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83章
尽管已经完全预料到了这些事情,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我回到威特罗尔山庄,抱着纳吉尼躺在床上之后,还是罕见地失眠了。
我就像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困倦地难以睁开眼睛,但思维却清晰地将周围的一切捕获,放大以后呈现在漆黑的脑海之中。一瞬间我像是置身没有尽头的浩瀚,衣柜、桌子和熟悉的床铺都被放大了,而且距离我万里之遥。周身空旷寂寥的景色让我觉得自己渺小又无力。
我的心脏慌乱地跳动着。摆放在窗台上白色的书扉、墙壁上风景画草木幽深的林荫尽头,乃至于怀里纳吉尼橙黄的眼睛,在意识朦胧之中,都变成了莱斯特兰奇青白发紫的面容,和充血的眼白。
那些濒临死亡之时,痛苦地抓挠床铺的声音,挣扎着逐渐吐出空气、血液倒灌填满眼球和肺泡的声音,一会儿在我的床下,一会儿在我的背后,一会儿又靠近我的耳朵。清楚地回荡着,简直如影随形。
我惊恐地挣扎着,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等到那种奇怪的无法迫使自己醒来的状态出现一丝裂缝之后,我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抓着枕头,抱着怀里的大蛇,飞奔着躲进了里德尔的床上,将脑袋完全埋进了散发出冰冷气息的被窝里。
这个房间里残留的味道,危险又强大,似乎能抵御一切可怕的未知。那些鬼魅一回荡着的画面,才终于被阻挡在了被子外面。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懦弱,简直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是我迫切地需要它。需要这个房间里昭示的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被遗忘的幽灵。
我遍鄙夷着这个丢人的行为,听着纳吉尼规律的吐信声,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陷入黑暗之前,我反复提醒着自己天黑之后就要离开。
夜幕降临后,这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世界。
我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该去看看艾米莉亚。她或许还在医院里。但我不知道怎么向她讲述那枚袖扣的故事。更不知道今晚过后,要怎么看着女巫苍白的面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但如果不去看看她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去何处了。
于是这些并不复杂,但令我焦躁难安的事情,在梦里重映着。女巫瞪着一双悲痛的蓝色眼睛,哀婉地谴责我的疏忽。我张口结舌地想要解释,但光怪陆离的画面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开始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就像是因为解释不清感到焦躁,喘不上气一样。
而后,织物轻软的触感,两栖类动物滑腻的鳞片,慢慢进入我的脑海。
我意识到是睡觉前蒙在头上的被子阻碍了我的呼吸,于是想要伸手将它揭开。但画面一瞬间又从朦胧的彩色变成了黑白。我眼前的画面,再一次变成了艾米莉亚扭曲变形的金发和白色的小脸。
等到我再一次被憋醒,还没来得及掀开被子。我的脑袋上突然一轻,清凉的空气顿时涌入了鼻腔。与此同时,莱斯特兰奇脸上的枕头被取下后,青白可怖的脸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收紧了全身的肌肉。怀里的纳吉尼被我无意识的举动勒得吐出蛇信,立刻挣扎着想要离开。
我不舒服地抱紧了她,后背逐渐升起一层冷汗,顿时清醒了过来。我是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在我闭上眼睛之前,即便隔着眼皮和薄被也能透出一两点橙红色的天光。但现在,那些光芒却一点都不剩了。就算不睁开眼睛,我也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漆黑一片。
我立刻明白自己睡过了,脑海里的神经颤抖了一下。
眼前似乎隐隐约约有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紧接着,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被那个冰冷的体温吓得全身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放缓了呼吸,任由那只手拉开我,帮助纳吉尼挣脱束缚,闭着眼睛装作自己还在睡眠中的样子。
梅林的胡子!天知道现在醒来会是怎么一副尴尬的局面。
想想吧,“嘿,你不是要杀了我吗?现在为什么要睡在我的床上,是无处可去了,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求得媾和吗?”
虽然用情|欲操控人类的神志,那听起来的确是魔鬼们热衷于的方式。但我宁可给自己一个死咒,也不要做这么丢人的事情!而现在问题就在于,事情已经在我的大意之下发生了。我于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不面对它。
不过好在纳吉尼很快出声打断了刚刚的可怕的气氛,“她快一个月没有回来了你要知道,这也是她的家。”
纳吉尼的句子里不知道那个单词,触动了我脆弱的神经。我的鼻子开始发酸,碰到枕头的左边眼角开始抑制不住地渗出液体,很快濡湿了和脸颊接触的一小块布料。
我祈祷着里德尔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纳吉尼的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些。趁着他摆放外套的时间,飞快擦了擦眼睛,又摆回原来的动作。
刺耳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又慢慢走了回来。紧接着,我的鬓角抵上了一截细细冷冷的东西。我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用力放缓了呼吸,掩盖自己慌张的心跳。
“我可以吗?”里德尔问道。但是稳稳地指着我的紫杉木魔杖,可并没有半点被拒绝后就要移开的打算。
我也没有打算回答。他曾经告诉过特拉弗斯,如果被发现说谎的话,就要一直装下去,抵死不认。
“被魔杖指着,却不拿起魔杖反抗,选择逃避,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里德尔的声音里多了一点调侃的意味。
但我今晚做的蠢事已经够多了。如果说之前主动放弃逃避,还能保有一点尊严的话。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剩了。
这种古怪的氛围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意义的较劲。要么他逼我睁开眼睛,以他的成功和我的难堪,赢得最后的胜利。或者我一直装下去,用他的挫败,慰藉自己的幼稚带来的尴尬。
我于是闭紧了眼睛,装作没有听到。
里德尔似乎嗤笑了一声。紧接着一段温和的光芒穿过眼皮,映照了进来。今天晚上我所有的记忆,都被那个摄神取念拿走了。
几个艰难又漫长的呼吸之后,我的头顶上传来才传来里德尔的喃喃自语,“发现了我的弱点而这些人竟然认为这样就能让我措手不及?”
我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不敢移动分毫。刻意控制起来的呼吸,逐渐变得不足以支撑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氧气的消耗。
我被脖子上的缎带勒住的记忆,和莱斯特兰奇在惨白的被子下的抽搐,一遍遍回荡在脑海之中,压抑地再也不能忍耐了。
我深深吸入一口空气,喉咙动了动,紧接着听到自己低沉喑哑的声音,“他死了。”
我以为我会落几滴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眼泪的。但眼眶干涩酸痛,什么都流淌不出来。里德尔缓缓上前了一些,熟悉的呼吸声和若有似无的心跳,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楚地落在我的身边。那些声音变得像是钟声一样,在耳朵里里隆隆作响难以忽视的时候,一截冰冷的指腹落在我的眼角,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在怕我吗?”我听到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轻柔地问道。
我闭紧了眼睛,继续自欺欺人地装睡,用最愚不可及的方式避免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和不想回答的问题。
房间安静了很久,黑夜里传来衣物摸索的细微声音。就像过去的上千个夜晚那样,我身边的位置往下沉了沉。温热的被窝里很快多了一个能够彼此陪伴着,度过诡异莫测的长夜的体温。
“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的罗杰值得最宏大的祭奠而你,”里德尔拉着我原本抱着纳吉尼的手臂,放在了他冰冷刺骨的身体上,“我怎么会让魔法部抓到你呢,我亲爱的奥尔菲顿。”
啊,这些华而不实的连承诺都算不上的哄骗啊。
谁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计划好罗杰的宿命的呢?在那个圣诞晚会上?在把所有产业都记载莱斯特兰奇家族名下的时候?在向所有的纯血家族宣誓他是他最有能力、最受信任的食死徒的时候?那么我又会在什么时候被算计进去呢?
我收紧了四肢,爬在他的身上。将他胸腔里最后一缕空气都用力挤压到了漂浮在我们之间沉闷的夜色里,让那双眼睛完全暴露在我的视野之中。
我嘲讽地笑了笑,竭力拿捏着语调,不让声音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你绞尽脑汁的算计,魔法部好像不太愿意上钩呢牺牲了罗杰,也只不过是让他们换了一位部长而已,而人类最擅长的恐怕就是繁衍了你的算计落空了,伏地魔。”
我仔细盯着那双眼睛,等到着他恼羞成怒。但血红的颜色里倒映出一个让我无所遁形的苍白面容。
里德尔不置可否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就像是看着什么无理取闹的可悲的动物。那让我莫名恼火起来。
我挑衅地吻了吻他的脖子,就像那天晚上得到的屈辱的对待一样,撕啃着,逐渐滑倒他的胸口。我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石化咒,或者钻心剜骨什么的,但是没有。一直到我扯开他的衣袍,手指放在了腰腹的位置,里德尔都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切。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于是事情开始变得有些骑虎难下。
撒旦啊!我发誓——向所有现存的和已经寂灭的魔鬼们发誓!这绝对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幕!我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里德尔,于是他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诡异地反射出我自己窘迫的模样。
梅林的臭脚丫子!这可比刚刚愚蠢的装睡要不经思考、不审慎多了!
就在我茫然地不确定,继续下去,究竟是得到的耻辱更多一点,还是对于他给予我的羞辱的报复更多一点的时候,里德尔随意地挥了挥魔杖。但并不是我想象中合情合理的钻心剜骨或者石化咒,而是一个久违的清洁咒。
我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被迫作为宠物蛇生存的时候。尊严被践踏的屈辱的从每一寸毛孔翻涌升腾。但声音却失去了条理,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诅咒起。
“如果你要睡在这里的话,需要学会洗澡。”那个句子遣词优美、句式精简,清晰优雅的发音甚至让它有些悦耳的味道。
我花了几秒钟时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边,里德尔冰冷的声音还回荡在脑海里,最后只剩下了那个该死的“洗澡”“洗澡”。就像回声一样,一遍一遍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愤怒地松开他,转身想要离开。天知道我已经被这么“友善”地建议过多少次了!
但被子被掀开后灌进来的冷风,最终只是让我充满抗拒地躺了回去。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闭紧了眼睛,“我讨厌你。”
里德尔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完全不将这句我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毫无威慑力的抱怨。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身后传来呓语一般轻柔的声音,“一代又一代的牺牲,除了主动放弃生命,将胜利拱手让人,还能做什么你说,我应该怎么让这些人明白,平庸之辈的反抗,都只是自我感动的自杀行为呢”
那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等着在最后的时刻,从迷离幻境里夺走这个和我签订了契约的灵魂就可以了。
我于是继续闭着眼睛装睡,很快真的陷入了安眠之中。
而从没有哪一次,我如此恐惧黎明的到来。
在我用安稳的睡眠逃避一切已经发生的和正在紧急筹谋着的事情时,一封即将让整个魔法世界震惊的信件,在三个巫师的一天一夜的密谋之下,被《预言家日报》加版印刷了出来。随着飞向各地的猫头鹰传遍了英国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魔法部部长诺比·里奇被事故与灾害司司长尤金妮娜·詹金斯实名检举谋杀罗杰·莱斯特兰奇,成为了后来四五个月内,全欧洲最受瞩目的大事。
文章刊登的当天,里奇就被邓布利多以威森加摩首席男巫的身份,提议了停职接受审查。当天下午,魔法部又发布了三天后举行公开审讯的消息。
审讯地点并不是按照惯例,设在威森加摩审判室,而是放在了正厅广场的魔法兄弟雕像之前。届时所有巫师都可以在接受安检后,观看审讯。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完全不像是魔法部平日懒散拖沓的作风。
继前一天证据确凿的检举信,第二天的《预言家日报》又刊登了尤金妮娜·詹金斯主笔的《正义:究竟是一个人超前的道德,还是多数人滞后的权益?》。高效地没有留下任何让有心人操控舆论,改变事态走向的时间。
文章第一次提到了里奇谋杀莱斯特兰奇的原因:
“他目光坚定地告诉我,罗杰·莱斯特兰奇是作为疑似黑巫师被捕。几次提审后,他们几乎完全肯定他有参与过纯血论、侵害麻瓜、暴露巫师世界的事情。莱斯特兰奇先生突如其来的失忆,更是为这一观点提供了几乎不得不让人信服的佐证。但问题的重点并不是被害人是否是黑巫师,而是这样仅基于一人判断,独断专行的执|政方式,是否符合我们的正义。
“每个人都具有一种建立在正义基础上的不可侵犯性,这种性质甚至是整个社会的福利都不能凌驾其上的。因此,正义否认某个人失去自由,会由于别人享有更大的利益而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它不承认强加给少数人的牺牲可以由于许多人享有的更大利益而变得无足轻重。
“因此,在一个正义的社会里,平等公民的自由权被认为是确然不移的;得到正义保障的权力不受政治交易的支配,也不受制于社会利益的权衡”
詹金斯用这两篇文章,迅速盖过rp葛兰的声势,成为了备受巫师们推崇的严肃、刻板,但是正直、犀利的“正义女神”。即使有一两个声音说起,詹金斯是因为受不到里奇的重用,痛恨里奇偏好帕纹斯所以倒戈相向、趁人之危。但也很快会被这片文章里冷静、公正地谈论正义的形象所折服,反思起自己的小人之心。
詹金斯用最快的方式达成了他们预想中的结果,争得了民意。也为里奇预想中战时内阁这样明显有违民主政|治的机构的组建,埋下了难以挽回的祸根。
我猜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的确都是相反者想成的。迅捷轻易地达成目的地过程,才更佳映衬出后来进程的悲壮惨烈。
三天后如期在正厅举行的审讯,詹金斯和帕纹斯都没有参加。《唱唱反调》后来报道称,他们两人当天被发现在负十楼空荡荡的审判室里争吵。但比起当天备受瞩目的审讯,那并没有吸引太多巫师的注意。
我觉得里德尔对这些按照他的计划准确进行着的后续,大概是毫无兴趣的。于是,我带着同样好奇的纳吉尼(梅林的胡子!虽然这个兴致勃勃的家伙根本就听不懂),隐身在成群的巫师中间,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威森加摩的审判。
魔法部正厅的广场,被用悬浮咒架设起古罗马斗兽场一样的环形看台。穿着紫色、绣着银色“w”的议员们庄重肃穆地坐在一边。经过安检,获得参观许可证的巫师们则坐在另一边。
今天的审判实在是太轰动了,不少来晚了一些的巫师们没有合适的座位,于是不得不挤在看台的缺口处,摩肩接踵,几乎掩盖了整个宏伟的广场。但也许是受到了坐在中央,神色严肃的邓布利多的影响,或者是慑于天花板上漂浮的摄魂怪们的可怖,整个广场寂静无声。即使挤满了攒动的人群,也只有长袍摩擦的“唏唏嗦嗦”和刻意放轻后嗡嗡作响的脚步声。
我找到了一个最佳的观赏角度,漂浮在一个胖女巫座位后的缝隙上,倒是比这些挤挤挨挨的巫师们舒适多了。
邓布利多宣布了一系列繁琐的规则之后,里奇很快被带了上来。他被指控包括谋杀罗杰·莱斯特兰奇、侵害国家财产、叛国在内的十多项罪名。
但里奇只对自己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
“一九六八年二月六日的晚上,是我人生最最糟糕的一段时间。我罪无可恕地剥夺了一个人的灵魂。从此以后我的灵魂也不再完整。我深知自己对英国魔法部数百年来坚持的信仰,对我们应当捍卫的文明成果,尤其是对莱斯特兰奇先生的家人朋友造成的伤害,不可计量。而善良的莱斯特兰奇夫人,至今还躺在圣芒戈魔法医院里昏迷不醒。我不敢祈求任何人的谅解,唯一能让良心稍感慰藉的只有公正的惩罚。即便如此,我也将永远为自己的罪孽惶惶不安,祷告神灵。但灵魂的肮脏只会与日俱增。因为剥夺生命的罪恶是世界上最无从挽回、罪大恶极的丑行。
“是的,我承认——带着无尽的悲伤,永恒的罪业——但绝不后悔。我来到这里,说这样一番话,并不是为了给自己辩护,请求你们的释放。我是绝不会改变自己的行径的,虽万死而不变!因为我杀了一个人,却不是一个无辜之人。”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巫师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这令人震惊的坦诚,和诡异的论断。开始有人发出嘲讽的气音(我可真是希望这些政|客们看看周围,这里可不全是了解他们粗俗德行的同类),里奇的发言几次被打断。但都被邓布利多喝止了。
“肃静!”正厅在这个极具威信的呵斥之下终于安静下来。
里奇平静地继续说道:
“我不是在向能够决定我有罪与否的议员们陈述。我在向你们说话,公民们!罗杰·莱斯特兰奇是一个用最狡诈阴险的手段,在无形之中荼毒我们灵魂的人:他悄无声息地,像是一只在我们耳边嗡嗡作响的蚊子一样,向我们宣扬着麻瓜如何用他们的科技、财富侵害我们的社会,如何在不对等的贸易之中,劫掠我们的财富。告诉我们,如果不拿起武器反抗,我们就会被赶尽杀绝了——但那是个谎言!是个服务于个人意志的,穷凶极恶、肮脏罪恶的谎言!他用这个谎言联合着所有潜伏在黑暗里居心叵测的势力,想要在我们之间掀起一场又一场斗争,想要魔法世界从此不得安宁。但就像每一只合格的蚊子一样,它从不将自己暴露于灯光之下。
“所以我们光明正直的魔法部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要合乎规范。所以我们逮捕了他,却做不了决定、下不了决心,坚定不移地犹豫不决、竭尽全力地无所作为。不是因为我们无能,而是因为我们和这些争权逐利、虚张声势的黑巫师不一样,我们有良知。同时又不够有良知。
“当我们的时代光明美好,充满希望的时候,良知该是滋养真理的温泉。但我们所处的时代充满动荡和妥协,所以良知应该拿起利刃,同一切蠢蠢欲动、破坏和平的邪恶斗争到底。
“我拿起了那把剑——悲痛、不安、惶惑,但是绝不后悔。
“我要用鲜血告诉你们,时代已经改变,黑暗即将来临。然后我会为自己的罪恶接受全部的惩罚。”
“谎言!疯子!”里奇陈述完毕后,立刻有人喊道。
巫师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的源头。我本来以为会是厌恶魔法部的普通人。但最激烈的反对竟然是从威森加摩和魔法部自己的位置上出现的。
“妄想症的神经病!”
普通巫师们也从里奇刚刚的发言中回过神来,愤恨地指责这个杀人犯的脱罪之词。抨击里奇的粗鄙言辞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威森加摩的议员,想合乎逻辑地反驳里奇的说法,都不得不使用了扩音咒。邓布利多要求肃静的呼喝也淹没在了激烈的声讨之中,掀不起一点波浪了。
尤里克·戈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用几句嚣张跋扈的话将一切推向了新的高|潮,“只是一场大选而已,何必想着向死而生!你在这里坐的太久了,我想再也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我说,你走开吧!我们和你从此一刀两断,看在梅林的份上,走吧!”
这些危险的论断很快将里奇从一个先于时代,甘愿自我牺牲的敲钟人,变成了满是臆想的神经病,进而成为了想要为大选造势、不择手段的疯狂政|客。
“我会离开的!我是个罪人,早就不配待在这个神圣的职位之上。但是,我却不能接受你们对我的其余指控。”
里奇转身看着魔法部的方向,愤怒地说道:“我承认,我是个失败的魔法部部长。我错误的判断给你们带来了无尽的苦痛。但要接受这些厚颜无耻的、仍旧端坐在高台上,以魔法部官员神圣的名义,谋取私利的小人们的栽赃,承认莫须有的罪名。我确实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里奇说着,伸手指着戈尔坐着的那一片看台,指尖愤怒地颤抖着,划过那些衣冠楚楚的巫师。
“我从不曾伙同麻瓜亲戚们趁火打劫,企图从巫师们的灾难中获利。我也不曾用自己的权力泄露任何机密,更不曾勒索钱财、收受贿赂。你们尽管去查!我是个蠢人,一个不能胜任自己职责,辜负了民众信任的蠢人。但绝不贪婪!倒是你们,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啊!像你们这样只图名利,不关心智慧和真理,不关心自己的责任,不改善自己的灵魂,难道你们不会觉得羞耻吗?”
广场上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巫师们长大了嘴巴看着自己的前魔法部部长指责下属的场面,震惊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们把重要的事情看成不重要,把无价值的东西看成有价值。而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中,却要指望你们这些浸淫在权力里,肮脏得无可救药的灵魂,带领我们共赴战场所以,安静下来听听我这个疯子的话吧!
“我要悲痛地责备你们,因为我相信你们的聪明才智,足以应对狡诈的敌人,保护我们的公民。所以我要告诉你们,金钱和权力并不能带来美德,美德却可以给人带来金钱权力,以及个人和国家的其他一切好事。”
里奇顿了顿,缓缓从穿着肃穆的紫色长袍的威森加摩,和整齐的黑袍的魔法部官员那一边转过身来,看向乱糟糟挤挤挨挨的巫师们,叹了一口气,“我的公民们,我尊敬你们,我爱你们,我对不起你们醒醒吧,醒来看看这个世界吧!我相信,在我之后,还会有人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守护我们的世界。但是醒醒吧,真正的力量在你们手中。”
里奇说完后,终于转身面对着邓布利多隐藏在半月形眼镜后的睿智深沉的目光,“我说完了。”
“那么”邓布利多垂下眼睛,还没有宣布议会开始宣判。人群中便爆发出响亮的叫喊声:“有罪!”
我还没分辨清楚那是谁的声音,那个单词的尾音就淹没在了更加响亮的潮水一般的呼喝中。人群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里奇高声宣判他的罪业。如同高高在上的
神祇,向跪在脚下的蝼蚁宣誓自己高尚强大、裁决万物的无上力量。就跟把他们的魔法部部长送进阿兹卡班,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似的。
最后几步简单的流程后,里奇在几乎所有人高举有罪的手臂之下,被傲罗押解着,离开了被告席。
他慢慢走着,抬起头和戈尔故作哀伤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无所谓地笑了笑,而后向邓布利多点了点头。对方回以一个郑重的致意。最后在此起彼伏叫骂着“滚开”、群情激愤的人群里遗憾地扫视一圈,但只看见了躲在安检处门口的詹金斯。
里奇无声地张了张嘴,从口型来看说的大概是“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詹金斯捂住了嘴,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后,终于放下手,也用口语说道:“他不愿意过来。”
里奇始终坚定沉着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松动,流露出悲伤遗憾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抬头最后看了看这个他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巫师们看见审判已经结束,纷纷起身准备离开。里奇的目光划过那些漠不关心的人群,露出一个包容温和的笑容。
纳吉尼听着我翻译今天发生的事情,从衣兜里探出脑袋打量着,突然焦急地出声打断了我,“奥尔菲顿!奥尔菲顿!”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里奇突然转身夺过跟在他身后傲罗手里的魔杖,指向了自己的脖子。
今天的审判有数百名巫师的的参与,有邓布利多出席,更何况里奇在审判结束之前仍然是魔法部部长。他的同事们给他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并没有像其他被指控谋杀的嫌疑人一样关在铁笼里。即使是押解的傲罗,也出于对这位和善的魔法部部长的尊重,像是保安一样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想要自杀。但他是不能死的。死亡对于当事人是无法逆转的终结,对于目睹他的人而言,则是振聋发聩的警示。只要他不死,人们就能有一个自我安慰的余地,就能因此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有着臆想症的神情病。
我飞快抽出黑檀木魔杖,邓布利多早就从审判席上站了起来,也拿出了魔杖。但一道红光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射向了里奇,夺走了他的魔杖。里奇立刻被身后的两名傲罗制服了。
邓不利多下意识看向红光的来源。
一个身型瘦高的黑衣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支里奇打算用来自杀的魔杖,准确地扔回了傲罗的手里。将他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兜帽,被这个动作带动着滑落了一些,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面容,和鬼魅一般的血红色瞳孔。
里德尔微微抬起下巴,桀骜地勾唇看向人潮尽头的邓布利多。
一瞬间噪杂喧闹,像是被施加了咒语,消去了声音,放缓了画面。只有里德尔轻轻开合的嘴唇,比出简单的音节,“游戏开始。”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并不能穿透重重叠叠的人海,我也能想象出那些冰冷高亢的发音。
邓布利多掩盖在半月形眼镜后的瞳孔张大,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里德尔,嘴唇蠕动着,依稀可以辨别出那是一个满是震惊的疑问句,“汤姆?”
里德尔也遥遥看着邓布利多,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脸上的笑容冰冷了很多。他重新戴上兜帽,幻影移形离开了。
放缓了的画面也随着他的离开,恢复了吵闹繁杂。
“汤姆!”邓布利多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愤怒地冲那个方向大喊出声。
正在排队准备用飞路网离开的巫师们,纷纷转头看向正厅中央神情激愤的老人。
大厅一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但里德尔已经离开了,那里只有穿着花花绿绿长袍们的巫师。
巫师们顺着邓布利多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了被傲罗制服、脸色灰败的里奇。他们向周围人询问着,终于明白过来这里刚刚发生了怎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惊讶地大呼小叫着,用满是好奇和鄙夷的目光盯着他。
里奇轻声向傲罗们再三保证了不会再做傻事,才终于被对方放开。起身理了理自己剪裁优雅、用料考究的深灰色长袍,从愤怒的人群中走过,背脊挺直,脚步舒缓。
像是走过为自己选举成功欢庆的人群,准备参加就职演说,像是去参加布置华美的庆祝晚宴,又像是站在泥沼之中,徒劳地想要抵住那股绵长的、令人沮丧的、缓慢的潮流。
这股潮流各怀鬼胎又易于屈服,估计错误而又软弱无力。但他们总是蜷缩在自己所不能理解的那些天才同类的羽翼之下,享受着慢慢穿过窗户的阳光。因为被温柔地阻挡了视线,所以看不到死神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