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158章
我原本以为戈尔家族的圣诞会是曾经的魁地奇世界杯上觥筹交错、华丽奢侈的模样。但显然巴克勒·戈尔并不是自己的孙子尤里克那种虚荣蠢笨的人。于是,直到我带着特拉弗斯去到装饰温馨的庄园大厅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精致的宴会只邀请了家族比较亲近的十多个人。
我眨眨眼睛,看着自己略显华丽的长裙以及完全不能混在人群里、无比引人注目的特拉弗斯生涩的脸,简直想要给戈尔这个蠢货一个死咒!这个家伙是觉得我们很熟悉吗?竟然会邀请我前往家族宴会!哦,梅林的臭脚丫子,我还以为会是纯血家族们热衷的那种炫耀财富地位的大型宴会呢!
这直接导致了整个晚餐的过程中,我都感觉不自在极了。尤其是巴克勒时不时投向我的隐秘但频繁的的眼神。他就像是审视货物一般一丝不苟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只得故作矜持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烤鹅,无比痛恨这些人类用来加深血脉羁绊的虚伪进餐仪式和自己荒谬绝伦的处境。餐桌上这些热衷于表达自己观点的人类对于葛兰那篇文章越来越激烈的讨论,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为了掩饰我不安的最好氛围。尽管那也无疑加重了让特拉弗斯获得巴克勒好感的难度。或者说,加重了他给任何除尤里克·戈尔这个争风吃醋的蠢货以外的人类,留下任何一点印象的难度。
特拉弗斯在巫师们激烈地对葛兰叛变的行为口诛笔伐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地专心于手中的食物,就仿佛那是什么需要细细赏味的人间珍馐一般。
我一边尽量符合逻辑地编造着和“哥哥”吵架之后,一气之下带着这个可怜兮兮的孤儿表哥前来赴宴的谎言,以此应付尤里克·戈尔对特拉弗斯纠缠不休、刨根问底的聒噪。一边头痛欲裂地看着面前全然超出预料的局势,试图提醒神游天外的特拉弗斯加入餐桌上的谈话。
“你知道rp葛兰昨天早上发表的文章吗?关于麻瓜对巫师世界的影响的?”我用眼神示意这只呆头鹅说点什么——吃饭吃得认真可算不上令人印象深刻的优点。但还没等到特拉弗斯开口,戈尔便抢在前面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凑了过来。
“奥黛特小姐也看到了吗?我还以为您只对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感兴趣呢,哈哈哈事实上,我觉得葛兰说的很有道理啊,您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的爷爷,”戈尔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得更近了一些,“尽管我知道,他私下里也认为那篇文章很符合世情——我是说,我们只有这么大的一块蛋糕,每年却要多那么多人来分它,那些——让我们用词委婉一点——血脉更加传统的巫师自然要牺牲不少应得的好处来供养他们了我们每年余出来的工作岗位、产出可只有那么多啊看看翻倒巷里的流浪汉就知道了——几乎没有麻瓜出身的巫师,都是些被挤到了社会边缘的纯血”
戈尔自觉极富魅力地向我挤眉弄眼。他的后半句刻意提高的声音很快便吸引了餐桌上争辩得最激烈的一个头发花白、肤色黝黑的男巫的注意。
男巫上唇的短须不赞同地抖动了一下,立刻出声呛了回去,“这就是为什么整个魔法部只有你会提出效仿麻瓜政|府加大货币印发这种馊主意,尤里克年轻人善于接受新的意见是一件好事,但过于善变就是轻浮了葛兰在这个时候发表这种言论——而且据说将会接受《预言家日报》的独家采访。哈,傻子都能看出来那个小人在想些什么——他想把里奇部长挤下去!谄媚大众、毫无立场的败类!如果一个政|府不敢批判民众的谬误,不敢做出更有远见的正确的决定,那么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政|党|政|治是最大的毒瘤!社会的毒瘤!那是奴颜屈膝、玩|弄权势、毫无责任感的小人做的事情。”
戈尔的脸色青白不定,悄悄向主座上自己祖父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巴克勒仍旧和身边的女巫交谈着,面容冷淡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戈尔只得收回了目光,握着叉柄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似乎是在飞速寻找挽回自己面子的方法。
我则不耐烦地看向特拉弗斯。男巫终于放开了手里的食物,瞪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我从不看小报——那是些哗众取宠的东西。”
我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与此同时耳边的戈尔终于找到了反驳的角度,又开始聒噪不休了,“您真是误会我了,卡尔。我从没有说过葛兰火上浇油的做法的正派的。在每一个怀有荣耀的魔法部成员为了英国的处境——为了那些贪婪的国家趁火打劫,甚至用高利贷羞辱我们而义愤填膺的时候,却有人想着加剧局势的混乱以公谋私。那是非常恶劣的行为。我们当然应该谴责他我只是说,我们的社会存在着这样的问题——尽管是被狼子野心的人第一个提了出来。但它仍然是客观存在的,是任何一个勇敢的人都不应该逃避的——”
戈尔说着又小心瞟了一眼巴克勒,看到老人严肃的脸上向上抿起的唇角,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我们的问题:那些大量涌入的麻瓜出身的巫师他们的税务,他们占用的社会资源究竟应该从哪里来”
“税务?”卡尔挑起眉毛打断戈尔,“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看到了借由巫师和麻瓜的双重身份逃避麻瓜政府以及魔法部税务的人,只看到了麻瓜出身的巫师可以比普通巫师减少税金。但你要知道如果没有麻瓜的涌入,我们的生育率会是多么可怕,不要说提高生活品质,那么一点人恐怕连维持一个社会的正常运转都有困难葛兰这个老狐狸只讲了一个方面——一个最容易煽|动情绪,获得选票的方面。任何问题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大家都知道存在隐患,却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卡尔说着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摇晃着杯子里的葡萄酒。戈尔的脸色彻底苍白了下来,嘴唇几经开阖都没有找到能够赢得这场无形辩论的方法。餐桌上的气氛停滞了一两秒钟后,始终冷眼旁观的巴克勒终于笑着打破了自己孙子的窘况。
“今天可是圣诞节,你们这些老家伙平常在魔法部里还没有把政|治谈尽兴嘛”巴克勒挂着和蔼的笑容将话题引向了我,“我们可是迎来了两位新的客人——我猜奥黛特小姐一定快要听睡着了不是吗?”
我听着这和戈尔别无二致自以为是的体贴,勉强配合地点了点头,很是为即将到来的一番刨根究底的问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我百无聊赖地低头装作人类女孩羞怯柔美的模样,在看到餐盘里戈尔家族的纹章的时候,脑海里灵光一闪,“事实上,我已经能把您的家族纹饰一分不差地画出来了telflertquiuepas——威而不杀,很雅致的铭文”
巴克勒笑着点了点头,极有涵养地没有指正我的错误。我的右手边,一直毫无参与感的特拉弗斯立刻意识到了我的用意,敢在准备卖弄的戈尔之前,语调沉稳地将里德尔曾经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悄悄打量着巴克勒,得意地注意到他脸上礼节性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很是为里德尔的两千六百个金加隆感到物超所值——哦,我这样有用的食死徒,当初就应该向他要两万六千个金加隆作为酬劳的。
“很多巫师都不太懂古法语了我打赌在座的诸位也不一定都知道我们家族铭文的意义”巴克勒有些感慨道,“语言是非常伟大的发明正因为有了语言,我们脑海里的推理才能拿来交流,甚至记录下来让后人的学识建立在先人的研究之上,从而取得辉煌的文明。但巫师们自负于自己的魔法,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研究这些‘麻瓜学问’,不少古咒语都快要失传了呢特拉弗斯先生看起来对这些很有造诣?”
“伊诺克,叫我伊诺克就好”特拉弗斯有些紧张地看向巴克勒,在对方温和的目光里慢慢平息了因为情绪激动而加快的呼吸,“造诣完全称不上我从小就不太擅长魔法,对咒语也没有那么感兴趣母亲常说我很像我的父亲——尽管我并没有见过他——一样的喜欢没什么用的属于过去的东西”
特拉弗斯腼腆地低头笑了一下,“我喜欢想象这些世袭的盾饰和纹章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样子——那种源于豪勇的古日耳曼人和骄傲的古希腊士兵,在为荣耀而战的时候,镌刻在自己的盾牌上,满载着尊重和荣誉一代代传承的模样那是他们的光荣和与之而来的权利的象征只是,现在的我们也只剩下这些图案和已经渐渐不被理解的铭文了”
巴克勒握着手里的水晶酒杯,目光在杯子镌刻的纹饰上恍惚了一瞬,看向特拉弗斯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的打量,“我听说,无意冒犯,特拉弗斯夫人几年前已经过世了我的好孩子,没有人引导你,这些年一定不太容易吧”
特拉弗斯垂下了眼皮挡住了刺目的烛光,餐桌上的巫师们都同情地砸了砸嘴。我不屑的从巴克勒身上移开了目光——这种直白粗糙的笼络人心的方法可实在是太低级了。但显然这对于特拉弗斯有用极了。感觉到男巫的情绪起伏之后,巴克勒狡黠地拍了下脑袋,哈哈笑着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看看我都在说些什么啊,破坏将圣诞节的氛围可实在太粗鲁了,太粗鲁了所以,我的好孩子,是什么样的工作能够有幸拥有你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啊哦我”特拉弗斯清秀的脸慢慢浮起红晕,面对这样直白的夸奖倒是比刚刚还要手足无措了,“我在《预言家日报》工作,先生。只是一个编辑助理,处理一些杂务,算不上什么重要的职位,完全不像您这样对于整个社会举足轻重”
“胡说!”巴克勒挥动魔杖给特拉弗斯的杯子里添满葡萄酒,“报社的工作可是非常重要的,它关系到民众的信仰麻瓜的福音书我认为诚非虚言——信仰具有排山倒海的力量。我们可不能把这种力量交给煽动家,任由他们篡夺公权力不是吗?”
餐桌上的巫师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愤慨鄙夷地点了点头。
“是谁执掌公权力,由什么方式获得权力真的重要吗?”我撇撇嘴,试图将话题从特拉弗斯不擅长的时政上转移回来,“我以为效果显示出来的恶,是比方式上的恶更具伤害的”
“你认为呢,伊诺克?”巴克勒果然饶有兴致地看向特拉弗斯。
男巫垂首思考了一会儿,严肃地抬头看向长桌上的众人,“如果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在慎虑的同时采用不公正或是不诚实的手段——就像恐惧、贫困或者贪婪常常促使人们去做的那样——那就是一种邪恶的智慧,我认为那叫做狡诈,是一种怯懦的象征。”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将关于手段的正当性的争议咽回了肚子。我知道里德尔期望特拉弗斯保存着这样纯真无知的意气,以此获得巴克勒这种混迹政坛多年的巫师的信赖和欣赏。他一定知道特拉弗斯凭借自己的本性究竟会说些什么的,但仍旧有些期待里德尔听到这样的论断之后的反应。哦,究竟是会反思忏悔自己不择手段的“怯懦”,还是再次给这种羞辱一个教训呢——那一定有趣极了。
“这种手段只是为了躲避眼前的危险和障碍,只会使践行者陷入更大的危险和障碍”特拉弗斯不自在地勾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打了个比方试图让自己的语言幽默柔和一些,“就像是打劫一个人来偿还另一个人的债一样。”
巴克勒那张紧绷了一整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我想尤里克一定是个正直而富有良知的人,你会成为很好的记者的”
“不不不”特拉弗斯慌张地摇着头,似乎不敢承受这样高尚的称赞一般。
我忍不住紧张地注视着男巫的神情,很是为这个呆头鹅会说出些什么捏了一把汗。但事实证明即使是这种满脑子装满了铭文和古代法语的人,既然出生在权力顶端的特拉弗斯家族(尽管已经快要没落了)就不可能是全然单纯无知的青年。
“良知是个过于沉重的词语,不少人把它当作维护自己挚爱的观点的手段和冥顽不化的借口——甚至更糟糕一点,让人们觉得不同意自己的观点就违法了一样”特拉弗斯没有看向巴克勒,低着头缓缓说着,“我一直试图让自己保持开放的态度来面对不同的观点。就像您说的,从事新闻工作,尤其是在《预言家日报》这样极富权威的地方工作,说出来的话就非常容易得到巫师们的推崇,我们拥有着所有崇信的荣耀。即使我只是一个助理,但仍旧不敢盲目地推崇自己的良知但我在试图做一个有良知的人”
巴克勒抿了抿唇,神情庄重地举起了酒杯,“敬良知!”
“敬良知!”餐桌上的众人都纷纷举杯。戈尔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面色复杂地看了特拉弗斯一眼,又飞快地用一个并不完美的礼仪性笑容掩盖了过去。
晚餐后赴宴的巫师们都被邀请去了客厅谈话聊天。巴克勒特意从一大推围绕着自己的巫师们中间悄悄来到特拉弗斯身边,将他领到壁炉边说着什么。我敷衍地对着戈尔喋喋不休毫无意义地废话点着头(哦,梅林的胡子,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从两人映着暖黄色火光的脸上小心观察着他们的神情。
巴克勒的声音穿透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巫师们喧嚣嘈杂的交谈声,大约是在询问特拉弗斯更为详细的状况,提议在法律执行司为他安排“更能让他的才能具有用武之地”的职位。
我觉得这项提心吊胆的工作约莫是完成了——至少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已经完成了,于是戈尔带着金丝边眼镜、固恃姿态的脸在我眼里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几分。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极了,正直单纯、孤苦无依又富有才华的青年人得到了欣赏他的伯乐以及最能教导他智慧的引路人。精心培养然而始终徒有其表的草包贵公子得到了他往后政|治生涯中最忠诚得力的助力。殚精竭虑、苦心孤诣的长者终于能够放心享受功成名就后闲云野鹤的乐趣。
这一切的背后,紧握着每一根弦将木偶们各就各位的人,也看着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步入了预料之中的轨迹。他将青年的单纯善良恰如其分地安排,把草包的愚蠢自负恰到好处地引导,甚至连老人的多疑狡猾都算计在内。
他们都注定不会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即使如此,我有的时候也会期待牵着丝线的人对我又有着怎样的安排。