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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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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月的第十二相

    十一相过去,然后

    雅典娜抓住阿克琉斯的头发;

    赫克托尔在尘埃里;尼采降生,

    因为英雄的月相乃是第十二相。

    但是,满月之前,他两度出生,

    两度入葬,必像蠕虫般无助。

    第十三相只是使灵魂在其自身

    存在之中开战,那场战争

    开始之后,手臂却无肌肉;

    其后,在第十四相的狂乱之下,

    灵魂开始颤巍巍步入宁静,

    终于死在自身的迷宫之中!

    ——wb叶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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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有些即使是他们自己都不太清楚。比如里德尔喜欢从第三颗扣子开始系衬衫,总会不经意间将所有摆放得不够整齐的东西随手扶正,以及讨厌我的头发挡住眼睛。而我不喜欢冬天。

    卡珊德拉·特里劳妮撰写的《一百种预知未来的方法》里说道过,出生在冬天的人大都有着瘦削的身材、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尽管那本书被普遍认为是在特里劳妮女士神志不清之后写的),里德尔曾经在我身上的实验也说明了这一点。通常而言,大部分人是不会讨厌自己出生的季节的。但我讨厌冬天,准确来讲我厌恶冬天。

    寒冷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事实上,成为魔鬼之后我便再也不会感觉到寒冷了。对于寒冷和炎热的感受是人类这样会被极端温度伤害的脆弱生命,出于自我保护形成的反馈机制,那对我并不适用。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我的东西了。

    但是每当微微刺骨的冬风带着干燥橡木苔的味道吹起,天气开始像个垂头丧气的孩子一样阴沉灰败的时候,我的胸腔也会跟着冷下来。尤其是在暮色四合时分,威特罗尔山庄周围升起似有若无的烟雾,鸟群朝着既定的目标飞离干枯的树林,远山之中升起万家灯火,那种与众不同的孤独感便会像降临的夜色一样将我包围。

    啊,这么说你们一定会觉得我傲慢又做作的。毕竟超凡脱俗的孤独是只属于伟大的哲人和艺术家的烦恼。

    孤独让他们备受煎熬,在矗立于尘世之中冰冷空旷的卧榻上辗转反侧,受困于立足泥土之上的身体的拖累,却不能得到凡尘的幸福。于是思想便会穿过狄凯掌管的大门,飞往真理的国度。他们将爱和希望寄托在永恒的天国之中,于是在刻骨的孤独之中窥见永不褪色的美丽。

    俗人大概是没有资格谈论孤独的。

    毕竟世俗之人的孤独大都来自于一些口是心非的固执和阴差阳错的误会。他们大都脑子里乏善可陈,性格也平庸无奇,无可避免地走向相似的人生轨迹。所以所有因为缺乏交流的契机和直面欲望的勇气的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当然,除非你病态地偏爱悲剧带来的美感的话。

    但相信我——尽管我非常想要忘记——我是一个永生的魔鬼,这就让我和人类的关系变得更加宏大又玄奥了起来。所以当代表着爱情、希望、阳光和假期的美好夏天结束的时候,凄风苦雨的冬天便让我一直竭力避免的事情,在茕茕孑立的处境中变得更加避无可避了。

    里德尔在宴会结束之后,飞往了他存放阴尸的山洞,制作了第五件魂器——那只他始终贴身保管的,代表着他血脉的古老高贵的,属于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在他的灵魂已经濒临崩溃,使用业火焚烧过之后。

    如果是从前,我想我会说点什么提醒他这么做的伤害的。但我只是看着他分裂自己的灵魂,取出一片放进了挂坠盒里,作为第一次和魔法部正面对决胜利的纪念。

    有那么一瞬间,我大概是希望他能够像从前一样前往迷离幻境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对那个无知无觉的里德尔做些什么。是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地亲吻那个悄悄藏在心里的人,还是试着用吸食灵魂的咒语杀了他,或者只是看着他合上双眼,躺在无尽的现在,再也不向未来命运的罪恶,迈进一步。

    里德尔也并没有给我机会。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一样,他斩断了和魂器之间的连接。所以分裂灵魂似乎变成了一件没有什么代价,可以毫无节制地施行的魔法。

    我看着里德尔将挂坠盒放在湖中央,自觉地转身不去观察他布置的魔法。如果是从前(啊,请原谅我经历那场血腥晚宴之后的多愁善感),我大概还会带着某种浪漫的幻想,别扭地询问他将自己藏魂器的地方展示给我的目的,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心意的变化。

    我既不明白他对我若即若离的信任,更不明白我们古怪复杂的关系。但我已经懒得开口了。

    沾染血迹的裙子散发出股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阳光被阻挡在了深邃的洞口,冷风却一点没少地钻了进来,在填满了阴尸的湖水上略过,更加腥臭刺骨了。

    “你曾经威胁我吻你,在这里”里德尔在我身后说道,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不远处的湖水,声音似乎更加冰冷了一些,一如既往地听不出来任何感情变化。

    “我那时候很无聊。”我耸耸肩。

    “无聊?”里德尔轻声重复。

    “任何人一动不动被泡在水里七天,都会无聊得发霉的。如果你感觉受到了冒犯,我不介意你吻回来。”我飞快地说完,立刻开始后悔自己愚蠢的挑衅了。那听起来就像是拙劣的调|情。

    里德尔缓缓上前两步,在我已经有些荒诞地心跳加快的时候,挥动魔杖召唤来一条形似贡多拉的尖舟,用那双猩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伸手示意我上前,“您。”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纠正我过于随意的称呼。我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掌,忍不住攥紧了右手,想要藏进宽大的袖子里。但我今天穿着的是一件礼服长袍,并没有多余的布料可以遮挡这份难堪。

    “我会飞行咒,你我自己走。”我咬紧牙齿努力避免使用任何代词称呼他。

    里德尔收回手,再一次纠正道,“我自己走,主人。”

    他说完后便平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服从他关于称呼的命令。

    “主”我张了张口,不久之前在卡丽达斯庄园还可以轻易出口的单词,突然变得重逾千斤。我飞快低下头,不想流露出任何自取其辱的神情,咬紧牙齿再一次开口,“主”

    “我会杀了你。”我索性放弃了这种屈辱的挣扎,恶狠狠地瞪向站在贡多拉尖峭船头上的人。

    “在那之前,记住我才是你的主人,”里德尔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缓缓转过身,只留下一个令我厌恶至极的晦暗遥远的背影,“背叛——以任何一种形式,都是不会被容忍的无论是背叛我的人,还是她所背叛的对象。”

    那个背影很快和周围漆黑静谧的湖水融为一体消失在了浩渺的迷雾之中,和我无数次从一英尺之后看见的轮廓渐渐重叠。

    那些荡漾的漆黑冰冷的湖水,萧索鲜红的冬日晨景,似乎变成了流淌在我血液之中的噩梦,凄寒彻骨,将温暖的记忆从发丝开始一点点冻结成了再也不能追回的过往。我就像是被从头浇下一盆雪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变得陌生得再也不能触碰。而有什么东西真的沿着我的长裙和发丝流淌了下来。

    我是说,是真的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沿着我的头顶流淌而下!

    我低下头,鲜红的长裙上除了干涸的血迹,并没有任何水渍。但垂首时脖子却像是被压上了巨石,沉重难忍。与此同时,五脏六腑却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疼痛。

    “今年是哪一年?”漆黑一片的洞穴之中有陌生的声音传了进来,嗡嗡回荡在我的耳边。我紧张地想要寻找魔杖,但四肢竟然完全没有知觉,只有大脑迸裂一般疼痛。

    “今年是哪一年?”那个声音再一次问道。

    “一九……一九六九年。”我烦躁地甩了甩脑袋,下意识地回答,期望那个声音能快一点消失。但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声音喑哑刺耳,陌生极了。

    “哈哈哈,六九年……”那个声音似乎觉得滑稽,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放肆嘲笑了起来,“看来是饿傻了,不知道魔法部还能不能审讯出来什么”

    “今年是一九八三年,七月,”第二个声音打断了他,似乎觉得他的不务正业非常无聊,严肃地说道,“关于神秘人和食死徒余孽,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我愣了一会儿,大脑像是布满了阴影,眼前的世界一会儿是黑白阴冷的洞穴,一会儿又变成了五彩斑斓模糊的色块。

    我用力地眨动眼睛,惊恐地想要挣脱这个处于现实与虚幻之中陌生的梦境。很快又有冰冷的液体从我的头顶流淌而下。这一次我终于听清了那个严肃男人的声音。

    “清水如泉,”他说道。

    那些黑白两色的熟悉的环境终于慢慢淡去了。肺腑之中灼热的疼痛,四肢的麻木和寒冷前所未有地填满了我的感官。我看见了刚刚说话的人:一个姜黄色头发的青年和一个体态丰满、脸颊红润的老头正站在铁笼外,等待着我的回答,似乎完全没有期望得到答案一样姿态随意。

    我转动脑袋想要打量自己所在的铁笼,才发现我的脖子就像系宠物狗一样被套着镣铐。镣铐的另一端则被坚固的铁链栓系在高高的天花板上。这里并没有曾经看守莱斯特兰奇和穆尔塞伯的摄魂怪。铁链旁是燃烧的烛火,昏黄的光芒自顶而下投射在我的身上,仿佛某种供人参观的珍稀动物。

    我愤怒地想要用业火烧开这些可鄙的镣铐。但咒语一遍遍念动,身体里的魔力却没有任何反应,疼痛、寒冷、昏昏欲睡的感觉反而更加剧烈地蔓延而来。一切就像是回到了我十一岁那年寒冷无助的图书馆。但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碰巧路过,对我这个罪大恶极的魔鬼伸出援手了。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些什么,但大脑疲惫地完全不能集中精力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呈现出来。

    “每一次醒来,每一次!”姜黄色头发不耐烦的咂了咂嘴,“你都两年多没有吃东西了,怎么可能还有魔力,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啦!食死徒,神秘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皱着眉头瞪着他,对于这种无无礼的举动愤怒,却无可奈何。

    姜黄色头发身边的老头用羽毛笔认真地写了些什么,打开怀表开撇了一眼,一反严肃的姿态,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年轻同伴瘦削的肩膀,“就和前几次审讯一样嘛,还是什么都不说。嘿,我说,时间到了该下班了!”

    姜黄色头发摇了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也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了。

    房门被开启的一瞬,四个穿着制服的傲罗身影显露出来。他们互相简短地问候之后,大门再一次被层层咒语闭合。

    房间终于陷入了与世隔绝的沉寂之中。时间流淌的滴答声都似乎能穿透空气,传到我的耳边。

    我终于想起来了。

    今年是一九八三年。是我被捕的第六百三十六天,是我没有进食的第六百四十一天。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一定早就死了。但我只是不能补充魔力,于是被迫待在了这个屈辱的地方,被人类囚禁。我得承认,魔法部的方法实在是简单方便又高效。事实上,这可比那些他们自以为高深玄奥、无法攻破的魔法好用多啦。

    哦,你一定好奇极了,怎么会有巫师饥肠辘辘、身陷囹圄还这么令人讨厌地自负。

    你看,我是一个魔鬼。所罗门七十二柱神之一,地狱的侯爵,通晓过去与未来,情爱之秘的掌管者。

    我为了摆脱父亲的囚禁逃离了魔鬼们生存的暗影之地,又为了一个魔鬼一样的人类,被人类所禁锢。

    麻瓜的智者常说时间是单向不可逆转的直线,于是所有过去的东西都弥足珍贵。但事实上,它其实是一个多么滑稽可笑的圆圈啊。我总是被一股最为荒谬不堪的力量牵引着,围绕着这个圆圈旋转,悲哀地画地为牢,永远不前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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