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179章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里还回荡着自己刚刚的声音,脸颊逐渐散发出不知到是后悔,还是焦躁的灼热。继续自欺欺人地躲在门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犹豫着走进了大厅,长桌中央果然摆放着黑白两色的棋盘。
里德尔坐在长桌尽头,随意指了指另一端的位置,挥动魔杖将一个大概是士兵的棋子往前移了两步。既没有嘲讽我为什么会回来,也没有质问这一年多的事情,甚至没有分给我一个眼神。他自始至终都半垂着双眼注视着棋盘,仿佛我只是按时到达了昨天约定的棋局。
但那些我害怕面对的问题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会不知道我的行踪,就算真的不确定,也有更加直观的方法获得答案。
我在长桌另一头坐下来,看着眼花缭乱的黑白棋盘,觉得自己的担心彷徨,简直蠢透了!而且,梅林的胡子,我可不会下象棋。
里德尔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继续垂着眼睛说道,“黑王后不受限制。”
我仔细分辨了一忽儿,那个声音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我扔掉了他送的圣诞礼物、赶走了格雷博克、将艾拉变成了甲壳虫,最重要的是,跑掉了快两年。如果里德尔对我这样走投无路的投奔冷嘲热讽,甚至愤怒地给我这个不接受安排的食死徒一个教训,都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但绝对不是和我坐在这里下棋。
我觉得那个裹在黑袍里的人,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诡异。可我不知道如何打破它,也一点都不想立刻将话题引向无从面对的现实。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棋盘,找到长得最像王后的一枚,将挡在黑王后面前的士兵学着他的走法,向前推了两步。
里德尔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指挥着骑士上前一步。
我于是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挥着魔杖,将唯一知道规则的黑王后往前推了一步。紧接着,白棋里又一个骑士被推了出来。
里德尔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撇了我一眼,“王后的自由不是这么使用的。”
“当然,它的周围要跟着别的棋子,否则就很容易将王暴露在危险之下。”我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歪着脑袋嘲弄地看着他,继续别无选择地指挥着王后前进。
“王被将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样鲁莽的自由会杀掉你的王后。”里德尔轻声说着,挥动魔杖。白骑士被挪到了黑王后的位置上,黑王后则被咒语击中化作了齑粉。
“我输了吗?”我看着面前整齐排列的棋子,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王后就这么被吃掉了。
“还没有。不过你最强大的棋子没有了。”
“你的骑士能杀掉王后,它才是最强大的棋子。”我将其余不知道行棋规则的棋子看了一遍,索性放弃了挣扎,也用了一个四分五裂咒,将那枚杀掉我王后的白色骑士打碎,“不过现在它也没有了。”
里德尔仍旧垂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指责我耍赖的行为。他随意挥了挥魔杖。棋盘迅速收缩变薄,变成了一张摆放在长桌上的羊皮纸,纸张中间缺了两块。细碎的纸屑飘动着,缓缓落回了一尘不染的长桌上。
大厅里寂静无声,窗外雨水冲打玻璃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里,形成了若有似无的回音,像是在等待着序幕之后的表演。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逐渐焦灼的心情。
打哑谜是件具有闲情逸致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我开门见山地问道,“什么叫做罗杰的命运不在你的手里?”
“伦敦让你变得越来越无礼了,奥尔菲顿。我以为罗杰能给你一些更好的影响的”
“他现在是个十一岁、乖巧的小男孩,没有办法给我任何影响”我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但他还是会死对吗?戈尔特拉弗斯”
我将后面的句子咽了回去,一点都不想在里德尔面前谈起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救他呢?罗杰难道不够有用吗?”
“恰恰相反,我忠诚的罗杰正是因为太聪明了,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帮我解决了如此棘手的问题”里德尔终于抬起头,猩红的光芒在烛火中闪烁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落在我的身上。
“你是说,罗杰罗杰愿意牺牲自己,转移魔法部的注意力?”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卡姆登的生活并不适合你,”里德尔勾了勾唇角,“酒精让你的思维变得迟钝了我曾经的奥尔菲顿不会连这些都不明白的。”
“还是说,你泛滥的感情已经遮蔽了看透真相的眼睛?”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向桌子的这一头走来。
长袍摩挲的“沙沙声”和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沿着吸入鼻孔的空气逼向我的身边。我知道几乎被背弃的屈辱是不会让他轻易放过我的,于是屏住呼吸,攥住双手等到着可能的惩罚。
里德尔最终站在我的身后,从烛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若即若离地勾了勾我的下巴,又很快放开了,“但它们不该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吗?”
柔和的音调居高临下地漂浮到我的耳朵里,让我忍不住全身战栗,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危险的触碰,还是不愿意去探究的他所谓的真相。
魔法部当然知道莱斯特兰奇不是一个人。他们不会因为抓到了一个黑巫师就放弃搜寻其余人的。事实上,无论愿不愿意揽下罪责,他的被捕都不能保证别人的安全。葛兰说过魔法部不一定要按照规则来的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个答案已经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了——从古至今,无论是麻瓜们的恐|怖|分子、被夺权的政|党,还是巫师中的黑巫师,哪怕缺乏证据,能有被抓捕后还无罪释放的吗?政|治|斗争中的失败品总是比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更不为当权者所容纳的。
“你知道你知道他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五脏六腑都快被可怕的因果关联带来的愧疚吞噬。但心跳却出奇地平静,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愧疚。
脑海里的声音在嗤笑着,冷漠地观看着我自己的自作多情。我是说,他早晚都是要被捕的不是吗?那是两年前就在里德尔计划内的事情,我的疏忽只不过加速了这个进程。
将整件事情的责任包揽在自己身上,是人类才会做出来的狂妄自大的事情。只有他们才那么把自己当作什么能左右事件进展的人物。但是谁知道一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呢?万一魔法部在这一年里已经被架空了权力,那么莱斯特兰奇是不是就没有被捕的可能了?
我用力打断那个可怕的想法,惊恐地将意识全部集中在眼前灯火辉煌的大厅里。
“罗杰放弃了记忆,所以就不需要你来动手了魔法部不会放他离开的,而他们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所以一旦罗杰出事,巫师们会群情激愤的。但是魔法部不得不这么做。即使他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是能使隐于幕后的那个人受创的必须被铲除的黑巫师他们不会放虎归山,哪怕他已经失去了记忆谁知道那是不是一个自保的圈套呢”
“对手总是杀一个少一个的哈!你们人类真是狡诈多疑,卑鄙狭隘的生物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恍惚地继续分析着,越来越对人类对待同类毫不留情的残忍感到恐惧。但却本能的转过头看着里德尔,摆出最甜美诱人的笑容,就像一个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俯视他们卑劣斗争,为那些渺小悲剧中的美感,鼓掌赞叹的魔鬼那样,“罗杰的确是你最得力的骑士,他从没有指望你浪费力量,挽救他这个仆人但是如果你的食死徒们知道,自己在崇敬的主人心中,是这样的地位的话”
“崇敬?”里德尔俯下|身,贴着我的耳朵讽刺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单词,将我乱糟糟的头发缓缓理顺,收拢到耳后,“你说那些家族他们为什么要效忠于我?是因为崇敬吗?”
“他们有野心,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利、财富、知识和荣誉”我攥紧了拳头,忍受着令毛孔战栗的触摸,重复他曾经说过的话。
里德尔满意地刮了刮我的耳廓,倨傲地挑起眉毛,“所以明知危险,也会有人飞蛾扑火一般迎上来的。获得权利的道路本就不会没有付出和牺牲只是人人都不相信自己会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但他们会知道你是不可靠的,他们会很乐意在满足欲望之后背叛你。”我偏头避开他的手指,不甘心地反驳。
里德尔收回手,紧贴在我颈后冰冷的气息也远离了一些,“难道没有罗杰他们就不会想要背叛我?”
我的头顶传来浅浅的笑声,冰冷危险,像是划破空气的短刃,“那些家族有着几百年以来积攒的威信。如果能够在魔法部得到权利,他们凭什么还要效忠于我——臣服于一个他们认为不够高贵的、玷污了斯莱特林血脉的混血?”
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傲慢的人会这样形容自己,顿了顿,下意识地说道:“因为因为你掌控了他们的财富”
这样的连续发问,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人玩弄的宠物或者玩偶。里德尔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听到回答后,饶有兴致地轻抚着我头顶的一缕发丝,将它们绕成卷,又散开在胸前,就像是在无聊的食死徒会议上,给纳吉尼清理鳞片打发时间一样。
“权利可以让这种拥有变成名义上的”我的身后传来一股被他抬起的袖子牵动的冷风,原本摆在桌上带着破洞的羊皮纸瞬间化作了齑粉,“那些说到底只是一张毫无威慑的纸张。”
“但你有狼人和巨人——你有军队。”
“用财富可以购买到的军队你竟然认为雇佣军能够被信任?”
听到“信任”这个单词从他的嘴里出现,可真是滑稽极了,“你有信任过任何人吗?你信任的难道不一直都是自己强大的魔力?”
里德尔沿在我的头顶,用指背轻轻抚摸了下,像是觉得那个笑话很有趣,“你是说我应该用一支狼人和巨人组成的军队,一个人对抗整个巫师中最有权势的阶层,对抗训练有素的傲罗们?将他们都杀掉,为了我忠诚的罗杰?”
我紧紧闭上了嘴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巫师们跟随他并不是追随他的温和宽容。即使他们知道莱斯特兰奇的事情,也不会对这种名为“忠诚”的相互利用产生任何影响。
狼人和巨人听起来强大,但在真正的巫师面前并没有一战之力。所以里德尔不可能为了莱斯特兰奇,冒着暴露自己的威胁和魔法部正面对抗。他需要明哲保身,汲取更强大的力量,等待更完美的时机。
“所以你是知道的——我聪明的奥尔菲顿一直都知道只有纯血家族认为魔法部会迫害他们的时候,才会真正效忠于我那就是我们最初如何获得的权利”
里德尔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儿,回到了我们最开始的话题,“他们忠诚于我,不是因为我掌握了他们的财富,或是有着一只神奇生物组成的军队至少现在,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们需要借我之手,杀掉那个敌人。然后,他们就会杀掉我了而我的一百多匹小狼和狡诈的巨人们,能和沦落到纯血家族手里的魔法部对抗吗?”
我张了张嘴,泄气一样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厅映照在辉煌的烛火之下,但里德尔投下的阴影却仍然让人感到阴暗得像是置身黑暗之中。
“所以只有他们和魔法部势不两立,你才能从中牟利。所以罗杰的死亡会用最华丽的仇恨,带来最伪善的忠诚所以你将永远不会拥有真正的忠诚,你只会——也只能——拥有他们对你力量的畏惧”
我闭上眼睛。但很快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下巴,转向了身侧。
“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和我缔结契约的魔鬼总是为了一些与她无关的人,向我求助那么我呢?我拥有你的忠诚吗?”
里德尔的手指在我的嘴唇上摩挲着。最初只是轻柔地描摹着它的轮廓。渐渐加重力道,像是要擦去什么痕迹,用撕扯的疼痛给一封信件签上自己的名字,印上一个滚烫灼热的火漆。
明亮宽敞的大厅一瞬间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一九四七年德涅斯特河边漆黑的帐篷。但这次,他的问题终于不再是一句威胁。
少了一个单词,那个句子反而变成了一个语法简单的疑问,甚至有些茕茕孑立的可怜。
他失去了自己最真诚可靠的仆人。从此以后,那些臣服在脚下的食死徒们,他的家人们,只剩下了一群蹲伏在身边虎视眈眈的野兽。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忠诚。就像一年以前我们之间如履薄冰、小心维系的信任,恐怕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们曾经愚蠢地用鲜血结成誓言,不能彼此欺骗隐瞒。可是谎言从不是让人悲哀震惊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