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163章
拿到钥匙后,我装模作样地去了一次魔法部,“惊讶地”得知特拉弗斯被保释的消息之后,又赶去了戈尔家。
我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学着莫德·埃弗里夫人的神态,狠狠指责了一通特拉弗斯违反人类社会的规则,侵害他人利益的糟糕行为(哦,我得承认,这样酣畅淋漓地骂人可真是愉快的体验)。而后合情合理地说出他的妹妹已经被我带去过圣诞节了。再和因此心生感慨特拉弗斯,这个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妹妹已经变成了人质的蠢货,抱在一起,为残酷无情的命运、贫寒清苦的现状哭作一团。最后非常适时地带来为他斡旋到去巫师观察报报社的工作机会,重新开始他人生的消息。
巴克勒·戈尔看起来毫不怀疑,甚至感叹地提出了希望能让特拉弗斯同他学习法律。哦,那可真是正中下怀。
“我不希望有才华的年轻人因为缺乏机遇,而得不到应有的教育,最后抱憾终生……报社的工作固然不错,但伊诺克你这样的人就该去法律执行司试试的。啊,近乎愚笨的诚恳和愿意钻研的刻苦可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品质!”
我得承认尽管出于一己之私的目的,但他的话不无道理。
里德尔能将用心险恶、心思深沉的人游刃有余地利用。但即便是他对于特拉弗斯的蠢笨也都束手无策呢。
巴克勒说完这些之后,特拉弗斯的眼睛简直像是被施了荧光闪烁咒。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激动了,以至于我都想要坏心眼地提醒他,自己的妹妹被“奥黛特·罗塞尔”小姐带走意味着什么了。
所以里德尔说的一点都没错,戈尔不仅不会嫌弃特拉弗斯盗窃的行为,反而会因为他的重情重义更加安心。我是说,如果他打算替自己的孙子在魔法部培植势力的话,可不会希望捡到一个趋利避害、冷血无情的人,不是吗?
于是后来的一周里,我都过得悠闲得简直像是在度假了。
这的确算是一个非常令人愉悦的新年。当然,我是指对于一小部分的人来说。
圣诞之后英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骚乱。这从某种意义上免去了我监督埃弗里的工作。说起来会有一些诡异的滑稽,但事实就是,游|行和暴|乱实在是太多了,就连埃弗里、斯奎拉都懒得去参加了。
情绪激昂的人群在温馨的节日氛围中,即使没有人调动他们的热情,也会自发变成反对魔法部的中坚力量。哪怕里奇再三出面保证,会逐步将缩水的金加隆召回重铸,再等量发还回去,绝对不会影响其价值,都已经没有用了。毕竟他的承诺既不能让贬值的债券价值回升,又不能给巫师们遮风避雨的房子和带来收入的工作,更不能让已经死去的人复生。
人群只是迫切的想要一个在故事中承受所有无处宣泄的愤怒的坏人。他们只想看到赫维西那样的人流血。
但我猜埃弗里并不属于那心情轻松的小部分人。
倒不是说他不享受圣诞假期的悠闲时光。只是埃弗里没有了展现自己才干的舞台,和尾随在身后将他吹捧上天的追随者,还要在家里每天面对着莫德骷髅一般的臭脸和接二连三的逼问哦,我可真是太同情他了,同情到每一次想象埃弗里表情的时候,都会笑出声。
圣诞节以后,几乎每天占据报纸头版头条的都是十几名鼻青脸肿头上长出奇奇怪怪的犄角或者冒出脓疮的巫师被送进了圣芒戈的消息。装满金子并且因为债券的事情积攒了不少怨气的古灵阁,毫无疑问变成了暴|动的中心。魔法部为了维持正常的秩序不得不派出了二十几名傲罗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即便如此,几天之后的《预言家日报》还是刊登了古灵阁暂时关闭正门的消息。所有办理业务的巫师圣诞之后都需要提前送信预约,并且须从暂时开辟的飞路网通道进入。
撰写文章的记者用了大半篇幅描述了自己的惊讶之情。但那篇文采斐然的抒情散文很快因为制造恐慌被撤了回去,换成了公文一般严肃无聊的通知。但事实上,那篇个人观点浓重的文章在我看来才是更加客观的报道。
古灵阁建立几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合上它金光闪闪的象牙大门(甚至包括妖精叛乱的时候)。不对此感到惊讶才是奇怪的事情。巫师们已经开始隐隐感觉到了隐藏在幕布后蓄势待发的危机。这个世界的确陷入了诡异的疯狂之中,那实在是没有必要粉饰太平的不争的事实。
但这些事情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里德尔一直呆在书房里,连房间都很少回去。我一点都不想去见他。于是躲在自己的房间,悄悄用他的魔药材料研究可以让纳吉尼的鳞片变得五颜六色的药水。虽然始终不太成功。
纳吉尼就像是某种带有强大诅咒的魔法器件一样,会让所有普通魔法都失去作用。哦,我可不是在承认自己的魔药和咒语过于普通。事实上我认为,研究不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算在里德尔头上。
想想吧,当他从一大堆普通巫师根本看不懂的极其深奥的魔药公式里抬起头,离开书房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看见自己摇头摆尾而来的漂亮宠物,变成了小丑一样五颜六色的模样会是怎样的心情!
撒旦啊,比起那样的里德尔,我更愿意去迎战一条萨迦冰龙。
但我仍然对这些毫无价值、全无成果的魔法研究乐此不疲。甚至在威特罗尔山庄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本应该不太好过的一周都变得有趣了不少。
一周后在莱斯特兰奇约定的时间,威特罗尔山庄的大门准时被敲响了。敲门声间隔准确地响了三下,和大钟最后一声庄重的嗡鸣同时停止。门外毫不意外地站着托纳提的身影。
妖精收起遮雪用的黑伞,就像不认识我一样例行公事地背起了台词,“古灵阁妖精,莱斯特兰奇家族财务顾问托纳提为您服务,这是我的身份证明,还有您需要填写的手续。如果对我的服务感到不满意的话,请不要给予‘f’评价。如果有任何意见欢迎写信向古灵阁巫师银行投诉,我们将会认真采纳您的意见那群蠢货让每一个妖精都要说这些,真是蠢透了。”
我赞同地点点头,把那厚厚一叠羊皮纸用悬浮咒随手扔到了房子的某个角落里,带着他去了大厅,“如果我有两千个金加隆,可以在古灵阁拥有一个金库吗?”
“只要交得起租金,所有人都可以有一个金库——哪怕是麻瓜。而且我非常建议你将它们存起来,或者委托给我进行投资,”托纳提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打量整座房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话里炫耀的意味,敷衍地摆了摆手,“不然大概三天之后,又会有人喝黄油啤酒还需要赊账了。”
我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回应这个无聊的嘲讽。
这大概就是人类时常能体会到的欠债的糟糕之处。就算我有无数逻辑自洽的道理,在欠着金加隆的托纳提面前仍旧一个字都无法反驳。然而即便我处于某种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劣势,托纳提这副戒备小心样子还是太丢人了。啊,这个家伙的目光都快吧威特罗尔的墙壁穿透了!
“主人在楼上。”我忍不住给了妖精一个好心的提醒,推开大厅的门邀请他进去,“他不会来这”
我的后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被雪光映照得一派通明的大厅里,里德尔正坐在临近窗户的扶手椅上,随手翻看着一本古旧的厚书。靠近壁炉的位置,看不出形状的诺特的鬼魂,背对着大厅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我下意识地转身看了一眼托纳提。妖精的脸色有些惊恐。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橙黄色的眼睛被骤然放大的瞳孔占据了大半,看起来呆滞滑稽,但在几个急促的呼吸后又飞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我有些同情地打算提议换一个房间。威特罗尔的壁炉有很多,只不过这一个最高大,使用起来会更加舒服一些。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里德尔已经不动声色地合上了那本厚书,“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淡漠地打量了托纳提一眼便收回了。
我眨了眨眼睛,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没等我恢复自己正常的智力水平,想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就下意识地把那个在空白一片的大脑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说了出来,“我不会搬空你的金库的。”
里德尔几不可察地挑起了眉梢,发出一声毫无疑问是嘲讽的嗤笑。就连托纳提都忍不住在身后扯了扯我的袍子。我咋咋嘴,将刚刚说出来的话回味了一遍,简直想要钻进壁炉里消失。
“我有一件东西需要存储,这也许并不会妨碍托纳提先生的工作?”
“当然,当然。”托纳不自然地提停顿了一下,从我身后站出来,上前一步摆出严谨专业的神情,“莱斯特兰奇家族名下的金库都是由我负责的……不知道,这位……不知道您需要存什么。金加隆需要清点入库——最近由于状况特殊,还需要全部称重。物品的话则要进行评估后登记,这样一旦遗失——古灵阁还从没有丢过东西——我们会负责追回,或者原价赔偿当然了,也是为了防止会威胁到古灵阁安全的物品被放进去。都只是一些常规的手续,希望您能理解。”
里德尔垂下了眼睛,挡住自己猩红的瞳孔,像是在细细观察着膝头那本书皮质封面上匀称的纹理,“但是你看,我并不希望被评估”
他说话的声音轻柔冰冷,像缓缓飘进衣领的雪花。托纳提打了个寒战,恭敬地弯下了腰,语调愈发郑重:“我非常理解……很多客人都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的私人物品,尤其是一些贵重的东西。在这方面您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们并不在意顾客存进来的东西有着怎样的独特的故事古灵阁为防贼瀑布之下的金库提供一对一服务。我只对您的金库负责,也只有我知道那里储存的东西,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您的秘密。您的隐私将被严密地保护。”
“只有你?”里德尔柔声问道,伸手指着对面的扶手椅,示意托纳提走进一些。半抬起来的眼睛倒映着窗外掩藏在风雪之下的森林,暗红色的光泽在眸子里闪烁着,明灭不定。
我突然就感到有些不安。已经消失了一周的焦躁再一次回到了胸腔之中,紧紧填满了我的五脏六腑,比起上一次感受到的更加痛苦难耐。但是大脑却昏昏沉沉搅做一团,根本无法将那些不知缘由的情绪分析清楚。
我下意识地想要拉住托纳提让他不要过去,里德尔的语气让我本能地觉得危险。但我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脑海中雪原一般空旷的白色渐渐变成有些沉重的灰黑。我毫无缘由地想到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即使我明知它会发生,也无力阻止。更何况,我并不确定里德尔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于是攥紧双手抑制住在胸腔中不断膨胀的焦躁,看着妖精毫不怀疑地走了过去,腰背挺直地坐在了扶手椅上。
“是的,只有我。而您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会帮您给需要存储的物品施加防盗咒语,保证它们的安全。评估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如果您不愿意在古灵阁进行的话,我们也能在这里完成。”
里德尔冻结在脸上的嘴唇像是融化了一样慢慢勾起来,露出一个优雅诱人的笑容。就连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都少见地流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托纳提布满褶皱的脸和橙黄浑浊的瞳孔倒映在那里面,就像是漂浮在了猩红色深不见底的海洋里。
我看着那个危险的表情,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四肢如同浸泡在冰水中,刺骨的寒冷沿着血管慢慢爬遍全身。还没等我想明白那个笑容背后的意义,就已经情不自禁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靠近以后,正好看见里德尔的手掌轻轻翻过,苍白的掌心多了一只锦缎包裹的精美盒子。
锦盒里的气息让我如此熟悉,以至于顿住了脚步,连灵魂都微微战栗了起来。
我能嗅到从盒子里散发而出的诱人气味,如同最甘美的糖果吸引着我的靠近。沁人心脾的气息沿着手腕上的魔纹浸透全身,让我的每一缕发丝都像被午夜氤氲清凉的微风轻柔地抚摸着。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我震惊地看向毫无所觉的托纳提,看着他礼貌地伸出双手准备接过去。看着那双干瘪的手一点点靠近潘多拉的魔盒,同悲伤、不幸、无奈、背叛,以及死亡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