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188章
里德尔踩着穿透门扉的阳光,慢慢走了进来,没有等待侍者的指引,目光扫过长桌上唯二空着的座位,径直坐到了我的身边。那双猩红的眼睛始终平静地看着长桌上方一英尺的位置,并没有投放到任何一双带着探究、好奇,或者眷恋不舍、情愫复杂的目光上。
他肩膀上的雪花在温暖的室内渐渐融化成星星点点的雪水,隐匿在了黑色的布料之中。然而英国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并没有下雪。我不知道他离开阿兹卡班后去了哪里。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一些。不过今天的宴会本身已经足够奇怪了,魔法部的议员先生们坐在我们这一侧,另一边则是自顾交谈着的纯血家族们。他们就像是地球的两个极端,彼此没有任何共通的话题。
阿尔法德·布莱克也来了。但并没有和苍白病弱的奥赖恩、柳克丽霞,阴郁萎靡的西格纳斯,或者神态倨傲的沃尔布加坐在一起。而是和自己的威森加摩的同事们,坐在了距离我左手两个位置的地方。
艾米莉亚作为庄园的女主人,举着酒杯宣布了宴会的开始。
大厅角落里的小管弦乐队立刻奏起明快的音乐。小精灵和小矮妖们也欢快地跳起了舞。精心烹制的美馔被侍者们一盘盘端了上来,金色的酒液流淌在华美的水晶杯里。人们开始真真假假地彼此祝酒,开怀畅饮。
很快,人群就像是受到了音乐和美食的感染,开始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在逐渐热烈的氛围里,放松地交谈起来。
我曾经在戈尔的晚宴上见过的卡尔,正和身边一个矮胖的巫师低声说着什么。
但也许是在每天都需要吵架的议会待了太久。即使放低了声音,他的嗓门比起周围窃窃私语的纯血家族们而言,还是大了很多,“谁说不是呢?里奇太温和了,要知道很多年前麻瓜拿破仑压制一切自由,让人强烈地感觉到他的铁腕统治时,正式最狂妄自傲,嘴桀骜不驯的雅各宾党人最亲近地向他欢呼致敬要我说,部长可不能宽松随和。我早就说过,过于顺从民意会让我们自己朝令夕改。看看我们开的那些会议,批准的那些法案,不仅愚蠢荒唐,简直就是犯罪!”
詹金斯的面色不善地从长桌另一端不时瞥向这两个大嗓门的家伙,但得罪威森加摩资历深厚的议员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你是说参选人资格”矮胖男巫闭上了嘴,将即将出口的句子咽了回去,冲着卡尔挤眉弄眼,“你儿子在修建奥特里-圣卡奇波儿巫师村庄的时候,被检举过贪污不是吗要我说啊,你还看不明白嘛,那件事情早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让他去魔法部做点实事,也不是件坏事。”
“卡尔,瓦雷纳,烤羊排真是美味极了,你们不尝尝吗?”戈尔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下两块大大的羊排放进了卡尔和矮胖巫师的盘子里,向他们举了举杯,隐晦地示意他们闭嘴。
“我倒是觉得约翰逊先生的话题很有趣,”罗道夫斯笑着说道,微微曲卷的金发镶嵌在年轻的面容上,希腊雕塑一般,有着精美的艺术感,和手里华丽的金色液体相得益彰。
始终闷闷不乐地埋在餐盘里的贝拉特里克斯听到声音,忍不住抬起头,远远看着自己未来的丈夫,撅着嘴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移开了目光。视线撇到里德尔的位置的时候,又惊慌地垂下了头,再一次将脑袋埋在了酒杯里。
“拿破仑的成功说明了,温和和仁慈并不是受到人群欢迎的领袖品质。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又印证了,最伟大的领袖往往是那些头脑狭隘得令人悲哀、智力有限的人。高等教育和超凡的智慧与其说是有利,不如说是有害。聪明才智使得拥有聪明才智的人变得宽容,同时也削弱了使徒们所需的坚定信念的猛烈程度。最有影响力的反而是罗伯斯庇尔那样语无伦次、演说毫无有意内容的雄辩家那么,统领我们社会的人岂不是都变成了蠢笨不堪、油嘴滑舌的杀人狂?”
贝拉特里克斯终于不再喝酒了,小心地抬起眼皮悄悄打量了一眼里德尔,仿佛担心他会因为罗道夫斯言辞偏激、大出风头的行为不快一样。就连艾米莉亚,和几个道貌岸然的食死徒们都忍不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们的方向。
里德尔只是垂着眼眸轻轻抿了一口酒液,苍白的面容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对罗道夫斯很满意,而且他今天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宴会上这诡异的一幕很快被掩盖在了热烈的氛围之下,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华丽高雅的花束。
小矮妖们趁着人们专注于宴会的时间,在跳舞的间隙偷吃着铃兰的叶子。几只小精灵不得不在舞步里加入了一些别样的动作,在这些破坏植物的坏家伙的屁股上,恶狠狠地踹上一脚。
“莱斯特兰奇先生还在为先父的事情埋怨魔法部吗?”詹金斯接口道,“我以为这是一次庆贺您喜得佳偶,同时也是宣誓我们友谊的机会”
“和莱斯特兰奇家族这样的黑巫师结成友谊?”罗道夫斯偏着脑袋,有趣地看着詹金斯诚恳的表情,嘲讽她抛出的带刺的橄榄枝。
“罗道夫斯,你的礼仪。”艾米莉亚轻声提醒道。但那并没有使罗道夫斯停下自己的句子。
他伸手指了指桌子一边的门阀们,又指向另一边的财阀,“或者说,您其实非常清楚你们和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有着一样的繁文缛节、虚伪的谈吐、华丽的词章、轻佻的文学艺术用这些‘虚伪的面具‘掩盖着猜忌、恐怖、冷酷、戒备、仇恨和奸诈,用这些束缚着人群的精神,满足自己无耻的贪婪、狂暴的享受、卑劣的名利欲、对公共财产自私自利的掠夺”
“罗道夫斯!”艾米莉亚厉声斥责道。
但少年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明亮,言辞得体又咄咄逼人地看向詹金斯,“您说,我说的对吗?”
坐着魔法部官员们的那一边安静了一会儿,小提琴的乐声清楚地回荡了两三秒,突然被爆发而出的讨论淹没了。等到那一阵厉声斥责过后,阿尔法德看着长桌尽头面色冷峻的少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罗道夫斯,你还年轻。”
“不不不,我倒是觉得莱斯特兰奇先生的观点非常迷人,”戈尔弯起了眼角,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真实的情绪,“人都是会犯错的,也都有着贪婪卑劣的欲|望我们不是廊下派的高人,不能放弃人性的欲|望,遵照自然而生活。我倒是以为,生活就是估价、偏心、不公正、受束缚——所有这和自然相反的一切,不就是我们建立人类社会的目的?所以仇恨和欲|望,都是可以理解的结果”
“quodtibifierynonvis,alteringnefeverish,”刚刚回避了罗道夫斯提问的詹金斯打断了巴克勒·戈尔和稀泥的说法,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长桌对面的人们,“福音书上的规则:‘你们想要别人怎么对待你们,你们也要怎么待别人’,那才是我们的社会建立的基础,一切人的律责,自然最基本的法则如果每一个人都按照喜好做事,我们将处于无休无止的战争之中,一事无成。只有每个人都为了促成和平,进行同等的妥协,我们才能安居乐业魔法部是这一自然规则在人类社会中的监督者,我们的责任是将全人类的利益考虑在内。个人声色犬马的欲望并不会影响到这一目的,但规则的破坏者却是不可忍受的。”
宾客们端着酒杯掩盖了自己嘴角泄露的情绪。宴会的气氛在詹金斯严肃的语气中,有些冰冷下来,渐渐有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无论取得权力的人具有多么强大的人格魅力,或者难以估测的力量。傲慢地将自己置于神明的位置,把麻瓜或者随便什么生物当作榨取利益的对象,短时间内也许利益可观,但长此以往就像是为了缓解饥饿,吃掉种子的愚人一样,一定会自毁生路所以,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领袖也许是你说的愚蠢而残暴的,但真正作出贡献的却是那些行走在坦途上寂寂无名的人。”
“但你们仍然颁布了《反歧视法令》,即使你们也知道哑炮在我们的社会产生不了任何作用。逼迫他们进入麻瓜社会,无论对我们对他们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们也非常清楚妖精在魔法世界的地位,明知道不应该将他们逼至绝境,仍然用《第九十七号条例》,从他们的利益里分出一部分给哑炮和巫师。”里德尔轻声说道。
桌子一边的纯血巫师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魔法部的巫师们也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迟到的陌生人。他坐在长桌上属于魔法部的一边,但显然并不是他们熟识的面孔。
里德尔像是在观察餐盘上精美的家族纹饰,随意摆弄着盘子里没有动过的食物,语调漫不经心,“尽管哲学已经取得了种种进步,但它无力给人群提供令他们痴迷的理想。然而人群必须拥有幻想,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所以就像追寻光明的昆虫一样,他们会转向那些投机取巧的雄辩家……于是你们也不得不迎合这种需求,用谬误而不是真理,推进自以为的‘进步’。”
“人们达成社会契约,彼此妥协,将他们的权力交托你们,希望这种公共权力能够保护他们不受外人侵略、不被彼此伤害,使他们获得安全。但你们并没有做到欧洲大陆的劫掠使得英国民不聊生,而你们所做最多的,不是善用这份由个人权力组成的公共意志,实现他们的目标。反而在用手里的权力谄媚民众,牟取私权而詹金斯女士竟然认为,这样的欲|望并不会妨碍目标的达成?”
里德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猩红的眼睛扫过身边议论纷纷的人群,举止优雅,动作轻柔。但宴会大厅彻底安静了下来,不知是对这份毫无避讳的指责感到惊讶,还是对他掩藏在得体的语调之中,显而易见的不屑。
“你们始终在用自己都已经不再相信的政策,统领着身后的人群。竟然还认为自己仍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没有迷失?”
詹金斯愣了愣,张口的反驳却变成了一句惊奇的疑问,“您是”
里德尔并没有回答她,将一柄摆歪的汤勺扶正到原本的位置,“你们的理想也许并没有错误,信奉的手段也无可非议,但最终实行的政策却荒谬不堪你们难道没有思考过,这中间有哪里出现了问题——也许魔法部的制度已经是上百年前的太过老久的东西了也许自然的规则本就和我们天生的欲望相悖,只有权力引发的恐怖能够促使人们遵从。而你们太过软弱,太过无能,已经只剩下了满纸空文,没有力量保证规则的践行了也许是时候有新的制度、新的政策替你们完成心目中的理想?”
“你”詹金斯张大了嘴巴,但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和善的脸颊变得苍白骇人,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里德尔。仿佛那副英俊迷人的面孔,如同丑恶的魔鬼一般狰狞可怕。
她喃喃着,突然说出几个气息虚弱、意味不明的短语,“是你你,是你!”
宴会大厅一时之间安静极了,人群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和进食,脸上原本情绪激昂、却放松悠闲的神情慢慢紧绷了起来,戒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陌生人。
那个说过不愿意前来的灰色头发的巫师几乎半立了起来,似乎随时打算逃跑。就连小矮妖和小精灵都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藏到了被啃的参差不齐的铃兰叶子之后。
只有角落里,施加了咒语的水晶女巫还在纵情歌唱着意大利语或者德语的歌曲。
里德尔最后一语调轻柔的话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其中表达的意思却令人不寒而栗。
在这个紧绷到极致的时候,几只猫头鹰从天边飞来,站在了窗台上,“哒哒哒”啄着窗户的玻璃,伸着脚向里面的巫师展示绑在腿上的信件。终于给沉闷的气氛带来了一缕微风。
罗道夫斯不动声色地看向里德尔,看见他轻轻垂下眼眸之后,向侍者们点了点头,打开窗户将它们放了进来。
猫头鹰们立刻聚集到了各自主人的面前。我猜测那会是邓布利多告诉他们霍格沃滋已经被摄魂怪包围,他不能前往宴会,告诫他们立刻离开的消息。于是悄悄看向詹金斯。
女巫取下两封信件,匆匆阅读着,脸色越来越苍白起来。
宴会长桌上紧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突兀的尖叫,声音颤抖着,夹杂着惊慌失措、不可置信。发出声音的男巫突然失控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但双腿绵软,很快被自己的椅子绊倒了。
詹金斯用这些短暂的时间,深深喘了一口气,目光利刃一样愤怒地瞪向里德尔,“你,想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得到对方的回答,那两封信件便被身边的巫师拿走了。
“巨人!”詹金斯右手边穿着呢子长袍的巫师沉声说道,“巨人离开了格伦加里森林在爱丁堡一个麻瓜村子边被发现了,在向他们原来的栖息地迁徙,已经不到两百英里尤里克”
巫师吞了一口口水,拿着羊皮质的手颤抖了起来,突然愤怒地捏紧了它,“尤里克这个蠢货带着傲罗们去处理了!”
大厅开始嗡嗡作响。宴会举行期间,卡丽达斯庄园外原本由傲罗办公室主任尤里克·戈尔亲自带领,守卫着大量傲罗,保障这些珍贵的议员们不会遇到意外。但现在那些傲罗已经离开了。
呢子大衣话音刚落,便开始有魔法部的巫师借口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完,脸色苍白地挤出故作镇定的微笑,向艾米莉亚和罗道夫斯道别,打算离开。他们向着大门的方向而去,很快发现原本开着的宴会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闭了。
引发了慌乱的呢子大衣,身影突然虚晃了一下,大概在试图幻影移形,但显而易见地失败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自我安慰一般放缓了声音,“戈尔说他给邓布利多写了信,阿不思大概很快就会过来”
“他不会来了”詹金斯右边的男巫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信件,“阿不思遇到了一些事情,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处理完,打算出发的时候,霍格沃滋周围出现了摄魂怪他写信问我们是不是在抓捕罪犯,希望魔法部尽快撤回摄魂怪”
“可是我们没有”呢子大衣放轻了声音。
然而宴会大厅实在是太安静了,每一个人都听清了他小心翼翼的提问,“我们没有签署过让摄魂怪去霍格沃滋的命令,对吧?”
这个问题像是一颗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慢慢燃烧着,终于在一个特定的时刻爆炸开来。
巫师们震惊地面面相觑,像是不敢接受这些事实拼凑而成的恐怖答案一样,呆在了原地。几个呼吸后,他们养尊处优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就像在威森加摩的会议上一样,讨论目前的局势。但只是更加惊慌地发现原本坐在他们对面的巫师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着门钥匙离开了。
人群立刻骚乱了。他们警觉地感到了危险,想要幻影移形离开,但就像呢子大衣一样,只是身影虚晃了一下。
所有古老家族的房子里都有着强大的反幻影移形咒,这里说不定还有着里德尔的布置。
我也终于知道里德尔肩头的那些雪花是从哪里来的了。他为了不引起魔法部的怀疑,邀请了邓布利多,又用特拉弗斯的妹妹托住了他的脚步,等到希望诱捕的巫师们全部到达后,用巨人引走了保障他们安全的傲罗,再用摄魂怪彻底牵绊住了能够拯救他们的邓布利多。
于是威森加摩几乎三分之二的议员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走进了他的陷阱之中。
“是我们的提供的餐品不和诸位的口味吗?”罗道夫斯明知故问,轻松的语调在现在的境况之中格外突兀。
他并没有离开。沃尔布加原本想要拉着贝拉特里克斯一起离开,但被后者挥手甩开了。从她惊讶的神情来看,大约也不知道自己的订婚宴上会发生些什么。
“我已经拿出了最昂贵的酒和最珍贵的食物招待你们这些杀人犯,你们竟然还要挑剔吗?”罗道夫斯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你要做什么!”詹金斯愤怒地站了起来,但面对着的并不会罗道夫斯而是里德尔,“怎么,打算把我们都杀掉吗?”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群更加惊恐了。他们下意识地想要去拿魔杖,但因为对彼此的不信任,魔杖在进入这里之前已经被统一留在了门外,他们的口袋里空空如也。但是直到此刻,这群人的脸上,愤怒仍然远多于恐惧。
即使说着最可怕的结局,但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在场的巫师真的相信,面前这个举止轻柔的青年会疯狂到那种地步。
他们是魔法世界最具权势的人,杀了他们意味着不自量力地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洪流。那对于里德尔这样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而言,通常意味着比死亡更糟糕的结局。他们并不相信真的有人会敢于挑衅他们的力量,与世为敌。
“如果你要杀了我们,我向你保证,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走出去!”坐在我身边一直安静用餐地那个巫师,动作迅速地将餐刀驾在了我的脖子上,阴狠地看向里德尔。
梅林的胡子,我可没有想到这一出!那些黏糊糊的酱汁粘在我的皮肤上,和缎带粘在一起难受极了。
里德尔看着我脖子上被弄脏的水晶瓶,危险地眯了眯眼,并没有理会他的威胁。
男巫自觉受到了轻视,像是为了表明自己杀人的决心一样,将刀横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我顿时感觉到了疼痛。温热的血液从刀刃的位置开始,沿着胸口流进了衣服里。
里德尔看了一眼我的脖子,轻蔑地从男巫身上挪开了目光,对着站在房间角落里的侍者们优雅地举了举杯,“bonappét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