且和他的同伴们比起来,非常文明地进餐)的狼人,再将他的食物扔到地上,显然不是淑女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于是这个黑头发的女孩可怜地看向了我的方向。即便背对着她,我也立刻感觉到那个快要崩溃的眼神,焦灼在身后几乎和血液一样黏腻腥臭的触感了。
我撇撇嘴,起身挪到了旁边。贝拉特里克斯毫不客气地缩进了我的椅子里,将自己抱成了一团。
这张椅子上还残留着那个被咬掉了脑袋的巫师的体温。
我的脖子上被割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冷冰冰的刀刃留下的疼痛似乎仍然残存在肢体之上。在弥漫着血腥味、令人作呕的空气里发酵着,越发刺骨难忍。
我忍不住跳起来,又挪了一个座位,离开了那张糟糕的椅子。
耀眼的光线没有了遮挡,毫无障碍地从窗外落在我的身上,在几英尺处勾勒出阿尔法德平静的侧脸和在眼底轻轻颤抖着的睫毛的阴影。
阳光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描绘出青白的血管,皮肤上细微的白色绒毛画框一样装帧在脸颊周围,仿佛某种不忍目睹人世痛苦的神明。
我尴尬地挪开视线,和面前一只被扔在内脏上血淋淋的眼球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开始如坐针毡起来。
当我的脚尖第无数次拨动椅子下面凝固的血迹,忍不住想要离开的时候,身边传来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疼吗?”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那双眼睛仍然微微颤抖着,看向前方,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进眼底,最终在我的注视下轻轻合上了眼皮。
“你的脖子,疼吗?”阿尔法德再一次问到,声音是我从没有听到过的喑哑,但却平稳舒缓,没有丝毫颤抖。
我不想回答那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垂下脑袋看着鞋尖上没有沾染血污的水晶。
没有了狼人的身影和破碎的肢体萦绕在视野之中,水晶女巫的歌声穿破此起彼伏的吞咽和凄凉的呜咽,慢慢浮现在我的耳边。
“她唱的是什么?”我小声问道。但身边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再问一次就像是在重复他刚刚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丢人。我于是摇了摇他的袖子提醒他。
阿尔法德在我收回手的时候,飞快抓住了我的几根手指。
我本能地想要挣开,但包裹指腹的掌心温暖干燥,难以察觉地轻轻颤抖着。让我的心脏也跟着那些撕扯皮肉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放松了手臂,感觉到那只手掌轻轻向上移了一些,握住更多手指,但始终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
我以为他会说不知道,但阿尔法德停顿了一会儿,在我打算摇晃他手臂的时候,轻声说道,“挪威作曲家格里格《培尔·金特》的最后一首,《索尔维格之歌》。”
他没有等我再次询问,继续讲了起来。
充斥着死亡和血腥味的杂音,在清澈平稳的声线里像是慢慢消失了。
“培尔·金特是个纨绔子弟,人们都说他自私自利、放荡卑鄙,但美丽的姑娘索尔维格却深爱着他。可是培尔·金特权欲熏心,离开了村子追寻权力和财富他遇到过妖女、流落过遥远的非洲,远涉重洋,有着无数情人,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依靠不光彩的勾当获得了巨额财富,逐渐丧失了为人的品格。年迈之后,思乡心切的培尔·金特返回故乡,路上不幸遭遇了海难。他为了逃生杀害了同船的生还者。最终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但全部财富已经化为乌有……”
我们置身的体现着自然最野蛮贪婪一面的宴会,在阿尔法德的讲述中,像是逐渐变成了乐声里波澜壮阔,阴沉压抑的海面。我几乎能闻到咸腥的海风,看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天气里绝望阴暗的画面了。
大厅里不知不觉只剩下了阿尔法德讲述故事的声音,语调越来越低沉,终于消失在了寂静如死的空气之中。
我忍不住在诡异的安静里睁开眼睛。
狩猎已经结束了,晶莹的糖雕和洁白的玫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但是所有罪孽的证据已经消失。刚刚还在交谈的灰头发的品彻、大嗓门的卡尔、矮胖的瓦雷纳、狡诈的老戈尔,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即使偶尔有一两块散布在血液之中,属于他们的残破的肢体或者碎肉,也像是从罪恶之夜的指缝里,漏出的一点点萤火,并不是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人类不能接受的邪恶了。
狼人们蜷缩在墙角,餍足地舔舐着爪子上甘美的血液。悠扬的歌声和贝拉特里克斯低沉的呜咽在房间里幽幽回荡着。
“安静。”里德尔坐在长桌中央,品尝了一口杯子里猩红的酒液。于是那个稍有生气的哭声也立刻消失了,大厅之中寂静如死。
“为什么不杀了我”詹金斯脸色铁青地坐在原处,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红色。她的同事们,威森加摩中的大半议员已经变成碎肉进入了狼人的肠胃,连尸体都不存在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詹金斯失控地大吼着,青筋一根根从额角迸发出来,眼睛里盘满了红色的血丝,用力拍打着桌子,“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里德尔轻轻放下水晶杯,撇了她一眼,“杀了你,巫师们知道了我的存在,该会是多么惊慌失措啊难道你忍心看见他们在经历了经济的崩溃之后,再一次受到恐惧的折磨?”
“你你想让我给你卖命?”詹金斯歪着脑袋,惊奇地说道,“你竟然想让我给你卖命?你你想都不要想!魔法部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向你屈服!也会和你奋战到底!”
“那我就杀了他们,直到出现第一个臣服于我的人”里德尔笑了笑,转向长桌尽头,“罗道夫斯。”
“是,主人。”罗道夫斯起身离开了宴会大厅,不一会儿从偏厅带过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摩尔根!”一直神色冷肃的詹金斯在看见男孩之后,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落下了眼泪,“你们这些混蛋!混蛋!”
“如果我是您的话,也许会更注意一些,不会把一个连魔法都不会的孩子,独自一人留在家里。”罗道夫斯的目光礼貌地看着詹金斯,手指却从桌面上的一排餐刀滑过,像是为了展示地更加清楚一些,刻意放慢了动作,将每一柄都试过刀刃。最终拿起了最锋利的那把牛排刀,在男孩的脸颊上极其轻缓地划了一道。
原本蜷缩着一动不动的狼人们闻到鲜嫩的血味,立刻骚动起来,向着摩尔根的位置跃跃欲试,但恐于没有主人的命令,并不敢轻举妄动。
“住手!快住手!”詹金斯痛苦地嘶吼道,像是担心莱斯特兰奇应激之下的反应,上前半步,又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无助地看着男孩被陈列在野兽之前的瘦弱身体,和唯一阻挡在他们之间的罗道夫斯带着复仇的快意的面容,卑微地弯下了腰,“求求你,可怜可怜他,求求你他还小,可怜可怜他”
里德尔面对着目眦欲裂的詹金斯露出安抚的笑意,“那么,你的第一件任务,为这些‘失踪’的议员们找到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舆论注意的理由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巫,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吗?”
詹金斯咬紧了嘴唇,转向里德尔,愤怒地全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里德尔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
男孩在他放下手臂之后,慢慢睁开眼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和脸颊上伤口的疼痛刺激着大哭起来。
詹金斯踉跄着上前,捂住了他的眼睛,紧紧抱着他,一遍遍轻声诱哄着,“你在做梦,一个噩梦,摩尔根现在闭上眼睛睡觉吧,睡觉吧,那只是个梦境,嘘妈妈会陪着你的,睡觉吧”
眼泪沿着她的大滴大滴落下。
詹金斯用恳求的神情看着里德尔。但只是看见对方转过头后,无动于衷的侧脸线条。
“事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还是说,虚无缥缈的信念真的比近在眼前的生命重要?”里德尔把玩着水晶杯纤细美丽的杯脚,像是在宴会上应付庸俗的话题一样,语调带着百无聊赖的漫不经心。
“我答应你”詹金斯咬紧了牙齿,无声地哽咽着,说话时声音像是从骨头和血肉之中挤压而出一般酸涩刺耳。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女巫无力地再一次重复道。
里德尔再一次挥了挥手。男孩立刻停止了哭闹飞快陷入了沉睡,“小摩尔根会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他不会记得今天的噩梦但詹金斯女士的工作过于忙碌,也许我的食死徒们可以代为效劳摩尔根在莱斯特兰奇家族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女巫无声地痛哭着,嘴唇青紫似乎快要昏厥过去。
她对着窗外明亮的天空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将压抑的悲痛嘶吼出声,但又顾忌着刚刚睡着的儿子,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粗短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疼惜地抚过男孩脸上流血的伤口,似乎想要恳求里德尔的救治。但悲痛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那道疤痕在男孩透出红润光泽的笑脸面庞上的刀痕鲜红刺目、突兀极了。
我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用袖子擦掉了血渍之后,脖颈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像是从没有受过伤。
“很好。”里德尔满意地站了起来,从血泊之上飞行而过,靠近了詹金斯。
他从桌子上随手取下一朵白玫瑰,手腕翻转之间,将它变成了一根深棕色的魔杖,递到了女巫面前,礼貌的询问道,“我希望自己没有记错詹金斯女士的魔杖?”
女巫接过那根假魔杖,双目失神,艰难地转动脖颈,僵硬地摇了摇头。突然之间猛地抬起头,灰扑扑的眼睛明亮摄人。
“quodtibifierynonvis,alteringnefeverish!”詹金斯用那只假魔杖紧紧对准里德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会失去一切的!一切!你的权力,所有你珍视的,你爱的人!你总有一天会痛彻心扉,一无所有!规则的破坏者,你践踏着鲜血,享受了多少荣光,就一定会遭到多少反噬的!你会遭到报应的!报应!”
里德尔给了詹金斯一个静音咒,对这个走投无路失去理智的诅咒,睥睨地勾了勾唇角,开始和罗道夫斯交代巨人的事情。
我垂下脑袋,不再去看他们无聊的较量,悄声询问身边的人,“后来呢?”
阿尔法德轻轻吐出一口气,“后来,当培尔金特回到陆地上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了。只有一个铸造纽扣的人预言,他的一生已经完结。培尔·金特走投无路,惶恐不安地回到了村子,遥遥看见在水车边纺织的索尔维格唱着歌,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归培尔·金特没有遗憾地在爱人的怀抱里,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所以他还是死了”我撇撇嘴,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悲剧,于是生硬得换了个话题,“我不知道你还会挪威语。”
阿尔法德似乎笑了起来,声音终于不再那么低沉了,“奥赖恩原本就住在挪威,他们在那的一个村子里,有一间可以欣赏雪景的木屋”
他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掌心覆盖我的左手,用力收紧了手指,几乎要将我的手骨捏碎。
我难受地想要甩开,但阿尔法德停顿了一会儿,跟随着女巫的歌唱,逐句翻译道:
“冬天早已过去,
春天不再回来,
夏天也将消逝,
一年年的等待。
但我始终深信,
你一定能回来。
我曾经答应你,
我要忠诚等待你,
等待着你回来。
无论你在哪里,
愿上帝保佑你,
当你在祈祷,
愿上帝祝福你。
我要永远忠诚地等你回来,
等着你回来,
你若已升天堂,
就在天上相见,
在天上相见!”
隽永的歌声、女人悲伤的哭泣和阿尔法德温暖的嗓音混杂在一起,浮动在沉闷的空气里。
天花板上的小矮妖悄悄从铃兰后面探出了脑袋,也专注地倾听着索尔维格悠长的思念。星光从他们的翅膀后洒落下来,浮动在我的周围,将猩红刺目的画面笼罩在迷蒙绮丽的雾霭之后。
仿佛真的有阿尔卑斯山脚下能够看到雪景的木屋、被水车搅动的刚刚融化的春水、以及松枝清冽的味道,从歌声中传来。
“奥尔菲顿。”有熟悉的声音打破了美丽的歌声。像是响彻在我的脑海深处。最细微的发音都和我记忆中重复了无数次的那个严丝合缝。但它又是那么渺茫高寒、遥不可及。
我转过头,看见里德尔挥动魔杖打开大门,站在刺目的眩光之中伸出手,朝着我的方向张开手掌。苍白的面容在阳光之下清澈俊雅,像是跌落凡尘的天使,又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阳光、烛光、小精灵洒下的在白昼之中依然熠熠生辉的星光落在那只手上。掌心的每一条纹路都是我深谙于心的线条,手指修长,形状雅致。中指和拇指指腹的位置有着握笔和拿着魔杖形成的薄茧。
它曾经无数次划过我的嘴唇、抚摸我的脸颊、停驻在我身体的每一寸地方,让我的心脏轻轻颤抖着,留恋地想要抓住每一个终将逝去的轻柔的触碰。
而他站着的地方明亮温暖,身后是华美的装饰,和似有若无的从花园里飘散而来的玫瑰香气。我所处的位置却鲜血淋漓,嗜杀的野兽、悲伤的傀儡在亡魂之中倾诉着他们阴暗的故事。
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受到蛊惑一般走了过去。但左手被攥住了,牢牢地拽着我沉浸在鲜红刺目的地狱里,将破裂的刺痛沿着指骨一点点传播到胸腔之中。
我想愤怒地甩开他。低下头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一双温暖的棕色眼睛。我能看见里面清澈的不舍,浓重的悲哀。而我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眼眸里,如同点缀在黑暗夜空里的孤星。
我莫名想到了占星学里他的名字,阿尔法德——星宿一,长蛇之心,孤独者——夜空中孤零零散发出冷寂红光的星星。
“不要去”阿尔法德轻声说道。
我从没有听到过那样带着近乎哀求的声音。它缓缓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像是把灵魂深处的寄托都轻轻诉说了出来。和很多年前,在那个阴暗的客厅里我恳求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然而命运的轨迹冷漠无情、毫无顾忌,从不把怜悯施舍给任何人悲伤的祈祷。没有人可以拯救我,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与你无关。”我听到自己平静地说道。
于是那只手就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一点点放松,最终无力地收了回去。没有了束缚的手心本该感到解脱的,但我却没来由地失落起来,于是越发孤注一掷地向着眼前明亮的眩光走去。
靠近之后才发现,那里却没有想象中温暖。冬日寒冷的风雪吹过,将暖黄色的阳光变成了只存在于油画里无法触碰的美景。
我犹豫地转过头,更加惊恐地看见自己鲜红的长裙拖拽在黏腻的鲜血上,拉出了长长的刺目的血痕。而那只朝我展开的手,动作迅速地拉住了我,将我拽到了前方。于是刺骨的冰冷和阴暗的记忆瞬间沿着手心,飞快回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我想要挣脱他。握住了我的手掌立刻加大了力量。
里德尔在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猩红的眼睛倒映着身后猩红的场景,流淌在里面的不是冰冷的血泊,倒像是一团危险灼人的火焰。
他拉开我脖子上的缎带,轻轻碰了碰里面的皮肤,冰冷的体温立刻让我打了个哆嗦。收回的时候,水晶瓶上连同我脸颊上沾染的污渍,都已经被咒语清理干净了。
“如果你再离我而去,我会杀了你。”我听到头顶上轻柔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想挣脱里德尔冰冷的威胁。但伏地魔不容拒绝地将五指穿进了我的指缝,束缚住了所有躁动迷茫的慌张,像很多年前里德尔带我离开漆黑的暗影之地一样,拉着我缓缓走进了门外的眩光之中。
水晶女巫的歌声还在鲜血和亡灵之中哀婉地歌唱着,不知不觉已经被缓缓阻挡在了门后:
“冬去春来,
周而复始,
总有一天,
你会回来。
总有一天,
你会回来”
但我要等待的人又在哪里呢?
那个有着和破釜酒吧的老汤姆一样平凡普通的名字,有着麻瓜姓氏的男孩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他终于失去了为人的资格,被一个叫伏地魔的家伙一片片分尸,封闭在冰冷沉寂的装饰品里了。
我悲伤地为那个逝去的名字祈祷,为他诗歌一样短暂灵魂的死亡不知所措,为没有求得的诸多事物悲哀,为长眠于死的长夜里,慢慢合上的蓝灰色双眼落泪。
于是那些早已消去的因爱而生的痛苦,再一次痛苦,多少没来得及吐出的叹息,一遍遍叹气。但也许再也不会等到一个期待之中的回应了。
我用力攥紧了里德尔的手,和他掌心相对、十指紧扣,像是攥紧了再也不能挣脱的枷锁,用自己的灵魂当做束缚也要将他囚禁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我抬起头凝视里德尔猩红的眼睛,于是那双眼睛里面容苍白的女孩也甜甜地笑了起来,“是的,主人。”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