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180章
我难受地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躲开,但掐着我下巴的手钢铁一般坚固。那双猩红的眼睛阴沉危险,宛如黑洞,冷冰冰地注视着我。
我也凶狠地瞪着他。在回答他无聊的问题之前,固执地再一次询问那个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如果有更加强大的军队,你会救罗杰吗?如果”
我控制住颤抖的声带,开始鄙夷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一件愚蠢的、没有结果的事情。不,我知道的,我其实知道的。莱斯特兰奇说过他们都有私心。无论是追逐权力,还是为了所谓的家族羁绊,葬送在了这条危险的道路上,至少也算死得其所。但人类的荣耀对我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我追求的东西虚无缥缈,不会有人比我更加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喑哑,眼泪却止不住地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如果是我”
那双猩红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耐心地注视着我,等待着我自取其辱地继续说下去。让我卑微的问题,变成他的提问的答案。
我猛地将后面懦弱可鄙的句子咽了回去。
格雷博克牙齿后面的生死水,艾米莉亚带着不安的面孔飞快闪过。
根本就没有那个可能,对他构成威胁是会被抛弃的。
“如果欧洲大陆听说了英国有黑巫师的存在,强大到足以匹敌英国魔法部,”里德尔的目光扫过我抿紧的嘴唇,嗤笑一声,伸出冰冷的手指,擦掉我的眼泪,“你说他们是会继续尔虞我诈,还是因为对格林德沃残存的恐惧,团结起来?”
所以他绝对不能暴露,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转而变成四分五裂的欧洲魔法部重新团结起来的催化剂,他会成为全世界的公敌。所以他不会救莱斯特兰奇,甚至拿到英国的权利之后,不到合适的时机也不会轻易暴露。
“你不会”我的声音在喉咙里打着结,紧绷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徒劳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让眼泪留在眼眶里,但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让它们又被摇晃着“滴滴答答”地滚了出来。
他已经给出了回答,而该死的血誓保证了,那个答案没有半分虚假。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真相。
“我把我亲爱的奥尔菲顿弄哭了吗?”里德尔俯身将我抱在了怀里,轻柔地拍打我的后背。
熟悉的气味萦绕在我的鼻端,脑海里紧绷的神经终于被那些温柔地抚摸碰断了,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泅湿了他身上的黑袍。
我努力抑制的冲动也失去了束缚的意义,伸手用力抱住了这个眷恋的身体,将脑袋埋在冰冷麻木的黑暗里。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那个尖锐的问题了。
“奥尔菲顿,”我听到里德尔冰冷的声音,变得轻柔飘渺。每一个音节的起伏都精确地被主人控制着,逐渐像是在温热的泉水中浸泡过,舒适得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带着我陷入绚丽的梦境。
我的感官之中仿佛只剩下了冰冷的血红,和环绕灵魂的清新气味。
里德尔轻轻靠近了一些,在我的耳边轻柔地呢喃着,“我拥有你的忠诚吗?”
他抚摸着我的长发,将我拉开了一些。让我能够看着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上猩红的瞳孔里,每一丝倒映着我面容的纹路。但我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丝|不|挂一般,所有想法无所遁形。
我忍不住伸手盖住了他的窥视。漆黑的睫毛在掌心划过,痒痒的触感像是一路滑进了胸腔,连心脏都忍不住像是被清风拂过。皮肤的触感却冰冷得像是漂浮在水面的碎雪。
那双眼睛很久以前还是不会窥探人心的,它们那个时候还是帕拉斯·雅典娜一样智慧又桀骜的灰色——令人沦陷的介于泾渭分明的黑白之间,暧昧不清的灰色。
“当我的双手触碰到你的皮肤,浮动在我指尖的是什么?”我抚摸过那张脸上每一寸熟悉或陌生的线条,揽住他的脖颈,咬紧牙齿靠近他的耳朵,“是你,还是你的表象通过触觉在我脑海的形成的幻觉?一个感官的映射,一个唯心的残念忠诚,呵”
我看见里德尔血红色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咬了咬他的耳垂,愉快地看着他恼怒的模样,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你,只是一个幻觉”
原本轻轻搂着我的手臂,骤然加重力道落在我的腰上,像是要将我勒成两半。
几个呼吸之后,我的耳边传来嘲弄的声音,“希腊人称之为幻觉的表象,拉丁人称之为想象——一个闭上眼帘后,残留在头脑里的映像所以,如果你睁开眼睛,我就在这里”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惊慌地攥着他的手腕想要摆脱束缚。但腰上已经收紧到极致的手臂又缩小了囚禁的范围。真的像我梦中的场景一样,变成了一只冰冷逼仄的棺材,紧紧挤压过来。
“我提醒过你,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既然你不能遏制它,就要接受我的安排我没有告诉你停止,你就要学会继续爱我,继续忠诚于我”里德尔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是雪花一样冷漠的触碰,“我讨厌不受控制的东西”
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声音就像混入了粘稠的液体,嗡嗡蜂鸣着。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感情,会这么轻易地被鄙视它的人脱口而出。那些单词回响在耳边,但拼接而成的语义却令人费解极了。它们阴暗、压抑,轻描淡写,但尖锐得像是刺入心脏的冰锥。
“爱你?”我踮着脚怪笑着凑近了一些,嘴唇几乎贴着那双冰冷的薄唇,逼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忍不住就要为这样狂妄自傲的言辞震撼高歌了,“我有说过,我对你有好感吗,自命不凡的人类?”
我凑近了他的耳朵,用力咬了一口,“我讨厌你!”
鲜血沿着里德尔苍白的脖颈蜿蜒而下。但他仍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瞳孔表面浮现出的神情傲慢又冷漠。
我愤怒地瞪向他,但只看见了自己倒映在里面惊慌不安、恼羞成怒的模样。我的耳朵里似乎只剩下了血液极速流动中,鼓动耳膜的噪音。细微的火星在头发上三三两两地炸开。跳动的心脏慌乱到快要冲破胸腔的时候,那个幽绿的咒语在我的舌尖飞快划过。但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打断了。
“那是什么咒语?”里德尔在我耳边轻柔地问道。
我忍着疼痛,吐了吐舌头,“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背脊上便传来划破皮肉的疼痛,浓郁的血腥味从我自己的身上传了出来,魔力也开始沿着手腕的七芒星飞速流散出去。没有了魔力的抵抗,钻心剜骨的疼痛被骤然放大,潮水一般令我的视线一阵阵模糊。
我喘着气,舔了舔被咬出血珠的嘴唇,朝着迷蒙不清的画面里里德尔的方向,歪着头甜甜地笑了起来,“我刚刚想要杀了你。”
我的后背上血誓带来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但钻心剜骨的疼痛反而加重了很多。在意识挣扎于清醒和模糊之间,难受地想要痛哭出声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是吗”,仿佛将我的攻击全然不看在眼里。
始终勒在腰上的手终于放开了。一只松松揽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探到我的衣领,将系到脖子上的长袍扣子被解开了两颗。寒冷的空气令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紧接着脖子上多了一件沉甸甸的东西,皮肤上残留的温度立刻被它吸走了。
我控制着残存的意识看去。切割华丽的水晶瓶,在烛火下闪烁出璀璨的血红色光芒。龙血熟悉的气息在瓶子里缓缓流转着,被系在脖子上的缎带挂在锁骨间。记忆中,躺在冰雪之中深入骨髓的寒冷,逐渐遍布周身的皮肤,倒灌进胸腔之中。
我就像一只被人挂上了吊牌的宠物,愤怒地想要扯掉绑在脖子上的项圈。但手指软软的,怎么用力都无法摘下它。没有丝毫接缝的缎带随着我的挣扎,反而越勒越近,阻碍了血管的流动,让我的大脑一阵阵翻出黑色的雾气。切割骨髓的疼痛和胃里不断翻起的恶心,搅和在一起,迅速充斥了每一条神经。
全身上下的疼痛都慢慢被憋闷在徒劳开阖的胸口,无法吸入一口氧气、或者排出一丝快要撑开胸口的酸楚。
人类的伤疤会让他们自己铭记伤害,学会远离它,也让施加伤害的人感到良心的谴责,被能够共情的人性折磨,知晓自己的罪恶。但我的身体不会受伤,更不至于死亡。所以即使被折磨皮肉的疼痛侵蚀过,也很快会被掩盖,别无可去地渗透进灵魂,蜷缩在最隐秘的黑暗之中。它们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也永远不会愈合。
我难受地伸出手,不受控制地抱紧眼前的身体,喉咙“咯咯”作响,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我希望能有个人——任何人——停止这些濒临死亡一般的可怕的窒息。
等到所有明晰的思维逐渐变得混乱不清,只剩下了鼓动干瘪的胸腔的本能之后。我的耳边再一次传来那个水波一般,轻柔舒适、诱人沉溺的声音,“我拥有你的忠诚吗?”
有泉水一般清凉的东西,在我充血的脸颊上缓缓滑过,灼热难耐的焦躁都像是被抹掉了。平静的湖面上落下剔透的花瓣,荡漾出层层温柔的涟漪,睡莲于氤氲的水雾里绽放,潮湿的香味弥漫在温暖的夏夜。似乎只要我张口,那个甜蜜的味道就会将我包裹,带我前往平静的云端。
我于是点了点头,担心对方注意不到这些细微的动作,艰难地吸入一丝空气,发出嘶哑的声音,“忠诚我会忠诚放开”
“不要试图挣脱它”那个声音低低地凑近了我的耳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离开了勒住脖子的缎带。疼痛果然消散了,空气再一次顺着喉咙流入了胸腔,快要从眼眶里挣脱的眼珠也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剧烈地咳嗽着,随着空气的吸入,肺泡像是被撕裂一样难受。那只给我带上锁链的手,轻轻抚摸过脖子上青紫的伤口,沿着水晶瓶垂落的位置,解开了剩余的纽扣,“证明给我看,奥尔菲顿,你的忠诚”
秋夜寒冷潮湿的的空气中,有什么更加刺骨的东西凑近了我的皮肤。我本能地想要推开,但很快被禁锢在了冰冷的长桌上,后背被硌得生疼。
我难受地痛呼出声,但只是被压得更紧了一些。狂风骤雨一般的吻,沿着酸痛的脖颈,渐渐撕啃着,滑倒裸|露的胸脯。锋利的牙尖带来的刺痛,在每一寸皮肤上炸开,让我终于清醒来。
我心有余悸地拉着脖子上的水晶瓶,恶狠狠地瞪向伏在身上的人,掐住他的脖子。但一只手上的力气甚至不能让他停止正在进行的动作。
里德尔嘲弄地看着我,丝毫不将这种幼稚的举动视作威胁,反而饶有兴致地附身吻了吻我的嘴唇。
我转过头避开他,将意识投掷到灯火之外,仿佛能逃避现实的黑夜里。但被窗户上飘落的雨丝阻碍了视野。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雨水滑落的痕迹,仿佛从雨幕里看见了绽放在潮湿阴暗的纳吉法尔墙角蓝色的鸢尾。悄悄为这些屈辱和无能为力的反抗,痛苦地落泪。然而心脏却悲哀地忍不住随着落在身体上雨点一般细密的触碰,轻轻颤动着。
“我恨你。”我听到自己破风琴一样的声音。
“我知道,”里德尔勾起唇角,像是在欣赏我的愤怒和绝望,露出满意的笑容,“但是你会忠诚。”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我看见镜子里被压制着不能动弹的女孩,露出魔鬼一般诡异的笑容,“我会吃掉你的灵魂,让你彻底为我所有”
里德尔掰过我的脸,轻蔑地笑了笑,“那么,我期待着那一天。”
他的无视是比愤怒的钻心剜骨,更加刺痛我神经的东西。
我用尽全力挣扎起来。最终却只是在他苍白的胸口,留下了几道不轻不重的抓痕。鲜血还没来得及渗出,就消失在了浅色的伤口之中,最终平整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汗水沿着他光滑的胸膛,滴在我的胸口,和窗外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寂静的大厅中似乎只剩下了耳边的呼吸声,和我压抑在喉头细微的哽咽。
我想到莱斯特兰奇问过的话,还有托纳提说起过的,关于那个遥远得看不到头的未来的打算。我始终回避着那些问题,颓败地鄙夷他们的现实,从没有承认过自己深埋于心的愿景。但是无论我愿不愿意面对,它都在那里,只会与日俱增。
“那些毫无忠诚可言的人,他们能得到权利和财富,那我呢?”我盯着里德尔,“我的忠诚能带给我什么?”
里德尔就像是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撩开黏在我脸颊上的头发,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么你想要什么呢,我亲爱的奥尔菲顿?”
我轻轻抱住那具触手可及的身体,拉着他靠近了一些。令我无所遁形的水晶吊灯立刻被挡住了光芒。包裹着猩红瞳孔的睫毛,湿润漆黑,在黑暗里轻轻抖动着。而这片黑暗如此令人满足,仿佛在这片由血肉遮挡的阴影里,这个令我渴望的人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我张了张口,那个简简单单的代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它所代表的将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拱手让人的卑微,在舌尖滚过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我想要的东西是不能出口的。它和莱斯特兰奇或者托纳提都不一样,它不取决于个人意志。即使耗费了全部的努力和永恒的生命也不见得有所收获。它是另一个究其本质和我全然不想关的人,高高在上的恩赐和怜悯同情的施舍。
而那个人正在服务于生命的,追求权力的意志中砥砺前行。我只是一柄随时可以抛弃的长剑,只能在从属于精神的,追逐虚妄的迷雾里踌躇不前。
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更加愚昧一些,还是这些转瞬即逝的生命,机关算尽、殚精竭虑,只是为了留下一尊万古长存的石碑更加愚不可及。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里,自己像是沐浴在血泊中的倒影,“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但是没能杀了你。你能给我种一束玫瑰吗我不想要不生不灭的不朽,不要把我刻在冰冷的石头上”
里德尔冷冷地俯视着我,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掰开我的唇齿留下一个野兽一般的啃噬,“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