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84章
诺比·里奇,有史以来第一位麻瓜出身的魔法部部长,第一个因为杀人获罪的部长,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政治生涯。
整个魔法世界的报纸,接连一个月内最大的新闻就是这件戏剧性的事情。
人们不遗余力地挖掘出里奇生活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他精神失常的蛛丝马迹,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抨击这位曾经被备受热爱的部长。
尤金妮娜·詹金斯毫无争议地被威森加摩任命为了代理部长,不出意外的话,会成为下一任魔法部部长。
里奇这样颇有头脸的人物的身败名裂、惨淡收场显然不会是她希望看到的。但詹金斯并不是戈尔那样善于把控民意的人,她无能为力,也根本不能涉险将自己置于悬崖之前。她背负着鲜血,有着更为重要的使命。
而在这个高尚的目的之前等待着的,还有无数匪夷所思的麻烦。
哑炮们开始聚集在魔法部的正厅广场,反对詹金斯没有经过选举,就直接被任命的代理部长身份。即使有魔法部一再出面澄清,代理部长并不等同于魔法部部长,选举仍然会在七月按时举行,也没能平息他们的怒火。
热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极端情绪,它往往使人丧失作为高等动物的智慧,变得根本无法沟通。这些哑炮认为这样的任命对于葛兰的参选实在是太不利了,为同为哑炮的葛兰和始终游荡于魔法世界边缘的哑炮们的地位而愤愤不平。
啊,我不是说他们不该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抗争。
事实上,作为一个魔鬼,我为所有混乱、斗争和战乱感到兴奋,只是这样的偏执,就像是一场除了粗俗叫骂,毫无逻辑的争辩。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们真该和完全不敢为种族命运公开反抗的妖精们中和一下的。
詹金斯几乎是在哑炮游|行才开始一个多月就迅速拟定,并且颁布了《反歧视法令》。法令第一次对哑炮受到歧视并且因此蒙受损失的事情,进行了量刑。
这样高效的事情听起来简直不像是魔法部能够达到的。连里德尔看到报纸的时候,都惊讶地挑了挑眉。
于是,一场看似棘手的哑炮游|行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并且给詹金斯带来了不少支持者。
里奇在巫师们的印象里,逐渐变成了一块拖累着健康,让英国每况愈下的腐肉。似乎只要切除那些理想主义的政策、危言耸听的话语,将一切难以垢除的顽疾,隐藏在新生的皮肉之下,人们就能继续平安喜乐的生活。一代接着一代,直到地球毁灭的一天。
而英国的魔法世界在里奇的黯然离场之后,竟然真的显示出欣欣向荣的迹象。
这些妄自尊大、以为能从他的离去中牟利的政客,蒙昧无知、随波逐流的巫师们,大概很快就会回想起他的警告,而后被悔恨的暗潮淹没了。
他们会和监|禁在阿兹卡班阴冷、坚硬的石墙之后的里奇一样,经历最惨痛的荣辱,在无数令人焦灼、极其危险的时刻,在漫长的黑暗里唏嘘流泪。但大概永远不会反省。
我也不会反省。
魔鬼都是不会反省的,我们有着无尽的生命可以等待。那让一切由生命短暂激发的幡然醒悟毫无意义。只要活得足够漫长,我们总有走上正确道路的那一天。而痛苦、悔恨、惩罚,在这样的基础之下,就变成了为了犯罪支付的金币。
哦,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们犯了错误,然后为它受到惩罚。于是罪与罚相互抵消,我们又变成了纯粹无暇的人。只在再为过错忏悔,灵魂甚至能毫无障碍地进入天堂。
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几乎就快要和我出席莱斯特兰奇的葬礼一样可怕了。
但就像和逝者告别是一件完全不需要考虑残存于世的亲属的感情以及当事人想法,必须表现的礼节一样。这样自我麻痹的悔痛,也是让生者继续生命的唯一方式。所以,我猜每一个长寿的人都不会太纯洁的。那些真正善良仁慈,真的会为罪行痛苦的灵魂,大概都早殇了。
莱斯特兰奇的葬礼是在五月一个灰蒙蒙的正午。
太阳掩藏在厚重的云层里,雨滴在其中酝酿着,迟迟没有落下来。
刚刚离开圣芒戈魔法医院的艾米莉亚笼罩在一层黑纱之中,站在卡丽达斯温暖的草地上。单薄的身体被轻柔的暖风吹过,也像是难以承受,轻轻地颤抖着。
十三岁的拉巴斯坦扶着她的手臂站在崭新的墓碑旁,刚从霍格沃滋毕业的罗道夫斯则站在远离墓碑的玫瑰花从里,遥遥看着每一位前来祭奠的宾客。
所有和魔法部或者报社相关的巫师,都没有得到邀请。于是前来悼念的全部变成了我熟识的面孔。
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候,拉巴斯坦跟着自己的哥哥一起从房子里将黑漆漆的棺椁送来墓地。艾米莉亚本来也该前去送灵的。但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墓穴和墓碑上华丽的刻痕,并没有动。
施了魔法的乐器在卡丽达斯的门厅里演奏着安魂弥撒。
给管风琴的那个咒语也许是受到法国口音的影响,将尾音咬的太重了,吱呀作响的琴声几乎盖过了其余乐器。经过玫瑰园和吹拂着微风的草地传到墓碑之前,呜呜咽咽难听极了。
等到乐声渐渐停止,黑沉沉的天空终于落下细微的雨丝。
覆盖整座庄园的保温咒,在凄寒的风雨里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再也抵御不了寒意的侵袭。让魔法营造出的阳光温暖的法国气候,一瞬间回到阴冷潮湿。
英国就像是一个没有夏天的地方,在这样春夏交接的世界,也冷得像是冬天一样。
我站在湿乎乎的草地上,露水和草尖滑过脚踝,又冷又痒。
穿着丧服的艾米莉亚直直地立在雨中,本就娇小的身型看起来简直快要融化在黑色的长裙里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悄悄走过去给了女巫一个避雨咒。打算继续悄无声息地退回原处时,艾米莉亚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陪我站一会儿吧。”
我于是默默走上前去,在艾米莉亚身后半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巫再一次说道。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以为她已经直到巫师观察报社的事情了。但女巫看向我,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我悄悄舒了一口气,摇摇头。意识到她看不到后,小声说道,“对不起。”
“无知是一种赐福的,”艾米莉亚突然笑了起来,说完之后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朝后退了半步,和我站在一起。
“我最担心的是,他那么骄傲的人,待在魔法部会不会受到侮辱,会不会因为囚犯的身份和受到的轻视,郁郁不快能早一点摆脱这些反而是一件好事。就像他什么都不和我说一样不知道就不会拥有由此而生的一切痛苦了。所以,谢谢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低头看着不断滴落在草叶上的雨水,凝结成晶莹的露水又被抖落下去。然后新的雨水落在上面,继续变成露珠。
艾米莉亚似乎看向了我。我的眼角能瞥见她隐藏在黑纱之下白色的小脸,那让我更加紧张了。
“罗道夫斯明年一月订婚,你会来的对吗?”艾米莉亚柔声问道,“生命可真是个奇怪的事情”
我忍不住抬起头,灰败的墓碑刚好落在视线里,上面还雕刻着一九六八年二月的字样。而罗道夫斯那张挂着青春痘的脸,害羞地说起同安多米达一起前往威尼斯的安排,似乎也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和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艾米莉亚接着说道,语调平静。好像那根本不是一件值得惊奇的事情,罗道夫斯喜欢的一只都是贝拉特里克斯一样。
那个黑头发、颐指气使的女孩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沃尔布加高高扬起的下巴紧跟着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以为”我将后半句话咽进了喉咙里。那大概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
但是艾米莉亚似乎完全不介意我的唐突,仍然安静地从面纱里看着墓碑。
棺椁已经被放进了方方正正的土坑,罗道夫斯和拉巴斯坦正在抛下第一抔潮湿的泥土。
“我也以为会是另一个女孩。他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人生并不总是按照我们的喜好行进的早一点明白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我记得很多年前,莱斯特兰奇说过,令智者鄙夷的庸俗的财富,是他们自由地拥有随心所欲生活的保障。只有站在足够高的资源堆积的平台上,他们才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他的孩子曾经有过别的选择的。但那个始终将自己的家人们保护在温暖的花园之中的男人死掉了。所以他细心呵护的妻儿,也不得不走入他竭力希望他们远离的权利的漩涡。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只能继续低着头,不参与这些对话。
“贝拉是所有食死徒中年龄最小的,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有黑魔标记的女孩,”罗道夫斯从我们身后的玫瑰丛里绕了过来,站在艾米莉亚的另一边看着自己手心的土壤,语调冷漠。
“罗道夫斯!”艾米莉亚愤怒地斥责他,“你的教养呢?你请求我允许的时候”
“说的是我爱她。但是爱情是会消退的”罗道夫斯打断自己的母亲,声音像是金属摩擦一样阴狠尖锐,“但是权力、财富、名望这些不会。所以基于这些的婚姻才长久又安全爱情,呵!人都会改变。不论是对方变心还是自己变心,或者更糟糕一点,死亡”
罗道夫斯将那个单词咽了回去,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贝拉会同意我的求婚,也只是看重莱斯特兰奇家族的血统,和在主人心中的地位而已。我们的婚姻会是最有价值的。”
艾米莉亚在他说道一半的时候,胸口已经开始剧烈喘息着。等到罗道夫斯终于发泄完了淤积的情绪,女巫紧紧抓住他了的手腕,全身颤抖着,似乎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你这个蠢货不要一时冲动,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蠢货!生活是自己的!你的父亲做着一切,是为了让你把婚姻当作交易,追逐权力吗?”
“不要用父亲胁迫我!”罗道夫斯愤怒地低吼,但仍然克制着,没有让前来吊唁的宾客们注意到这里的异样,“父亲会死就是因为您什么都不懂!如果您有奥尔菲顿小姐,或者布莱克夫人一样的能力的话,他就不会死了!您还不明白吗?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阻止一切我们不愿意让它发生的悲剧……”
艾米莉亚挥手给了罗道夫斯一巴掌,打断了他不堪入耳的指责。但那只手掌上的力量甚至不足以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红痕,反而让娇小的女巫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我赶在罗道夫斯和闻声赶来的拉巴斯坦之前,扶住了艾米莉亚。
女巫几乎将全身的重量依靠在了我的怀里,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拉巴斯坦,简直不像是平时那位优雅高贵的夫人,倒像是颤巍巍的老太太,“你是这么认为的?我在你的心里就这么不堪?你竟然觉得我连沃尔布加那个女疯子都比不上?滚,滚!”
罗道夫斯看起来后悔极了,双手紧握成拳,收回了想要揽住母亲的手臂,埋着脑袋打算要离开。但艾米莉亚又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沃尔布加从小教给那两个男孩的东西会毁了他们的她把他们当作感情的寄托,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疯狂理论的信徒那奴隶,两个奴隶!”
女巫打了个寒战,似乎对说出“里德尔的奴隶”这样的话感到恐惧极了。
“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女巫再一次告诫道,“我们没有这些财富,也能生活得很好的。”
罗道夫斯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几个呼吸后,抬起头露出一张悲伤坚定的脸,“您每天和泥巴种们打交道,给他们设计衣服,您以为那些纯血家族为什么从没有当面给您难堪?是因为父亲!父亲掌管着他们的收入,是主人最受器重的食死徒……但现在我会做着一切的,您、还有弟弟,我会保护你们的!”
艾米莉亚张着嘴巴终于不说话了,黑纱后面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就像草地上晶莹的露珠,沿着精巧的下巴掉进草地上,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刚刚的动静终于不再能瞒过这群无所事事的家伙的耳朵。埃弗里笑着从人群中走过来,搂住罗道夫斯的肩膀,“小罗道夫斯想要成为食死徒?为什么不来找舅舅呢?”
罗道夫斯那张神色决绝的脸,立刻露出浓浓的厌恶。
“找你做什么?侵占自己侄子的家产吗?”艾米莉亚讽刺地说道。话音刚落,便痛苦地喘息起来,良久才恢复。
“啧啧啧,”埃弗里拍了拍妹妹的背脊,被那个骨瘦如柴的触感震惊地皱起了眉头,“你可真是不像父亲的女儿倒是罗道夫斯,一点都没有莱斯特兰奇家族那副软弱的样子,像他的外祖父”
埃弗里欣慰地拍了拍罗道夫斯,目光不善地撇了我一眼,狡猾地笑了起来,“奥尔菲顿小姐今天倒是大驾光临了。当然了,昨天的会议上,主人才刚刚提起过呢……要向每一位忠诚于斯莱特林事业的巫师,抱有最崇高的敬意。所以我们都来了——以最悲痛的心情和崇高的敬重,哀悼我的弟妹,主人最忠诚的仆人啊,对了,我忘了,昨天的会议您可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参加呢。啧啧啧,您的位置主人都还保留着。我们可真是羡慕啊毕竟我们都只是凡人。不像您,拥有超凡的力量,所以一两年不接受命令,也不会丧失主人的厚爱”
我撇撇嘴,觉得和凡夫俗子对话是一件有辱智商的事情。
“奥尔菲顿,”艾米莉亚捂着脑袋,倚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头疼。”
我瞥了一眼埃弗里,懒得理会这个愚蠢而不自知的人类。拉着她离开了。
艾米利亚回到客厅,立刻疲惫地摘掉帽子,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和浓郁的黑眼圈。身体大概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刚一碰到扶手,就重重摔倒在了沙发上。我和西斯想要提她检查,但都被拒绝了。
我于是安静地坐在扶手椅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着艾米莉亚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小口抿着西斯端来的热茶。
女巫的眼泪无声地滴落进杯子里,但她就像是无知无觉,机械地重复着喝水的动作,又将它们全部喝掉。于是那杯茶从深褐色,直到变成浅棕,都还是满满的一杯。
整个仪式快要结束时,细细的雨丝终于停止了。所有声音好像都随着骤雨一起融化在了放晴的暮色中,庄园瞬间安静地如同陷入沉睡。
宾客们的交谈、安慰两个男孩的对话、细细微微若有似虎的呜咽,一瞬间都消失了。
我看向艾米利亚,女巫也意识到了什么,飞快放下茶杯,朝着门外走去。穿越玫瑰园的时候,简直飞奔了起来。
庄园后的草地上已经不是刚刚闲散的样子。巫师们肃穆地站在原地,众星拱月一般环绕在墓碑周围。
莱斯特兰奇的堆满鲜花的坟冢前,金发少年跪在戴着兜帽的黑衣人面前,正虔诚地亲吻他垂落在草地上的袍角。黑衣人伸出苍白的手掌,温柔地摸了摸少年额前的金发,拉起他的手腕。
阴沉的天光倒映在一片肃穆的漆黑后,朦胧得看不见前路。唯一清晰的是墓碑前庄严静立的人群。他们的黑袍被潮湿的寒风吹起,像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潮水,侵蚀了一切鲜艳的色彩。郁金香和百合的味道从那些人影之后的墓碑前吹来,但已经在寒冷的空间里失却了温度,显得冰冷高旷。
艾米莉亚焦虑地看着这一切,粗重地喘息几声后,终于咬紧牙齿看着我,“那不是罗杰想要看到的太鲁莽了,太鲁莽了。奥尔菲顿,求你,你能不能”
女巫哀声恳求着,紧紧抓住我的左腕,将袖口向上带起了一些,露出一个比黑魔标记更加刺目的七芒星。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我手腕上的标记。艾米莉亚明显被那个鲜红的颜色惊讶到了,嘴唇开合着,终于发不出声音了。
我轻轻挪开她的手指,让黑色的布料重新挡住了血誓,“如果罗杰活着的话,那的确不是他想的。”
短短的时间里,罗道夫斯的左腕上已经多了一个口吐长蛇的恐怖图案。
艾米莉亚悲哀地叹着气,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魔法部已经对古老的血脉毫无敬畏之心了而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里德尔抬起头,看着面前漆黑的人群,轻柔地说道。冰冷的声音混杂在同样凄寒的雨丝中,浮动在厚重的乌云之下。
“黑魔王万岁!”
墓碑前黑色的人群跪倒在他的脚下。贪婪的、愤怒的、残忍的、迫不及待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被雨幕模糊的天地之间。
他们仍然穿着肃穆的黑袍,举止得体,仪态优雅。但那副画面里的人在半明半灭的天光中,像是变成了狄俄尼索斯的谄媚者。藤蔓缠绕、身披狍皮,陶醉在一片肆意的狂热之中,撕碎羚羊,生吞活剥。
他们在仪式中歌咏酒神的伟大。于是人世间所有的悲剧,从那些不成曲调的合唱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